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預言家

第4章

04

齊小宋聞言輕輕蹙眉，原本那幾分想要主動為善的心思漸漸歇了下去，她在這一刻之前還不懂，為何要打出旗幟，每日限五人免費，既要揚名，自然是多多益善。

而此時卻是明白了，有道是鬥米恩擔米仇，她們每日給五人免費相面，不過是謹遵自己的本分而已，并沒有任何義務去滿足別人的要求。

肩上又被輕輕拍了一下，她舒展眉頭，心裏想起兩人剛達成共識的那一刻“無論發生什麽，都交給我，你只需做個喜怒不形于色、遇事巍然不動，超凡脫俗的道長就可以”。

趙大嬸的話一落，木青茶就看向齊小宋，見她眉毛輕皺，便又擡手安撫了一下，這才冷笑道：“窺天機本就是逆天命之事，道長尚且年少，修為也尚淺，若超過五人，強行為人蔔算，恐有損命數，若你們執意要相面也不是不可，除非能出得起和道長所損命數相同價值的銀子，不然就等明日排隊，否則免談。”

她雖然是閨中小姐，卻不似尋常人家那般不谙世事，這麽多年勉強算飽讀詩書，又受爹爹經商所影響，要比平常女子活得通透許多。

所以在每一步走出去之前，就想好了相應的對策，正如眼下，一味的順從這些人固然可以揚名，但那樣得來的名聲太普通也太廉價，而她要的則是另一種，更快速更有效的方式。

“那你說，幾文錢？”趙大嬸氣呼呼地瞪了下眼，感覺自己被落了面子，但人家又不欠自己的，她再生氣也沒辦法。

“對對對，幾文錢，我們出就是，小小年紀不識擡舉。”有穿着稍顯富貴一點的，自認為有了幾分見識，財大氣粗的在一旁嗆聲。

木青茶嘴角輕揚，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幾文錢？她費這麽大功夫是為了幾文錢的事嗎？

“擇人相面，一位一百兩，絕無二價。”清冷的聲音帶着不可商量的語氣，落在衆人耳中頓時像起了一道驚雷。

“呸，你怎麽不去搶錢？”

“黑心的玩意，有這樣做生意的嗎？”

“咱們再也不找她們了，佛柄寺這麽近，還不如去給佛祖添香油錢。”

“兩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仗着一張好臉，就敢出來行騙，早晚要遭報應。”

……

短短幾秒鐘，茶攤裏的或輕或重的吵罵聲不絕于耳，引得過往行人紛紛駐足，有好奇者更是打探了一番，不出一天，事情就傳開了去，當然她們這一下午也沒有接到任何生意。

回到客棧後，齊小宋猶豫了半晌，在兩人都躺下後才開口：“一百兩會不會太貴了些？”

燭光已滅，秋夜微涼，就連月色都顯得比夏日冷了許多，木青茶翻過身來，忍不住賣了個關子：“你記住了，不是一百兩就可以尋你相面，咱們每日相完免費的五個之後，是擇人相面，擇人懂嗎？就是這一百兩不是他們想不想給，而是咱們想不想掙。”

“可是……會有人願意出一百兩嗎？”齊小宋隐約明白了什麽，卻又始終摸不着此中深意，她自醒來見過最多的銀子就是木青茶那天所拿出來的二十兩了，一百兩，簡直想都不敢想。

“出得起的人自然會出，小宋就把心放肚子裏吧，如果運氣好，明日應該就能開張了。”這世間想預知明天的人多不勝數，尤其是一些正面臨決斷的人，對有錢人來說，一百兩銀子若能換個正确的選擇，是占了大便宜的買賣，只要不傻都會想要試一試的。

齊小宋：“……”。片刻後，她猛地起身，然後點上火燭，拿到床帳中來，仔細地盯着木青茶看了一會，然後被自己看到的景象笑到了。

褪去道袍，一身白色裏衣，長發柔順地散下來，本就姝麗無雙的女子露出明朗的笑容，看得木青茶心跳漏了一拍，她收斂了眼中的驚豔，語氣平淡道：“作何這樣打量我？”

“沒事，我信你。”齊小宋臉上的笑容又擴大了些，然後腳步輕快地轉身，熄了火燭重新上床，她方才看到木青茶在茶攤前收了銀票後神采飛揚的一幕，也就是說她們果然開張了。

木青茶反應過來，大約明白了眼前這人的因何而笑，她又轉過身去，眉眼悄悄地彎了彎，應該快了吧，只要走出這一步，就可以早點救出爹娘了。

陽光大好的早上，官道上的一個小茶攤前圍了數十人，昨日說着再也不來，罵的起勁地人又乖乖地擠在了人群中。

不多時，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遠遠看清茶攤前的情況後，木青茶看向意定神閑的人，試探問道：“小宋可是有應對之法？”

“自然。”齊小宋揚眉，臉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哦？不知你如何來選這五人？”木青茶想的是問一下茶攤老板便知是哪五人先來，但這不免會和實際産生偏差，只是沒想到眼前這人竟有辦法，一時間她倒是期待起來。

“山人自有妙計，青茶看着就是。”

馬車緩緩停下，衆人看清下來的人後，本就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間又喧鬧了些：“小道長來了。”

“小道長我先來的。”

“小道長先給我看。”

“小道長求你看看我兒什麽時候回來。”

人群慢慢散開，迎着木青茶和齊小宋走進茶攤，卻始終隔着一步左右的距離，畢竟這是有神通的人，他們心底隐隐有着懼意，倒是沒有人冒犯。

“李嬸，張嬸，柳公子，柳姑娘，蔣大嬸，還請你們五位上前來。”昨日在幫老板相面時就有意看過最先走進茶攤的五人，齊小宋在心底默默給自己叫了一聲好，不愧是她，如此有先見之明。

“道長果真是有大神通的人，我們兄妹來時，就這兩位嬸子在，緊跟着來的就是這位蔣姓嬸子了。”一個書生打扮，衣着略顯窮苦的年輕公子和一旁的小姑娘一起拱手行禮，一看就是教養極好的人家，他們二人正是聽聞此事後早早來等候的柳氏兄妹。

看完前面兩個大嬸之後，輪到了這位柳姓公子，他恭謹地坐下，面色有些讪讪道：“小生不才，今年一十有六，寒窗苦讀至今依舊沒有所得，明日便是鄉試張榜的日子，特來求問，小生是否榜上有名？”

齊小宋擡眸，凝神看去，便見這柳公子看到自己名字，終于中了童生後的欣喜若狂。

她收回視線，看向一臉忐忑的柳公子道：“柳亥冒，百钺二十五年封縣童生試第九名。”

“真的？”

“絕無虛言。”

“多謝道長，多謝道長，小生家境貧寒，這些銅板您收着。”柳公子有些語無倫次，拿着一把銅板就往桌上放，一旁的妹妹也紅了眼眶，只要成了童生，哥哥的婚事就能好說些，她也不用擔心自己被賣了。

這下該木青茶出馬了，她把旗幟一揚，看向神情激動的兄妹二人：“莫要毀了我們的招牌，這些銅板都拿回去吧，道長一個都不會收的。”

待到相完五人後，衆人也只有不甘地離去，只剩三三兩兩的人在看熱鬧，大約都是出于獵奇心理，想知道有沒有人願意花百兩銀子，也想知道明日那柳公子是真的否榜上有名，且還是第九名。

酉時初，時近黃昏，齊小宋看了眼身旁的人，嘴角默默浮現一絲笑意，而後又默默隐沒，昨夜所見到的場景就要到了，她們馬上就要開張了。

約半刻鐘後，一輛馬車停在了茶攤不遠處，只見一位家丁模樣的人走過來，看了看木青茶手裏的旗幟，又看向齊小宋，這才躬身道：“不知道長可否移步，在馬車中與我家老爺見上一面，這是一百兩銀票。”

木青茶皺眉不應，正準備拒絕，就見齊小宋站了起來：“勞煩引路。”而後她又朝着身後一臉不贊同的人寬慰道“放心，我無事。”

“可你……實在不妥，也罷，我陪你一起。”木青茶收起旗子，再怎麽說也是女子，還是面貌不俗的女子，萬一被人看破怎麽辦，再者她不知為何，本能的不想讓這人單獨去馬車上見什麽老爺。

家丁猶豫了一下，又瞧了齊小宋一眼，見小道長點頭，他便沒有說什麽，走在前面引路了，老爺并沒有交代別的，他只要把道長請去就完成任務了。

到了馬車前，家丁上前小聲回禀了一番才走回來恭敬道：“老爺說最好只請道長入內，您看這位小兄弟？”

齊小宋和家丁一起看向木青茶，她在心底嘆了口氣道：“可以，不過我要在馬車外守着。”說完她又湊到齊小宋耳邊小聲叮囑“一旦有變，就出聲呼救，我必拼命護你。”

身形瘦弱，面容精致，身着男裝依舊難掩美色的女子，小聲說出的話卻比任何定心丸藥都有用，齊小宋只覺得心裏暖意融融，原來有人相護是這般令人熨帖的感覺啊。

她眨了下眼睛，沒有說話，只無聲地點了點頭，眼底的笑意卻一點點增多，直到踏上馬車的那一刻，才重新端起嚴肅地表情，然後回頭看了馬車前盯着自己的人，掀起了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