第16章 紅薯
紅薯
不多時,院子外面就圍了好些人,三三兩兩的議論着什麽,臉上顯而易見的擔憂。
“沈奇,你去把人叫進來吧。”
很快屋子大門打開,門外的佃戶像突然被噤聲了一樣,那些議論聲瞬間戛然而止,有好幾個人望着院子裏,但不知是該進還是不進,最後還是陳一峰率先踏進門,其餘人才緊随其後。
來的佃戶都是在家裏有話語權的人,三十來個人一進來原本空曠的院子一下就顯得擁擠。
沈奇拿着花名冊挨個點名,确認無誤之後又把冊子遞交給楚清漓。
楚清漓接過冊子放到旁邊,“你們應該也打聽到我這次來是為了培育新良種的事情了吧。”
“知道,知道,我們一定全力配合。”陳一峰連忙開口說道,生怕這群人裏有人想不開,萬一得罪了大老爺,那整個莊子都得受到牽連。
“陳莊頭,你也不用太緊張,本官還是很講理的。”楚清漓笑眯眯的對着陳一峰。
“明白明白,小的就是第一次見青天大老爺,有點激動。”陳一峰一臉憨笑的回答,但心裏對楚清漓說自己講道理的說法不以為意。
楚清漓知道陳一峰并不相信,也不欲多費口舌,民與官之間本就間隔巨大鴻溝,有些事光說別人也不相信只看你做了些什麽。
“我知道再過一個月水稻就能收獲了,突然提出在莊子上培育高産糧食的事情大家心裏都沒有底,不過請大家放心,現在地裏的作物我暫且是不會動的,但是等這一季的水稻收獲之後,地裏要怎麽種,種些什麽,你們必須得按照我的要求來做。”
聽到這裏佃戶的心都提了起來,好消息是這一季的收成保住了壞消息是下一季的收成還不知道有沒有找落。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原本拘謹的佃戶這會也顧不得在官老爺就在前面,私下裏都議論開了。
楚清漓給了沈奇一個眼神,沈奇立馬會意,“安靜,聽大人說完。”
衆人見沈奇一臉兇神惡煞,這才驚覺,他們竟然在縣令面前大聲喧嘩,頓時驚出一層冷汗。
“我這人呢也比較好說話,你們要是不願意呢可以在這季水稻收了之後交完租金走人,要是願意留下來跟我幹的,租金由原先的四成降為兩成,并且若是因為我的原因造成糧食減産,減産多少,衙門會補貼你們相應的銀錢,當然多的算你們的。”
“真的降租金?”陳一峰問道。
“本官一言九鼎。”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但相比于之前,現在是激動的。
雲秦的佃租最高不能超過五成,官莊的佃租之前因為王旭東可憐這些無地的人,特意降低一成,但是哪怕如此,這些佃戶的日子依舊不好過。
“大人,我們家聽你的。”一個精瘦的小老頭從人群裏走出來率先說道。
而後又有三三兩兩的人表明态度,最後整個莊子的人都同意了楚清漓的辦法。
世道艱難,尤其是對于他們這種沒有田地的佃戶,他們每年要交四成的租金,還有很多苛捐雜稅算下來,一家老小辛苦一年,最終到手的大約只有三成的收成,當然他們這個莊子還算好要是別的莊子收的都是五成的租金。
楚清漓把一早就準備好的契約書交給陳一峰。
陳一峰是莊上唯一識字的人,要不然他也不會被大家推舉為莊頭。
“陳莊頭,你看一下這份契約書,要是沒問題就讀給莊子上的人聽,确定之後就讓他們在契約書上畫押。”
陳一峰看着白紙黑字的契約,內心激蕩,最後一絲疑慮也消失了,契約書的分量可不是空口白話所能夠比拟的,這可是有律法效益的。
看大家都興高采烈的,陳一峰生怕吵到楚清漓,惹得她不快,索性帶着大家出去簽字畫押。
見人都走幹淨了,沈奇忍不住問道:“大人,兩成的租金會不會太低了。”
“沈奇,你說你家大人我和王大人,陳大人,這麽拼命改變墨縣是為了什麽?”
沈奇一臉尴尬不知道怎麽說。
楚清漓撇了他一眼,“有話就說,我是那麽小心眼的人嗎?”
“升官。”沈奇小心翼翼的回答。
“噗嗤。”楚清漓看沈奇一米八高膀大腰圓的漢子,一臉小心翼翼,忍不住輕笑,“你說的有一部分,但更多的是看多了民生艱難,忍不住想要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拿租金這事情來說,因為王大人定了官莊是四成租金,所以墨縣有很多佃戶租地都是四成,但出了墨縣,你會發現絕大多數的佃戶依舊交的是五成租金,我們做官的有很大的權利,更應該做好帶頭作用,如果連我們都不為這些百姓着想,他們的日子又怎麽能好起來。”
“可是您這租金降的太低了,若是被附近的地主知道肯定會找關系施壓,王大人之前就想要把租金定為三成,但是礙于那些人的壓力最後只能收四成。”
“你也說那是以前了,現在咱們墨縣有錢,又不在乎這點租金,就算他們要找關系給我施壓,我也不怕,在墨縣我是一縣之主,出了墨縣,河間府的知府是我大哥,再遠的還能管得住我們這裏嗎?”
楚清漓的語氣帶着一絲得意,帶着年輕人獨有的意氣風發,讓原本有些壓抑的氣氛消失的蕩然無存。
沈奇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墨縣來了這樣一位縣令,真是墨縣之福。
“大人,這裏一共是莊子上三十二戶人家的畫押,您看一下。”陳一峰很快就讓莊子上的人都畫押。
“辛苦了,你先回去吧。”楚清漓大致看了一下契約書沒什麽問題,就收起來了。
京城,皇宮禦書房。
楚清漓那本交了大半個月的奏折終于被擺在了雲秦皇帝沈烨的桌案上。
沈烨看着桌案上的奏折,神色不明,直到太監禀報有大臣觐見。
“微臣參見皇上。”
“兩位愛卿快請起。”沈烨之所以能成功登基,這兩位大臣功不可沒,故而對兩人也極為親近。
他叫太監搬來兩張椅子,示意兩人坐下,又把河間府呈上來的奏折給兩人看。
“不知兩位大人,對此事有何看法?”
“哼,不過是與民争利罷了,此法絕對不行。”司馬安沒好氣的說道。
“非也,下官倒是覺得,此子倒是思維敏捷,且身懷大義。”王學友反駁。
“堂堂雲秦官員竟然行商賈之事簡直就是辱沒先賢。”
司馬家以文起家,多出大儒,又出身高貴,從不為身外之物煩憂,其子弟大多帶有文人清高,對于商賈之事自然多有鄙視。
“放屁,沒錢吃什麽,用什麽。”王學文是寒門貴子,知道沒錢的不易,尤其是掌管了戶部之後,國庫空虛,底下人開口就是要錢,更是恨不能一分錢,分成兩份花,自然對于會賺錢的人更加青眼。
沈烨自然是尊重司馬安,但對他這種不知變通的性格也頗為頭疼,現在的雲秦可以說非常窮,因為上一任皇帝,也就是他的父親,為了心愛的兒子和寵妃把國庫搬空了,要不是他出手果決,這皇位上的人怕也不會是自己。
其實他內心是認同王學友的,若是墨縣的事情能成,那麽國庫還能多一筆稅收何樂不為。
見兩人争執不下,一時也拿不出章程,沈烨索性打算把這事情放到朝堂上來說。
而即将引起一場朝堂争議的楚清漓對于這件事情毫無所知,現在她正忙着在莊子上種地。
“大人,這是什麽東西,種在山坡裏真的能活嗎?”陳一峰手裏提着一個小籃子,裏面是十五公分左右的秧苗。
“能活的,這個紅薯,是高産的糧食。”
“高産糧食?”
“對,不過現在種晚了些,産量會差上一些一般畝産也能有二十五石往上吧,春薯可能要好上一些,畝産能有三十石往上。”
什麽?二十五石,還是差一點的收成,陳一峰這會只覺得手裏沉甸甸的,仿佛自己拎的不是種子,而是金子。:“大人,沒開玩笑吧?”
發現陳一峰突然變得拘謹楚清漓忍不住想逗他,“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這些都是我在書上看到的。”
那還好,陳一峰松了口氣,他就說嘛,要是真的有這麽大的産量,他們這些莊稼漢子怎麽會沒有聽說過,書上的東西有可能有誇大的成分。
“不過,我覺得那個書還是挺可信的,那些做紙,做糖的方法我都是根據書上記載的來做的,都做成了。”
陳一峰:大人,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嗎,你這樣我心累。
說話間,兩人已經站在了剛開墾出來的山坡上。
“大人,真的要在這片地上種嗎,不如選塊好點的土地種。陳一峰這會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要是不知道這東西的産量,種在這就種在這了,沒什麽妨礙,要是這東西真的像書上說的有那麽大的産量,那絕對不能種在這個地方,要是沒種活,拿這些秧苗就浪費了。
“無事,書上說了這東西能種這個地方,你把東西放這裏。”楚清漓指着壟好的地示意陳一峰把東西放那邊。
楚清漓從框子裏取出一株紅薯苗,将它斜插在田壟上,一株秧苗有三分之二的長度被掩埋在土裏。
陳一峰覺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楚清漓的動作在顫抖,哪有人這麽種莊稼的,這樣一弄這東西還能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