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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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處理的很快,但紙上的內容還是以迅雷之勢傳揚開來,哪怕軍中一再嚴防,盡管沒人敢大聲議論,但暗地裏卻依舊傳播着那個消失匿跡、神乎其神的道長,還有那則驚天的預言。
深藏功與名的沈小八混在隊伍裏,看着皺眉沉思的趙廳近,兩人忽地一對視,他下意識地轉頭躲過視線,下一秒就後悔不疊,完了,一時作賊心虛,這下不打自招了。
見趙廳近轉身回府,他擔心對齊小宋不利,忙跟了上去:“将軍,此事與道長無關,是屬下所為。”
趙廳近冷笑:“你還沒那麽大能耐,随我回去問個明白。”如此擾亂民心和軍心的話,爾等怎敢?
兩人趕回府中,看着似是等候多時的齊小宋與木青茶,他把腰上的劍拔出來放在桌子上:“道長欠我一個解釋,若是爾等有異心,今日誰都別想從我的劍下走出去。”他雖然相信齊小宋,卻接受不了這種犯上作亂的話,而且是在這種緊要的時候傳出去。
“正如傳言所說。”齊小宋不急不緩,倒好熱茶。
趙廳近皺眉,厲聲道:“一派胡言,聖上乃當世明君。”
“我看到了。”
一句話讓趙廳近去摸劍柄的手停在半空中,他不是那些不明真相的人,這些日子早已領略到了齊小宋預知的本事,從未失誤過。
他放下手,深呼吸一口氣,喃喃道:“我不信。”
齊小宋看着了眼桌子上的劍,然後擡頭看向趙廳近,一臉平靜:“大人心裏已經信了不是嗎?三日後聖上會抵達洪律,再三日後蠻人夜襲,挑釁聖威,一城百姓罔死。”
趙廳近看着她的眼睛,眸光游移不定,片刻後他猛地站起來:“你跟我去見大将軍,屆時我們一起請求面聖,只要把蠻人的進軍路線告訴聖上,我軍就不會損失了,百姓就不會罔死了對不對?”
他還是不明白,明明有一條康莊大道可以走,為什麽要觸怒聖威。
“然後我軍大勝,聖上居功甚偉,不肯承認是靠我們取勝,他認為我軍定能以多勝少,之後你我被秘密處死,不出一年,南境百姓在蠻人的鐵蹄下生靈塗炭。”
齊小宋紋絲不動地坐着,說完慢慢端起茶杯,小口喝着,看似康莊大道,實際上卻是一條沒有希望的不歸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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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廳近直愣愣的又坐下來,低喃道:“不可能,聖上繼位以來……聖上……聖上乃是明君啊。”
齊小宋在心底淺嘆,想起自己所見到的場景:“那是因為貴妃幹政、朝臣輔佐,此戰勝後,聖上好大喜功,不納谏,信讒言,乃百钺之禍。”
“你剛剛說過,此戰敗了。”趙廳近依舊在做着掙紮。
“沒錯,所以此戰不能勝,此戰本就敗了,女皇繼位,萬民之幸。”齊小宋看着神色難辨、陷入沉思的趙廳近,她凝神看去,心底才踏實了下來,她們賭對了,趙廳近并非愚忠之人。
女皇繼位,萬民之幸,萬民之幸,趙廳近拿起桌上劍,然後站起來轉身離開,走到門前的時候,他又停下腳步定定道:“我且看你所言虛實,若聖上非你所言,我必自裁以謝罪,爾等也休想茍活。”
待趙廳近走出院子,沈小八才小心翼翼地坐下來問道:“趙大人不會把我們交上去吧,他會信嗎?”
齊小宋但笑不語,靜靜喝着杯子裏的熱茶,木青茶倒了一杯遞給沈小八:“他已經信了,不是嗎?”
對啊,已經信了,不然她們此刻早已身首異處。
三日後,少年天子周契北率五萬精銳抵達南境,連同南境守軍五萬,整整十萬大軍,與蠻族的三萬騎兵相比,哪怕是簡單的硬碰硬也是十成十的勝算。
周契北聽完斥候傳來的消息,将被偷襲過的城池周邊幸存的那幾個縣城圈出來,勝券在握道:“朕預判了一下蠻族的行軍路線,我軍只需嚴防這幾個縣城,然後呈合圍之勢,必能将其一舉殲滅。”
接到軍令後,趙廳近心裏一涼,想起齊小宋所預言的內容,忙去求見面大将軍:“将軍,蠻人最擅聲東擊西,此次恐是故技重施,請将軍收回成命,至少……至少分散一下兵力啊。”
哪怕沒有齊小宋的預言,哪怕僅靠斥候的消息與近些年和蠻族的作戰經驗,趙廳近都能判斷出蠻族這次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何況是經驗豐富的苗大将軍呢?
苗大将軍想起方才與聖上的第一次會面,與傳言中知人善用,善于納谏的少年天子完全相反,他嘆了口氣:“你我可有确鑿的憑證來斷言蠻族的目标,否則僅憑猜測如何能令聖上收回成命?再者說聖上的判斷也在情理之中,哪怕錯了也不會損失什麽,退下吧。”至少他們不用擔責,萬一令聖上改變主意之後錯了,那麽責任就全在他們了。
“将軍,請命屬下帶兵去巡防周邊城池,以防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他想起齊小宋所說,這次蠻人的目的是挑釁,手段不同以往,心裏焦急不已,卻只能跪下請兵。
苗大将軍看着跪在地上的趙廳近,眼裏閃過一絲動搖,須臾又恢複堅定:“這是君命,亦是軍令,若我今日準了你,就是陰奉陽違,質疑聖上決斷,有違君命,這個罪名誰都擔待不起,退下。”
趙廳近看着明顯不想多談的苗大将軍,想起齊小宋的預言,一句軍令如山,一個獨斷專行的聖上,就可以罔顧百姓生死了嗎?
這些領兵作戰的人,可曾愛惜過百姓的生命,一句輕飄飄的不擔責任,就可以拿百姓的命去賭了嗎?
三日後,蠻人過人突襲,卻不是他們包圍圈中的任何一個縣城,而是另一個縣城,蠻人這次沒有像往常那樣搶掠一番便撤退,而是放火燒了城池,整個縣城的百姓生還者只有了了幾人。
消息傳來,民怨沸騰,洪律府城中苦苦壓着的傳言随着這次戰敗終于壓不住了,帝星果真無能,萬民的救贖又在哪裏,預言終于傳出了洪律府城,也傳到了周契北的耳朵裏。
“一派胡言,朕不過是一次小小的失誤,他們就敢以下犯上,說朕無能,這就是朕的南境,這就是朕的子民,全都是刁民。”
周契北憤怒不已,先是派随行的禁軍秘密抓捕散步傳言之人,而後又命苗大将軍封鎖城池:“封鎖全部消息,如有逆者,一律處死,決不能讓這等流言外傳。”
封鎖城門後,趙廳近想起那一座被被大火燒過只剩廢墟的城池,憂心忡忡地在帳外望着龍帳的方向,最後也只得郁郁回府。
沒想到齊小宋早已等候在此:“趙大人,聖上已命封城,任何人不得出入,所以若有人奉聖谕出城,請攔下此人,您不宜對抗聖谕,可傳訊于随軍的軍師李铢,她自會妥善處理。”
趙廳近微微皺眉,心中的郁氣又重了幾分:“軍師李铢?道長怎麽知道她?你又看到了什麽?”
他聽聞過此次随軍的軍師乃是當朝相爺的獨女,也是百钺的第一個女舉人,智計過人。
自己尚沒有與此等人物會面,齊小宋又是從何得知,而且為什麽要攔聖上的人,聖谕又如何能違。
齊小宋鄭重道:“此聖谕若傳回京城會動搖國本,唯有軍師可解。”那是一紙廢诏令,廢除傳位于貴妃腹中皇子皇位的皇令,軍師李铢與貴妃雲凇情誼匪淺,必會幫她,只要攔下皇令,傳位诏書照常頒布,貴妃雲凇等上帝位便是早晚的事,所以此令必攔。
趙廳近盯着齊小宋看了許久,才點頭應下:“我再信你一次,只願你所看到的都是對的,否則你我便是千古罪人。”
齊小宋颔首,目送趙廳近離去。
木青茶走上來扶着她的胳膊,兩人慢慢往回走:“不必憂心,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你也盡全力了,這就夠了。”
齊小宋長舒一口氣:“我之所為,不過是想這人間多一分淨土,貴妃雲凇乃帝命,且是明君,若她能順利繼位,這天下女子也能好過一些。”
木青茶轉頭看向齊小宋,借着檐下的燈籠看着身邊的人,她曾在書上看過幾個才子佳人的故事,書上言最令人驚豔的清風朗月少年郎,應該就是這般澄澈的人吧。
她想到初遇時故意蓬頭垢面的齊小宋,忍不住低笑一聲,這般令人驚豔的女子也曾迷惘地抱着一只破碗坐在天橋上。
“笑什麽?”齊小宋滿臉不解,正惆悵抒懷呢?畫風怎麽就突變了,這下她也沒有心情去想那些沉重的事了。
木青茶仍舊輕笑,然後偏頭親了一下齊小宋的臉頰:“沒什麽,就是想告訴你,我權衡萬千的選擇沒有錯。”她權衡萬千之後所做的選擇,也不過是因為那無數個心動的瞬間,所以永遠都不會錯。
“你都權衡了什麽?又選擇了什麽?”齊小宋微微颔首,因為方才那一個輕點在臉頰上的吻心跳微亂,她似乎有些日子沒有努力去提高能力了。
二更來了,三更也快了,今夜注定無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