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我在卧室裏躲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才出來。
餐桌上。
“過幾天,你出去找個工作,老老實實去上班,不要在家裏待着。”
“我不想找工作。”頂着我媽視線的巨大壓力,我堅持把話說完,“我想盡快把這個動畫做完,這個動畫我從大三那年暑假就開始準備,劇本我寫好了,主角場景什麽的都設計好了,我也開始畫分鏡了,我想把它做完。”
“我不想騙你們。如果你們真的不想讓我在家待,一定要讓我出去上班的話,我也不會去找工作的,我會在外面租個房子繼續畫,總之我現在只想做動畫,別的什麽都不想做。”
她瞪着我好半天不說話,我不是放狠話,也不是言語逼迫,她很清楚我做得出來。
我們母女倆隔着餐桌對峙,旁邊響起我爸輕微的嘆氣聲。
最後沒有贏家,我倆打平。
代價是我失去了這頓晚飯,餓了一晚上肚子。
雖然開頭很不和諧,但在這沒有結果的争執中,我還是順利在家裏住了下來。
我媽到底沒有狠下心把我趕出去,但她也沒給我好臉色看,處處冷漠無視我。
她通過這樣的方式時時刻刻表明自己的态度,雖然允許我住下來,但并不認同我任性的行為。
而我爸則采取懷柔政策,晚上會到我的房間和我聊上幾句勸勸我,想要在我和我媽之間起到一個緩沖的橋梁作用。
開頭幾天我在家裏謹小慎微,努力縮小身影,盡量不再惹我媽生氣。
也會在适當的時候主動表現,積極緩和我和我媽媽的關系,讓夫妻倆看到我居家的價值。
每次吃完飯我都會主動收拾餐桌洗碗。在他們兩人去上班之後,掃掃地擦擦桌,打掃一下衛生,保持家裏幹淨整潔。
以前我在家的時候,我媽總會在做飯前問我今天想吃什麽菜什麽飯,但現在沒有這種待遇了。他們夫妻倆做飯時能記得多做我那一口飯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在僵持期間,我哥還回來了。
當時我正坐在桌前戴着耳機畫圖。
卧室書桌上放着我的游戲本電腦,是我剛上大學時買的。因為專業需求需要使用一些軟件,普通的商務本和輕薄本帶不動,所以買的游戲本。
當時買的賊貴,好在還挺耐用,用它板繪也沒有問題,非常流暢。
他推開門進來,抽下我的耳機,坐在我旁邊,以一句“喲,畫畫呢?”開頭。
我目不斜視畫筆不停,只“嗯”了一聲當做回應。
我知道他是我媽叫回來的說客,也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所以在我心裏,這場對話已經沒有進行的必要,我也不需要分出心神周旋他的游說。
他以失敗告終,走出房門時,對我媽聳了下肩表示他也無能為力。
“沒用。”我媽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托他這趟回來的福,回來這麽久,我終于吃上了一頓好飯。
打掃衛生應該有很好地表現了我自己,我回來了這麽多天,家裏的衛生都是我一手包辦。
洗碗,擦桌,拖地,洗衣服,澆花通通不在話下。
有兩次我在廚房洗碗,聽見客廳那邊隐約傳來我爸在我媽面前替我說的幾句美言,然後我發現那幾天我媽臉色稍微好了點。
于是我做家務做得更起勁了。
又過了幾天,我突發奇想,想要更好地表現自己。我一早起來去菜場買了菜和肉,準備回來給我爸媽做一頓愛的午餐以表孝心。
結果,首次下廚,出師不利,烏煙瘴氣。被早早趕回來的我媽毫不客氣地轟出了廚房。
在我連續多天的不懈努力之下她的氣慢慢消了,又或者她終于接受了我一心只想畫畫的現實。終于,媽媽對我的态度有了一丢丢的松動。
從最開始冷着臉不想搭理我,到會問我明天想吃啥?
我簡直是喜極而泣,險些流下眼淚。
回家這麽多天了,終于再次擁有了美食選擇權!
這真的是一個裏程碑式的時刻。
家裏的冷戰結束後,我也終于能安心畫畫了。
我們三人各司其職,白天他們工作上班,我一個人呆在家裏畫畫,中途起來整理家務,洗衣服澆花。
雖然還是免不了聽到我媽的念叨,但也還算和諧。
後來夫妻兩人也越來越習慣我待在家裏的日子。慢慢的,也就不再提那些會讓我們彼此不愉快的話題。
每天早上我和他們一起吃早飯,然後兩人出去上班,我留在家裏畫畫。
聽到他們下班回來時,我就從房間裏出來活動活動,聊上幾句,我在幫着一起洗菜做飯。
有時,倚在廚房門口看着裏面忙碌做飯的爸媽,我會突然感覺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
小時候我們就是這樣,他們上班,我和哥哥待在家裏,等他們下班回來後我就蹲在廚房門口等着吃飯。
晚上吃完飯,我們常一起到外面的小花園散步,看小花園裏的人跳廣場舞。周末的時候一塊逛超市,偶爾也會一家三口去外面吃個飯,看個電影什麽的,然後從電影院裏出來後,乘着夏夜清涼的晚風一路溜達着回家。
這個暑假就如同天堂一般,讓人覺得幸福。
直到暑假結束,我的噩夢才姍姍來遲。
那是九月中旬,一直蝸居在家裏的我被媽媽叫着去參加她同事家兒子的婚宴。
彼時被通知要去吃席的我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是兩眼放光吞了吞口水。
最近畫畫到了疲倦期,狀态不好,正好出去透透氣換換心情。
而且好久沒吃席了,想想還真的挺讓人懷念。
直到我跟着媽媽随禮後進到宴會廳裏,找到位置坐下,旁邊我媽媽的朋友,一位短發阿姨十分熱情地拉着我聊家常。
今年多大了?
怎麽還沒開學啊?
奧,畢業啦?
在哪個大學讀書的呀。
S大啊,那可是個好學校啊。
你怎麽還待在家裏呀?是要考研嗎?哎喲現在考研的人可多呢。
不考研啊?
她的語氣奇怪了起來。
那你在家幹什麽呀?
制作動畫?喲!這工作可新奇。
那你每月工資多少啊?你從名校畢業,工資應該不少吧。
哐當——
我一下傻在了原地,像是被一顆名為“面子”的炮彈正面擊中,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位阿姨還在好奇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定在原地沒有答案,因為我現在沒有工資。
我急得渾身皮膚都開始發燙,心跳飙升,後背都隐隐出汗。
我像被施了失語咒,“現在還沒有收入”這句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我張口結舌,眼神閃爍,最後十分窘迫又含糊地撒了謊:“就,勉強顧得上自己。”
阿姨拉着長音“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麽,放過了我,轉頭又和別人拉家常去了。
我抖然松了口氣,我怕她再繼續問一下去,我又要口不擇言,撒出謊來。
過了幾分鐘後,囧迫的情緒才慢慢淡化下去。
如果不是被問到這個問題,我根本不知道原來我也會有為了面子張口撒謊的這天。
也是在剛剛那一刻,我真切地體會到了生活的現實——錢。
我現在獨立繪制動畫沒有任何收入,收支狀況只進不出。
我手中的積蓄加起來有不到40000,這是我大學四年積攢下來的各種獎學金,競賽獎金,每個月積少成多的生活費,壓歲錢以及兩次實習工資的總和。
我沒什麽特別大的花銷,也沒有很強烈的消費欲望,所以林林總總攢下了這筆錢。
個人的動畫創作只需要一間屋子一臺電腦,不挑地點城市,回到家裏可以省去房租夥食費,盡量減少我的支出。這正是我最初決定畢業後直接回家進行創作的直接原因。
當初設想最壞的結果就是我媽不同意把我趕出去,我要自己租房住,吃飯房租會成我的最大開銷。但這筆錢可以勉強夠我維持下去,支撐到我做完這個動畫。
所以當我最終能夠留在家裏畫畫時,我是非常安心和感激的。
但在此刻我十分切實地感受到了現實的壓力和我做出的決定的瘋狂之處。
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大學生不找工作沒有任何收入,住在家裏,這在別人眼中和啃老沒什麽區別。
雖然我很想為自己辯駁我并不是要啃老,但似乎真的沒有本質區別。
我在心裏悄悄安慰自己,就當自己是考研失敗在家準備二戰的學生。
可自我安慰開導也無濟于事,我還是一點點難過下來。
在這部動畫制作完成後,我能收獲些什麽?
會變得有錢嗎?會變得知名嗎?我還要繼續制作自己喜歡的故事嗎?如果繼續堅持的話,維系日常生活開支的收益從哪裏來呢?
還是我将自己創作出來的處女座作為敲門磚,加入其他的動畫工作室開始打工上班呢?
其實這些問題在最初決定要回來制作這個動畫時,我就已經反複思考過很多次。
現實大概率是我做的動畫沒人喜歡,上傳到網絡上也是石沉大海,激不起一點波瀾。
那就說明我創作的故事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好,一葉障目也盲目自信。
我可能太過年輕,想法過于稚嫩簡單,故事沒有新意,老套又俗氣。
一個人固執又孤獨的忙碌創作,花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投入了很多心血,錯過了畢業後最好的工作時機,最後一無所獲。
但也并不是毫無退路。獨立制作動畫會鍛煉我的個人能力,之後我還可以灰溜溜地滾回去上班,老老實實應聘工作,在工作中積攢經驗,不斷學習。
世界這麽大,總能找到一個糊口的工作吧。
如果運氣好的話……老實說,我想象不到運氣好之後的未來。
成功總是會比失敗抽象很多。
難以預見成功之後的光景,但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失敗的未來。
因為人們的失敗總是悲慘的千篇一律。
我也很清楚,初次就能做出一點成績的人,那一定是天才中的天才,而我,大概率就是個普通人。
要成為行業的佼佼者,我還需要更多的積累、學習和沉澱。
這一切可能只是一個開始,以後還會有很漫長的路。
做一個決定很簡單,但是要為這個決定負責真的很難。
很多問題即便我早已有了答案,可當下,剛剛被一個和藹的阿姨随口暴擊,依舊緩不過神。
後來那頓原本被我分期待的餐宴,因為情緒低落,味如嚼蠟。
沒過幾天中秋節,到親戚來家裏做客時,無獨有偶,我姑姑見到我問出了和那位阿姨有異曲同工的問題。
仿佛是老天爺将所有這樣的時刻集中在了同一個段落裏,給予天真的我狠狠的現實暴擊。
在得知我現在轉行做動畫設計薪水不高勉強糊口後,她眼神怪異,有些陰陽怪氣地說:“轉行你也要轉到一個高薪酬好發展的行業啊。比如計算機,程序員那些,好好的一個名牌大學讀出來,怎麽轉到動畫設計裏來了?還是家裏蹲。”
有親戚問“家裏蹲”是什麽?
姑姑笑着解釋。
見我一直低頭沒有反駁,她又扭頭拉着我媽說:“你說你,阿響辛辛苦苦讀了四年,畢業轉行待在家裏畫畫你也不勸勸她,她不懂事兒,你一個大人還不懂事兒嗎?”
“你看我們家小輝,知道自己考的大學不好,所以大學選專業就特意選了一個高薪好就業的。小輝考的大學那可是遠遠不如阿響啊,但是他現在剛畢業到首都,就找了一份月薪15000的工作,這還只是剛開始,到後面他們月薪能達到兩三萬甚至更高。”
我呼吸慢慢變得沉重,心如墜石。
“還有青青,前兩年畢業的,那也不是一個特別好的學校。但你看她現在南城做什麽商業銷售,那月薪也是松松一兩萬呢。”
“還有,你們鄰居的那個小羽,人家今年不也考研去了P大讀研究生嗎?等研究生一畢業,人家那個薪酬就直接是另外一個級別的了。”
說了一圈,姑姑又扯到小輝身上來,洋洋灑灑說個沒完。
“要說現在社會雖然還是學歷至上,但是能力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什麽出身,專業,只要能掙到錢,那就是本事。你看我們家小輝……”
後面姑姑說什麽我已經聽不清楚了,滿腦子都是她談起她兒子好工作高薪資時有些尖細的嗓音,關于月薪的數字也不停在我腦內盤旋,攪動着我的神經。
在如此直白□□的對比之下,我有些恍惚,但更羞愧、自卑,只覺得手指在隐隐發抖,腦袋越來越重,根本擡不起頭來。
耳邊姑姑還在繼續,聲音如魔音貫耳,我在她不停地念叨下将頭越埋越深。
直到我媽的聲音響起打斷她。
“她喜歡,她願意,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她就算不想出去工作,我這個當媽的也養得起她。”
說完拉着我站起來就走,留下了滿屋子瞠目結舌的人。
在此之前我想過無數次自己激情創作失敗之後的窘迫,身無分文,寸步難行,但即便是到了那種地步,我也并不覺得自卑恥辱低人一等擡不起頭。
可在姑姑那番話的刺激下,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覺得沒有一個穩定踏實能掙錢的工作就是一種罪過,牢牢地将我定在恥辱柱上。
而當時也正好趕上創作疲憊期,我正陷入繪畫制作的枯燥,煩躁的情緒中,內耗嚴重。
在發展故事的前期時,每一次探索總是伴随着創作的激情和驚喜。
一個情節的敲定,一個畫面的誕生都能讓我激動不已,每一張角色手稿和場景設計都無一不顯示着我的創作熱情。
但當故事被反複梳理、推敲,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的時候,當分鏡畫完開始望不到頭的機械作畫後,我對這個故事的熱情早已大大降低,而支撐着我的只剩下了自己的意志力。
一個故事,你看第一遍時很喜歡,再看三四遍也還是很喜歡,但是當你看了10遍20遍甚至100遍的時候,你就沒有那麽喜歡了。
可能創作也是一樣吧。
明明它在我腦海中早就已經形成了,故事都被我翻爛了,但我卻不能把它從我的腦洞裏揪出來,我只能一天一天一張一張一點一點地把它畫出來。
晚上我躺在床上,萬物俱寂,聽着自己輕微的呼吸聲,腦海中那些步步緊逼的尖銳問題依舊在不斷循環,擾得我久久不能入睡。
我摸出手機,房間裏一片漆黑,手機屏幕的瑩光照亮我的面部。
我打開微信,機械地翻着朋友圈。
朋友圈裏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找到了靓麗光鮮的未來。
打工黨發着各種聚餐出差工作和加班的照片,瑤瑤也時不時會發兩張和同事逛街聚餐的合影。西裝革履,妝面精致。
讀研黨po出來的是調研,操場,食堂,讀書和朋友聚餐的照片。
還有一些不常在朋友圈裏出現的二戰考研黨,少有的幾張朋友圈也是人滿為患,安靜沉默的圖書館,或者是深夜而歸時拍下的被路燈拉的很長的孤獨身影。
滿世界的人都在不停地奔忙,每個人都未來可期。好像只有我,每天醒來後,穿着睡衣,素面朝天,鑽在這個□□平方米的卧室裏,把一整天的時間用來畫畫。
我開始思考,反省自己做得是不是對的。
也許自己在別人眼中就是一個瘋狂天真的笑話。
其實我真的不應該如此任性的拿自己的工作和人生開玩笑。
我也應該老老實實地找一份工作,踏踏實實上班掙錢,不再想這些奢侈的夢想。
有兩天幾乎徹夜難眠。
淩晨三四點我還抱着膝蓋坐在床邊,望着窗外沉寂的世界發呆。
也強迫自己在床上躺下來睡覺,明明眼睛已經幹澀無力疲憊,但大腦還很清醒。
于是只能閉上眼睛接受內心的煎熬。
晚上睡不着,白天也醒不來。
所以,在錯過幾次早飯後,一天中午正吃飯時,我媽突然放下筷子。
“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什麽鬼樣子?現在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你當初決定回來的時候,怎麽沒考慮過這麽多問題啊?那天你和你媽我對質的那股勇氣,那股勁兒怎麽在他們面前沒了?你不是信心滿滿嗎?怎麽他們說了你幾句,問了你幾個問題,你就慫了?就害怕了?”
“沒有,我就覺得自己很沒出息,給你……丢臉了。”當我說出前半話時,我的情緒還很平靜,但說到後半句時突然淚崩。
神經有些大條的老爸一臉懵逼地放下碗筷,望着我們倆。
“丢臉?丢什麽臉,你現在這樣才讓我覺得丢臉。”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我:“她跟你聊誰拿了多少錢的工資,做了什麽輕松的工作,你就信她啊,說不定她是吹牛的呢,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你怎麽就那麽聽話呢?那我們當時給說你的話,你全當耳邊風是吧?她是你媽,還是我是你媽啊?你覺得在外人面前丢臉了,那你在家待着,每天在我跟你爸面前晃悠的時候怎麽不覺得丢臉呢?啊?你就會窩裏橫?欺負你爸媽?在外人面前屁都不敢放?”
我爸忍不住了:“你少說兩句。”
我媽卻沒停。
“你當初揚言追求夢想,視金錢如糞土的清高勁兒哪兒去了?你要是真的那麽在乎錢,在乎在外人面前的面子,那你當初就不會決定回來。你要是真在意他們怎麽說的,那你現在再找個廠去上班兒得了,你也不要在家裏擺着這副樣子礙我的眼。”
被我媽這麽一訓,我眼淚流地更兇了。
我爸急忙抽紙巾安慰我,又給我媽遞一個眼神兒示意她別再說了。
我接過紙擦掉眼淚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媽又瞅我一眼,看着我通紅的眼睛,氣得一掌拍在桌面上:“你要麽就給我再堅定點兒繼續追你的白日夢,要麽就給我趁早放棄麻溜滾去工作。在這兒哭,哭有個屁用!”
“你真是……”我爸無奈瞅了我媽一眼,見狀只能把我先拉回房間,把我們母女倆隔離開,彼此冷靜。
房間裏,我在我爸的安慰下,哭得磕磕絆絆。
房間外,我媽沉着臉平複着呼吸,無聲地望着我卧室的方向。
那天下午,我沒畫畫。
我在房間裏坐了一下午,想了很多。
從最初都想要學美術,到大學開始學設計。再到後來想要創作自己的故事和動畫。
想到幾個月前,還有去年為了籌備這個動畫時自己的努力和那些激動興奮的時刻,然後是現在的疲乏階段。
腦子裏不時會回想起姑姑和短發阿姨說的話,那些無法忽視真實存在的現實的問題。
冷靜下來後,我覺得我也是對畫畫有些疲憊了,不斷投入沒有反饋和肯定,所以才會在外人的眼光中開始懷疑自己,輕易動搖。
獨立制作動畫的戰線太長,我就像一只在跑馬拉松的蝸牛,終點遙遙無期,我遲遲看不到能夠讓人振奮精神的結果,每天都在背着沉重的包袱一點一點向前爬。
這個過程太孤獨了,太慢長了,太難熬了。
所幸,在我混沌且搖擺的時候,被我媽暴力地一拳幹醒。
我也不是沒有做出來東西的。
雖然每天只有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東西,但那也是我一天天辛苦奮鬥的果實,我依然可以從自己每天的努力中獲得滿滿的成就感。
通過每天的繪畫,我也在一天天的進步,磨練技法,提高速度,積累經驗。
動畫制作的漫長和困難我不是早就有所預料嗎?
如果無法忍耐制作動畫的枯燥乏味,那就與動畫無緣了,畢竟,制作動畫就是這樣。
我很清楚以我個人的能力,每天只能産出一塊小小的拼圖。
但幾十天後,我就可以拼出一個故事開頭,一百天後我可以拼出一個轉折。兩百天、三百天後,我一定可以拼出一整幅拼圖。
而在那之前,每一天的努力,都無比珍貴且缺一不可。
我突然回想起高考之後的那段時間。
在我拿到大學提前批錄取通知書時,周圍所有人都覺得我以美術生的成績考上了名牌大學是非常聰明智慧的。
那段時間有很多親戚鄰居都知道,老姚家的二姑娘走美術考上了全國前幾的大學,連我姑姑都數次表示遺憾,後悔沒有讓他兒子也學個美術。
那段時間我在別人眼中是一個成功者。
但畢業後,選擇家裏蹲,默默制作動畫的我,又變成了一個沒有工作沒有收入的失敗者。
而那個高考失利,去了二本的失敗表弟,四年後憑借着他的專業一畢業就在首都找到了一份前景廣闊的高薪工作,轉而和我兩級翻轉,成為了成功者。
其實在錄取的那段時間,我并不覺得自己是成功的。但在別人眼中看來,我俨然已經獲得了極大的成功。
名校的學歷,極高的門檻,必定能夠幫我獲得一份高薪的工作,前程似錦,未來可期。
畢業後,當我選擇了轉行重新學習慢慢積累時,我也并不覺得自己現在是失敗者,是家裏蹲啃老的loser。但在別人眼中我已經是一個失敗的人,甚至是将一手好牌打成稀巴爛的失敗典型。
我覺得有一點點荒謬的可笑。
我突然很想沖他們喊一句:關你屁事!
我想做什麽關你屁事。
你怎麽想我又關我屁事。
對啊,他們怎麽想關我屁事呢?
我無法滿足所有人的期待,我只能努力做好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