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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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縣太爺府上。
孟金矽聽完衙役的話,沉思半晌道:“依你的觀察來看,那個小道長是否真的有看透別人命數的本事?”
一個不知從何處來的小乞丐,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落魄書生,兩個查不出來歷的人,卻在封縣攪動着風雲,如今更是直接打了佛柄寺的臉面。
他乃一縣之主,整個封縣沒有人敢不從,因為凡是不從的都去牢裏蹲着了。所以不管這兩個人有沒有神通,都不能再坐視不理下去了。
“沒錯,大人您不知道,那小道長每問一個問題,就像是料定了那些和尚答不出,真是神了。”衙役模樣的人作回想狀,想起當時的場景,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這其中玄妙,一天過去了才回過味來。
那個小道長分明就是吃定了對方答不上來,才敢找那兩個和尚請教的,要麽那兩個和尚和小道長是一夥的,要麽那小道長有窺天機的能力。
依他看來,顯然不是第一種可能,那麽就是第二種可能了。真沒想到,他竟有如此造化見到那般人物。
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的造化非同一般了。
“魯共,去尋個機會把他們二人帶來,記住要神不知鬼不覺,悄悄把人帶來。”孟金矽看向自己的心腹,有時候養一只武功高強、辦事利落的狗還是很有用處的,尤其是一只會打獵的狗。
名喚魯共的衙役身子僵了僵。
這話太熟悉了,每次大人想把誰擄來,不,應該說想把誰送進牢裏前,都會說這話,一旦談不攏,那被帶來的人就只有大牢這一個去處了。
魯共頓時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然而他為孟金矽效命這麽多次,早已經摘不幹淨了,甚至連拒絕的話都不敢說一句,有些路一旦走了進去,就再也找不到退路了,唯有越陷越深。
“屬下遵命。”他拱手退下,心裏已經在思考着怎麽把那小道長給帶來了。
l另一邊沈府,天光破曉,木青茶帶着未褪的睡意從床上坐起,看着一旁穿衣的人,她想起昨夜,抿了抿唇輕聲道:“似那般事情,今後不必與我提起。”
少女散着長發,霧眉輕鎖,眼底還殘留着一絲睡意,似是剛想起昨夜那般場景,沒有思考就出言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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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小宋愣了愣,穿衣服的手一頓,笑着應了一聲:“好。”
沈小八照例坐在馬車上,當然還是和車夫一切坐在外面,老爺吩咐了,只要小道長一日不走,他便要時刻伺候着。
要問為什麽單單派他來,當然是他機靈啦,不僅要好好伺候着,還不能惹人家不快,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沈小八覺得方才那小道長的眼神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幾秒,至少比平時看過來時所費的時間要久一些。
馬車內,齊小宋雙眉微斂,想起方才看到的情形,她把目光放在了木青茶的臉上,仔細看着。
“可是有什麽不妥?”任何人都不喜歡自己被窺探,木青茶也是,所以她與齊小宋約定,若無要事,不必每天相看自己。
而眼下,能讓這人一臉凝重,顯然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想起早上到現在,她明白是齊小宋從沈府的下人身上看到了什麽,而看到的東西與自己有關。
片刻後,齊小宋語帶擔憂道:“明日正午,沈小八會因為救你被人刺傷,而你會被擄走,後面的事你不讓我提起。”
後面的事是場景再現,一見到木青茶就識破了她身份的孟金矽孟大人再一次把木大小姐逼上了絕路。
想到這她心裏一陣後怕,若是木大小姐走上了絕路,同行的自己還能有什麽好下場。
齊小宋再一次為始終看不到自己而感到挫敗,她看着木青茶,到底該不該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呢?
“後面的事我不讓你提起?這是何意?”
木青茶面露困惑,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又豈會讓齊小宋住嘴,等一下。
“似那般事情,今後不必與我提起。”她冷不丁地想起剛醒那會說過的話,瞬間就領悟了一個難以置信的事實,那種事情,發生在她身上,難不成?!再看齊小宋的神情,還有什麽不懂得呢。
木青茶臉色一白,語氣不穩地問道:“是誰?是誰擄走了我?”
“縣令孟金矽,孟大人。”
齊小宋頓了頓,小聲吐出了那個名字,真相縱然令人難以接受,但一直逃避并不是辦法,或許她應該坦誠布公地說出來。依木大小姐的性子,早點知道反而好一些吧,不然今後只會更加自責。
“怎麽會?難不成……難不成……難道不是因為佛柄寺那些……。”木青茶迅速聯想到一種可能,往日裏忽略掉的一些事也串聯起來。
孟大人很愛來府中拜訪,與爹爹也交好,每次看過來的時候總是一臉和煦,且總會帶些小物件給她,像一個疼愛晚輩的和藹長輩。
可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孟大人便再也沒有來過了,爹爹的嘆氣聲也多了起來,反倒是有兩次出府,被縣衙的差役半路攔下過,說是孟大人有請,想與爹爹重修舊好。
她當時怎麽回答的呢?哦,是說與人相交貴在用心,若孟大人有心,好生登門拜訪,爹爹自然會一笑泯恩仇。
卻原來症結是在自己身上。
齊小宋見木青茶臉色忽變,不一會額上就沁出了細細密密地冷汗,她心裏莫名一疼,忙關切道:“青茶,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要做的就是努力去補救,去解決問題,而不是在這種時候去做無謂的追責。
再說了,木家這飛來橫禍未必就是因你而起,那佛柄寺裏确實不幹淨,事情還沒有定論,你先不要自責,眼下我們早些救出伯父伯母最要緊,對不對?”
木青茶眼底的驚懼因這番話單下去了一些,她再聰穎無雙,到底還是個年方十七的女子,雖然心智堅定,卻也少見風浪,一朝得知自己是害木家上下遭難的禍因,自然無法再冷靜自持。
手心裏沾着冷汗,還沒來得及整理好心情,就被另一雙手緊緊握住,幹燥、溫暖,帶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擡眸看向面前的人,眼眶一酸,卻沒有落下淚來,而是揚起了嘴角,輕笑道:“我當然知道什麽事要緊,小宋不必憂心,既然你已看到明日之事,我們便想好應對之策,好叫那賊人偷雞不成蝕把米。”
若不是嗓音裏夾着一絲不同于往日的沙啞,齊小宋還真教這一抹桃花盛開般的笑意給騙了去,眼前的少女像一株不甘折腰的清荷,把所有的苦都藏在裏自己的心底,不給別人看見半分。
可是她看到了呀,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些深藏在蓮心裏的苦,齊小宋也笑,只不過在笑的時候抽出雙手,擡起雙臂把努力堅強的人擁進了懷裏。
“我今年一十有八,不知青茶年歲幾何?”
“一十有七。”
“那麽小姑娘叫我一聲姐姐吧,以後姐姐護你。”齊小宋佯裝江湖義士的做派,一臉的少年意氣,仿佛自己彈指間就能将所有障礙蕩平。
“青茶,小宋。”木青茶淡淡地叫了她們兩人的名字,便從齊小宋懷裏側開,似是累了一般閉目養神起來。
“嗯?”
莫名其妙的被叫了名字,齊小宋一時間猶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這是什麽意思,她不是很懂的樣子。
待到馬車停下,木青茶才睜開眼睛,看着依舊一臉困惑的人,她淺笑一聲:“叫我青茶。”
懵了一路的齊小宋這才領悟了那兩聲名字的含義,叫我青茶,叫你小宋。
原來是不樂意被自己叫小姑娘啊,又或許是不樂意叫她一聲姐姐。不過不管是什麽原因,既然人已經笑了,就說明木大小姐又振作起來了,那麽她也就不必擔心了。
佛柄寺外,一張矮凳,一方木桌,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還有身穿道袍的小道長。
昨日的比試已經傳揚出去,原本持觀望心态的人也終于按耐不住了,不缺那一百兩銀子的人,多的是缺一份心安。
木青茶看着長長的隊伍,手裏捏着銀票,第一步計劃順利實行,但第二步計劃卻要改變一下了。
原以為可以向孟金矽求助,如今已知豺狼的真面目,自然不能再與虎謀皮,而是要想辦法把豺狼一起打掉,至于這寺裏的和尚,今日倒是安分了許多。
幾丈之外的佛柄寺大門前,小和尚瞧了瞧圍在外面的人,透過人群看了眼那傳說中的小道長,一溜煙跑回寺裏:“了然師兄,香客們都在外面排隊相面呢,咱們可怎麽辦啊。”
了然聞了聞身上臭烘烘的味道,他剛打掃完茅廁,還沒來得及去換身衣服,當下就語氣不善道:“我能怎麽辦,監院師兄都沒有辦法的事,等着吧,堂主和首座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他又聞了下衣袖,臉上憤憤,幹脆也不去沐浴換衣服了,十四歲的小沙彌正是沖動又記仇的年紀,既然比不過就去找師兄們告狀,難道還治不了這兩個毛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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