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說唇語
說唇語
兩室一廳的閣樓，空間不大，樸素狹窄。
護欄長年累月沒有換新，欄上早已生了一層鏽漬，上面有個鐵絲框架，擺放一盤太陽花，紫色的花瓣開得正茂，露出那點少女的嬌羞。
蘭奚坐在硬質沙發上，翹着雙腿兒，望着眼前的小茶幾，啧了一聲。
頭頂着老舊小吊扇，空調還是壞的，沒有冷氣。
他的目光裏帶着幾絲驚奇。
不知人間疾苦的蘭奚，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裝飾。
簡單蒼白的色調，像是來到了原始貧民窟。
倏地被震撼到了。
玻璃窗戶反射着柔燦的光線，寧靜惬意，屋內空氣幹淨，熱氣也肆意。
坐了五分鐘不到，頭頂的吊扇因為年代久遠到了退休年齡，旋轉地軸子摩／擦間發出“吱吱”的聲響，危險而驚悚。
蘭奚額頭涔出細密的汗珠，長睫微阖，嘴唇削薄感性，鼻息吸進的都是熱氣，手指揭開領口兩顆紐扣，露出精致瘦削的鎖骨。
肖娃一臉茫然地盯着吊扇，掐了下手心，笑：【你等下，我先給你泡杯茶。】
蘭奚低咳一聲，扭過頭，喃了句：“謝了。”
來者是客，她不敢怠慢，态度溫和。家裏也沒什麽好招待的，只好拿出爸爸那袋子茶葉，看他喝了半年，老說口味佳，平時舍不得多喝。
【來，喝點茶吧，我給你冰過，不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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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奚彎了彎唇，天生被人伺候慣了的大爺接過杯子，盯着飄着綠葉根兒的茶水，眉骨微顫，狐疑不決。
這什麽茶葉，長得真他媽好粗壯。
他嘗試喝了一口，喉嚨哽住，眉梢一斂，“這茶……”
嗯？她看了看他。
“還挺不錯的，是什麽茶葉？”
肖娃的心在忐忑，擔心他嘴巴挑剔，會喝不慣這六塊一大袋茶葉。看他神色自若，眼底帶着幾分意趣。
放下心來，眨着黑糯糯的眼睛，微笑：【小商店做活動買的，很實惠，六塊錢一袋可以喝半年。】
六塊錢……山寨茶葉？
卧槽，真是絕了！
蘭奚睜大眼睛，面露苦澀，艱難地吞咽了下，咬着唇，撇開話題道：“你家好像只有你一人啊，你爸媽不在？”
【他們有自己的工作，離家遠，公司有宿舍，平時很忙，不怎麽回來。】
“哦，這樣啊。”說完喝了口山寨茶，唇齒苦澀蔓延，真他媽難喝至極。
把杯子擱在茶幾上，掃視了眼小客廳，眼睛一亮，感興趣的走到牆邊固定的書架上，這裏鱗次排列着很多書籍。
童話書、輔導書、經典名着、散文詩集……
還挺愛讀書的嘛，怪不得成績那麽好，三中破例錄取。
蘭奚抽出一本丹麥着名童話《海的女兒》，嘴角輕揚，“原來你喜歡安徒生童話啊？”
肖娃窘迫的耳根發燙，擺了擺手，從他手上拿走童話書，放回原位。
【我小時候看的，現在已經不看了。】
童年純真無邪，看幾本童話也是很正常。
蘭溪挑眉看去，眼睛閃過一抹精光。
說真的，他還沒見過這麽純真的女孩，白紙一樣的存在，也不會給你帶來不适反應，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很安靜。
輕扯唇角，他靜悄悄地緩伸出手。
“小啞巴，你這麽放心大膽的讓一個男生進你家，就不怕嗎？”
【啊？什麽……】
肖娃聞聲擡頭，纖細的手腕突然被他抓住。
眼睛一怔，還沒反應過來。
一番天地旋轉，身體被放倒在旁邊的書桌上。
——
“其實，我能讀懂你的聲音。”
他垂下睫毛，一滴汗了無聲息地濺落在她的眼皮上，像一粒火種自腦袋裏炸裂開，戰戰栗栗。
【你！】她慌張失措，竟破天荒地說了句唇語。
心跳的很快。
“我想聽你的聲音。”蘭奚挑眉。
【夠了！你放開我，不，不要碰我。】
手臂抗拒地亂動，每一個着重點都被挾制住，動彈不得。
“不要碰你？”他像複讀機重複一遍她的話，稍頓半晌，嘴角一動，“我若想碰你，你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蘭奚，你，你別無賴！】
肖娃臉頰憋的通紅，氣惱地瞪着他。
蘭奚眸色沉黑，捏起她的下巴，指尖輕浮地滑過她平坦細膩的喉結，聲音耐人尋味。
“那你說說，我怎麽無賴了？嗯？”
【你！】
肖娃氣不過，咬緊唇。
漸漸地，睫毛升騰起一抹水色，不經意地沒入他深邃的瞳仁。
操，真他媽的好想把她欺負到骨子裏。
想聽一聽她哭泣的聲音。
***
回去的路上，霓虹燈籠罩整個城市。
車內的空調怎麽也散不去身上的躁熱，他眉頭深蹙，把空調降到最低，手指煩躁地敲打着方向盤。
手機鈴聲打破寧靜，他直接點開綠色按鈕，看着前面的路口。
“奚，跟小仙女相處的怎樣？”秦柯八卦式口吻從話筒一端傳來，臉上寫着大大的幸災樂禍。
“你打電話就是為了問這破事。”
“哎呀呀，別對我那麽兇嗎，看你心情不太爽，嘿嘿，吃癟了？”
蘭溪薄唇抿成一條線，胸口低低起伏，默然不語。
一想起身下漾起淡淡香氣的身子骨柔軟纖細，心尖兒一陣炙熱酥麻。
蠢蠢欲動地心久久無法平息。
“慢慢猜吧。”
“掃興，你別老是吊我胃口嘛，是不是人家小仙女不搭理你，你心裏開始騷動了？”
蘭奚扯了一下唇角。
路邊燈火通明，暈黃的燈光映在輪廓上，他淡淡一笑：“秦柯，你喝過六塊錢的茶葉沒？”
秦柯一愣，掏了掏耳朵，“啥？啥玩意兒？”
喉結浮動，他揉了揉太陽穴，心陡然失控而無聲地跳動。
六塊錢山寨茶……
真是發現新大陸。
“奚，你瞞着我幹了啥事，快點跟老子分享，啊啊啊啊！我也要喝！！！”秦柯的興奮地嘶吼聲随着夜風淹沒，餘音殘留。
舌尖在齒上輕掃，殘留澀味，想起他就禁不住笑意。
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娃。
肖娃、肖娃，不知道咬一口是不是軟似糯米。
——
秦柯好奇心重，護友狂魔，蘭奚回來直接關門睡覺，害得他吃了個閉門羹，連話都沒機會問。
操場國旗臺下，是一排排整齊的隊伍。
領導下來抽查省校紀律，今天全校學生把校服乖乖的穿上，一個個撐起精神做廣播體操。
秦柯被校方嚴厲打擊下，不得不參加體操的腦殘行為，簡直無語到吐血！
陽光明媚，萬裏無雲的藍天之下。
他一邊跟着身旁的學生熟絡體操動作，嘴裏哔哔哔的朝着左前方的施楠發送信號。
施楠側頭挑眉，一如既往面色冷清，“什麽事？”
秦柯咧嘴笑：“晚上有沒有空，我們一起約會。”
“沒時間。”
秦柯大受打擊，委屈地撅了撅嘴，“阿楠，你就賞個臉，陪陪我嘛。”
施楠回頭，冷笑：“我有約了。”
靠，是誰？是誰敢搶他未來媳婦兒？
好哇，敢勾引他的心上人！
哼！看他怎麽用錢砸死他！
“秦柯！你手舞足蹈的做什麽？！不知道今天有領導來檢查嘛？”
不知道什麽時候班主任突然蹦出來的，秦柯吓了一跳，趕緊低下頭，班導指着他的腦門兒狠狠地數落了把。
施楠哧了一聲，收回視線。
***
廣播體操結束後，隊伍在一聲響亮的口哨聲中散去。
施楠脫離隊伍，單手插兜，精致上挑的眼尾瞥過去，一道纖瘦的身影孤零零地停留在那裏。
肖娃腦袋沉重，嘆了口氣坐在草坪上。
她歪着腦袋，看向酷愛運動的男生們，垂首有一下沒一下地拔着青草。
施楠眼底散着笑意，準備走過去。
一個軟萌可愛的短發女生，突然站在她面前，用矮小的身體擋住她的去路。
施楠面色一怔，“你。”
女孩臉頰緋紅，十指糾纏在一起，目光顫顫。
“施，施楠。”
她竟毫不畏懼地直接稱呼對方名字，但覺唐突，連着聲音都在顫抖，“那個，對、對不起，請給我一分鐘時間，拜托你！拜托你！”
施楠神色冷漠，掃視她一眼，問：“有事？”
□□太子爺，讓人不可向迩，無人敢對她無禮。
在這所學校，眼前的女孩，還是第一個豁出去阻攔她去路的第一人。
女孩深吸一口氣，眼睛倔強地看着她，嗓音嬌柔：“我叫衛茵，我，我喜歡你！從你來一班，我就喜歡你。”
“我，我知道你是女生，還是混黑的。可……可我很喜歡你，所以……請你跟我交往！”
施楠睫毛低顫，直直地看向眼前嬌小玲珑的女生。
那害羞紅透的耳根，澄淨如水的眸子。
靜默的半分鐘。
衛茵仿佛在人間地獄徘徊，她接着道：“你不喜歡我也沒關系，我只想把我的感情傳遞給你，只是這樣。”
施楠悠悠地望着那片隔開的草坪，風過無痕，已經沒有那人的身影。
她微微仰頭看着樓層投射下的光影，眯起眼睛。
轉身往大樓走去。
衛茵失落的低頭，淚光含在眼裏，呆呆地站在原地。
失敗了啊……
施楠驀地停住，淡漠道：
“抱歉，我已經有喜歡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