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小道長果然年輕有為,鄙人姓孟,煩請道長幫我看一下明日運勢。”馬車裏坐着一位看起來四十多歲的男子,微微發福的身材,一張笑吟吟的臉,像是減肥成功之後的彌勒佛一般,看着就一臉富貴相。
原本讓人欣喜的第一個客人,在齊小宋看清這位孟老爺的長相時,眼中劃過一絲驚悸。是這個人,無論是第一次在天橋上看見木青茶在獄中身陷囹圄,還是第二次在城外看見木青茶綁起來,兩次都意圖淩ru、致使她喪命的人,正是眼前這位自稱姓孟的老爺。
淺淺點過頭,齊小宋不露聲色地打量片刻,在看到此人頭頂烏紗帽坐在衙門大堂上時,也知曉了他真正的身份,正是封縣的父母官,縣令孟金矽。
奇怪的是,這位孟大人明日并沒有什麽要緊之事,一早坐堂,過午回府,不過是簡單的一天罷了,她想多窺探些,然而卻始終只能看到明日子時,再多一刻都沒有。
“一切如常,并無異事。”齊小宋略微猶豫了一下,将心中的疑慮和探究小心藏起,如實地說到。
“有勞道長,不知道長下榻何處,過幾日,鄙人或許還要派人相請。”孟金矽沉眉,一張笑臉上布滿善意,讓人下意識地放輕戒備心。
如果不是看到過此人在預言中仿若豺狼一般,齊小宋怕是也會以為這是個與人為善的父母官,只是眼下,知曉面具下的本來面目後,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
“施主來茶攤尋貧道便可。”
馬車漸漸駛遠,齊小宋回過頭來,看着木青茶道:“今日就到這吧,回客棧。”她想回去梳理一下,為什麽那個人是本縣的縣令大人,那麽木家通匪一事的原因就很玄妙了?
用過飯後,木青茶拿出一本嶄新的賬冊,鄭重地寫上百钺二十五年八月旬日進銀一百兩,她寫好後補充了幾行字,最後簽上自己的名字:“這些銀子我只占兩成,用來打理我們二人平時的衣食住行,剩下八成都是小宋的。”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銀子,只要能把爹娘救出來,縱是今後傾家蕩産也在所不惜,所以她不會計較錢財,只要眼前這人能繼續按照計劃合作。
“不必,我這樣就挺好的,銀子你都留着吧。”齊小宋連連搖頭,如今不用擔心三餐溫飽,只要坐在那看一下幾個人的面相,對她來說,比之前的日子不知好過了多少倍。
再者說比起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自己,木大小姐才是最需要銀子的那個,今後若想把木家上下救出來,也不知要花多少人力和物力來各方打點。
木青茶愣了一下,見齊小宋的表情不似假意推脫,她心下微暖,也不再糾結:“既如此,我便先幫小宋收着,不過這名字還是要簽一下,待你日後有用銀子的時候,盡管找我取就是。”
齊小宋點頭應下,她想起馬車裏的那位縣太爺,躊躇再三還是問道:“木家通匪一事……不知青茶可方便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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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木青茶神色微暗,連忙補充道:“我既答應你相助,自然要盡心盡力,這個中緣由也…也最好都清楚。”
一臉嚴肅地木青茶因她緊張的神色放松了許多:“小宋放心,我木家絕對沒有做過什麽通匪之事,爹娘也都是良善之人,說起來此事或許是因我而起吧。”
她想起出事的前一天,前去佛柄寺上香之時所撞見的一幕,原以為自己沒有bao露行蹤,誰曾想終究是被那些人主意到了,以至于為家裏招來牢獄之禍。
“因為你?你都知道?”齊小宋一驚,倒是沒想到這位大小姐早就料到了,她暗嘆一口氣,抓過木青茶的手,稍稍用力,想用自己的方式來安慰一下。
有時候,美是原罪,你或許不會想去炫耀,更不曾去招惹過誰,偏偏有些人骨子裏的劣根性怎麽都壓制不住,他們會想要占有、毀掉這份美,甚至不惜使出肮-髒的手段。
而木青茶不過是一個無辜的女子罷了,什麽都沒有做錯,只因自己的美色與才名被人觊觎,進而拖累了全家人,世道啊,總會有許多不公。
“不錯,真正通匪的應是佛柄寺的僧人,待我們找到證據之後就去縣衙,縣令孟金矽還算是非分明,屆時定會還我木家一個公道。”
木青茶伸手回握,一臉堅定,感動于此時此刻從眼前這人身上所表達出的善意與支持。
齊小宋神色一僵,眼底閃過一絲不自然,什麽真正通匪的是僧人,什麽縣令還算是非分明,如果去衙門,別說給木家讨公道了,她們兩個也會在劫難逃。
有句話怎麽所來着,簡直就是送羊入虎口,不對,是雞給黃鼠狼拜年----她們倆送上門的肥肉。
目前雖然缺少實質的證據,但從兩次所見來看,幕後黑手絕對和那縣太爺脫不了關系,甚至就是他在操縱着木家的事,而孟金矽如此作為,大概率上就是為了眼前這位才貌雙絕的木大小姐吧。
掌心溫熱,是屬于兩個人的溫度,她微微垂眸,把視線放在交握的手指上:“通匪一事非同小可,縣令也未必能将賊人一網打盡,還是先搜集他們的罪證吧,屆時再決定何去何從。”
木青茶點頭,眼下一切都只是開始,能否成功還未可知,将來的事倒也不必過早探讨。
“好,我們明日再去茶攤坐一坐,後天便去探一探佛柄寺的深淺。”
兩人默契地睡在一張床上,雖然是兩床被子、兩個枕頭,但透過那薄薄的棉被所給予對方的安全感卻令人踏實又心安。
夜色漸濃,孟府書房,孟金矽罕見地在挑燈夜讀,他将手中的冊子一頁一頁翻看着,待看到柳亥冒取鄉試第九名時,才若有所思地合上冊子。
俗話說得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那位少年道士出現的突然,摸起底細來卻也不難,一個流落到本地的乞丐,一直宿在城外一所破廟內,也不知為何會有了這可窺天機的本領。
他吹滅火燭,關上書房的門,又想起那位至今下落不明的木家大小姐,那般清妙絕倫的美人,若不能一親芳澤,實在可惜,看來要抓緊辦木家的案子了,否則小美人一直流落在外,若是出了什麽意外就不好了。
古話說得有理“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身為一縣之主的孟金矽更是深谙此道,冠冕堂皇的表面下,是人最原始的貪心和惡念。
若那個小道士的本事不是唬人的,而被他收為己用的話,豈不是如虎添翼,看來明日起還是派人去盯着些為妥,免得讓這麽好的助力落入他人之手。
一早醒來,不等吩咐,客棧裏的小二就很有眼力見地送來了水和飯菜,這兩個少年雖然打賞的不多,但勝在樣貌過人,每天瞧上一瞧,賞心悅目。
更讓人在意的是,今早出現在客棧裏的幾個人,看穿着雖然是下人,但也要看是哪個府上的下人。
南大街開賭場的沈老爺,東街開布莊的王老爺,還有縣衙裏的差爺,都來打聽一個小道長是否住在此處的消息。
縱觀客棧裏,穿道服的就這麽一位,再不知內情的人也能反應過來,這些非富即貴的人物都在打聽誰了。
掌櫃的吩咐了:“好生伺候,千萬不要得罪,但也不必刻意讨好。”這兩位少年的來頭也不知有多大,暫時看這些來打聽的人是沒有什麽惡意的,而且對客棧來說也算好事,還是小心伺候為妙。
做生意的人講究和氣生財,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能恭維的就盡量恭維,但也不能盲目讨好,萬一碰了哪位大人物的釘子,被殃及池魚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才有了今早上的一幕,齊小宋随意打量了一眼店小二,待人走後皺了皺眉道:“看來此地不宜久留了,明日會有許多人來尋,長此以往恐怕會影響客棧的生意。”
木青茶喝了半杯茶,才淡淡地答道:“小宋此言差矣,依我看掌櫃的求之不得,不說這來往的人多了,提高客棧的知名度,單說那些有求于人的來此也不會幹坐着,點些酒水什麽的也是個不小的進項。”
最重要的是,那些來拜訪的哪個不是有求于人,大家都不是三歲小孩,打點一下掌櫃的、店小二是最基本的,聰明人怕是早就包下了一間房,這樣一來大家都方便了,哪來什麽影響生意之說。
依她看來,即使影響也是積極的影響,這掌櫃的怕是不覺的麻煩,還會樂見其成,沒看見這店小二一早就來獻殷勤了嗎。
“青茶說得對,是我多慮了,咱們這便去茶攤吧。”齊小宋一點就通,她看向木青茶,眼中一片欣賞,若不是性子還算矜持,怕是已經贊嘆出聲了。
與自己的孤陋寡聞不同,木大小姐看待事物的角度确實更全面,也看得更清楚,與這樣的人相交,不僅安心,而且舒服,每每都有一種讓然豁然開朗的感覺。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美人如玉,溫潤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