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從火車站裏出來，看到眼前熟悉的家鄉的那一瞬間，我的內心湧起了很多異樣複雜的情緒。
獨自一人在另外一個城市讀書學習四年，只在節假日時回家看看，陪陪父母，如今提着行李，站在廣場前細細地看着家鄉的烈日驕陽和車水馬龍，我猛然有種游子歸鄉的恍惚和喜悅。
真好啊。
回來了。
我打車回到家打開門，站在自家玄關門口朝屋裏喊了一句“媽，我回來了。”
“回來了！”
“回來了？”
屋裏響起兩道不同情緒卻同樣驚喜的聲音。
爸媽很開心地出來迎接我。
我媽拉着我到沙發上坐下，興奮地問我：“這次回來能在家裏多住幾天嗎？準備什麽時候去公司報道啊？”
她熱切的眼神望着我，既為我回家感到開心，又為我即将踏入職場開始工作無比期待。
我爸則接了一杯水放到我面前，在沙發上坐下：“先讓閨女喝點水，看把孩子熱的。”
“對對，先喝點水。媽給你可以弄點水果去，你爸中午下班回來，剛買的西瓜，這會兒正在冰箱裏冷藏着呢。”
在兩人目光如炬的眼神下，我喝了水又吃了點西瓜，然後深呼吸，終于開口彙報：“那個，我最近可能都會住在家裏。”
她眼睛眨了一下，像是疑惑，但很快又展現出更大的驚喜。
“奧！是居家辦公，線上辦公的意思嗎？你找的工作這麽先進啊？”一邊問我，一邊扭頭對我老爸解釋道居家辦公的意思，“線上辦公，可時髦了，不用到公司裏打卡上班，每天只要在家裏坐在電腦前面就可以工作掙錢，阿響這種設計行業好多都是網上接單的……”
我爸恍然大悟，點頭道：“這樣啊，那你這工作找得确實不錯啊。”
見他們誤會，我急忙解釋：“不是，我沒找工作，我正準備轉行。”
爸媽表情瞬間凝固，堪比四川變臉。他們面容沉肅地望着我，仿佛我剛才說的是火星文，他們沒聽懂。
趁着這個當口，我把我準備在家裏制作動畫的打算，一咕嚕全告訴了他們。
我心下忐忑，因為他們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并且越來越難看，尤其是我媽。
當我說完時，家裏依舊沉默了很久，客廳明明開着空調，我的後背卻冒了一層汗。
在這種近乎凝滞的氣氛中我的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良久。
“你開玩笑的嗎？”媽媽終于開口，“辛辛苦苦讀了四年大學，終于畢業了，你告訴我你要轉行？要開始畫動畫？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知道。”我很平靜地回答，“我很清楚，這是我深思熟慮考慮了很久做出的決定，暫時不會改。”
可能是我堅定的回答，又或者是我最後那句“暫時不會改”點燃了我媽的怒火，她的胸口上下起伏，情緒立刻激動了起來，剛要張口和我理論，被一旁的爸爸給拉住了。
“哎，先不要着急，先把事情搞清楚，問清楚原因。”
他輕拍我媽的背，安撫她的情緒，又用盡量平和的語氣問我：“怎麽突然決定轉行了？你這個專業不一直都學得挺好的嗎，參加那麽多競賽，還拿了那麽多獎學金，你還自己主動找的實習，怎麽突然就不想學了？”
我看了一眼我媽，回答：“我就是找了實習真的工作過之後，才發現上班和上學完全不一樣。我現在沒那麽喜歡設計了，也不想繼續做設計，所以我想……”
話沒說完，便被遏制不住憤怒的母親粗暴打斷。
“你現在說你不喜歡設計，你當時怎麽不說啊？四年前高考報志願的時候，你怎麽不說？五年前你突然決定學畫畫的時候，你怎麽不說？”
“現在告訴我，你要轉行？要不要我幫你回憶回憶，你當初是怎麽說的？你當初說你喜歡設計，你将來想當設計師，所以你要去學畫畫。全家人都勸你，你不聽，你本事大，你背着我們偷偷去學。”
她語速太快，一連串的問句和她的情緒一樣激烈，槍林彈雨般朝我擊射過來，不帶喘息和停頓。
“後來我們同意你學畫畫了，你一個16、7歲的女孩子，孤零零的到另外一個陌生的城市集訓。剛到那裏的時候，你發燒生病，晚上哭着給我們打電話說想家想我和你爸，說太累了，好難，每天早上5、6點鐘就要起床，晚上畫到淩晨深夜還沒結束。這都是你給我說的。”
“你學畫畫一去就是大半年，年底才回來。回來之後離高考就剩不到五個月的時間，你又沒日沒夜地補文化課。終于你考上大學了，你能去學你心心念念的設計了。大學四年，你拿了獎學金，也找了實習，最後也順利畢業了，你現在告訴我你要轉行，你不幹這個了？！”
“你告訴我，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在母親越來越尖銳暴怒，如狂浪海嘯般襲來的質問中，我始終低着頭。
她說的那些話我都無法反駁。她說的一點沒錯，那段備考的日子，現在回想起來仿佛都像是暗淡無光，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爸伸手示意我媽消消氣，卻被她一手推開。
我爸看了我們倆一眼，轉頭飲水機前又接了兩杯溫水，放在茶幾上，安撫我媽：“喝點兒水，消消氣。”
又扭頭訓我：“你現在都大學畢業了，怎麽做事還能這麽沖動？畢業轉行的事兒，你一點兒都沒給我和你媽透消息就自己做決定嗎？你有沒有把我和你媽放在眼裏？看你把你媽氣得。”
我緊張的攥着手，深吸幾口氣後，緩緩開口：
“我沒有發瘋，做這個決定我很清醒。就是因為試了、學了，我才發現我沒有那麽喜歡設計，所以我才要放棄。我也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認真想了很久很久，才決定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我真的不是一時沖動。”
“高中的時候我也确實是想做設計，我怎麽知道後來的我會不喜歡？”
“雖然我現在放棄了，我不覺得我當時的選擇是錯的。我也不覺得以前那些苦都白吃了。我沒有為當時的選擇後悔，我更沒有将責任推脫給你們，怪你們當初怎麽不攔着我。因為我知道這是我的選擇，我會自己承擔所有後果，我……”
我媽瞪着眼睛盯着我，眼神犀利：“你承擔後果，你承擔什麽後果？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些行為都是在浪費時間。你能不能睜開眼睛看看你的同齡人，他們都在幹什麽？工作的工作，考研的考研，讀研的讀研，再看看你！名牌大學讀着讀着倒把自己讀回家裏來了，你還覺得自己很有理嗎？”
“媽！我不覺得我這是在浪費時間，我一直在尋找我喜歡做的事情和夢想的生活，這怎麽能算浪費時間呢？”
她呵笑一聲：“夢想？我們有沒有讓你去追求自己的夢想，追求自己喜歡的的事情？你說你喜歡設計，想做設計師，我們不同意最後是不是也讓你卻學了？夢想，你也追求了。既然知道不合适不喜歡，那你是不是應該務實一點，現實一點？你可以去找其他的工作，你可以做別的。但是你剛畢業不找工作，反倒要待在家裏自己創作，你膽子怎麽這麽大！！！”
“你還知道自己現在多大了嗎？你還當自己是八九歲的小孩子小學生啊，你現在已經成年了，你已經大學畢業了，你已經22了！你怎麽還這麽天真幼稚啊？能不能不要任性了，都這麽大了，還在白日做夢呢？”
我瞠目結舌，幾乎是一秒紅了眼眶。
我努力克制住要奔流的眼淚，雙手攥拳指尖嵌進手心，緊緊咬住牙齒來抑制身體的顫抖。
最後。
“你要這麽想，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你就當我白日做夢吧，反正我已經開始做了。”
我一頭鑽進了我的卧室。
把自己摔在床上，用力埋在被子裏，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幾乎要将我淹沒。
過了會兒。
客廳裏傳來我爸的勸慰聲。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什麽脾氣，你和她急什麽啊……”
聽着我爸勸和的聲音，我心裏有一點安慰，到底還是有一個人懂我的。
“……她回來就回來了，想做什麽你就讓她做，反正她也還年輕，等她自己吃到苦頭撞到南牆，她自己就知道回頭了……”
我眼淚流得更兇了。
怎麽能說我撞南牆呢？
“她都這樣了你還能寵着她，你怎麽知道她撞完這堵牆就一定會回頭呢？她要是就不回頭繼續撞下一堵牆呢？”
我悶在被子裏，哭得滿臉是汗。
嗚嗚……
好像還是我媽更懂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