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花園秘事
第16章 花園秘事
《宦官折嬌顏》/ 南珣著
不愧是花園中最隐秘的地方,誰想來這談點事情,都要選擇此處。
沐雨慕嘆了口氣,早知如此,還不如去淩鳳宴直房尋他,不過是想避避嫌。
現下可好,被堵在這裏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淩鳳宴突地伸手将她的頭往下壓了一下,她這才注意到,陽光掃過,地上有影子。
黑色影子凝視成的半顆頭異常明顯,連忙跟着他的力道往回縮,整個人往後仰,頭幾乎全靠在了他肩膀處,還來不及升出什麽異樣的心思,就聽見了一聲男子的粗喘,當即面色一變。
而後便是幾乎聽不清的宮女推卻聲,隐約帶着哭腔。
“你怕什麽,這地方沒人來,就算真的有人在,誰敢說出去,看爺弄不死他們。”
倏地,周遭一靜。
污言碎語,強迫之聲通通被淩鳳宴的手隔絕在外,他捂上了沐雨慕的耳朵,面上一片冷凝。
沐雨慕沒掙紮任由他捂住自己耳朵,她一點動靜都不想聽見。
真是不嫌冷,她想。
在這蹲着,她腿麻不說,整個人像是置身于冰窟中,除了她身上夾襖和淩鳳宴相貼之處是暖和的,淩鳳宴其他地方都是冷的。
外面那兩人直接在寒風中行事,好興致。
也不知過去了過久,淩鳳宴又将她身子往後壓了壓,可能是那兩人要過來了,她緊緊挨着淩鳳宴,眼睛盯着山石孔洞。
光線被擋,刻龍玉佩閃過,又過了一會兒,淩鳳宴方将手放了下來。
“女史?”
剛才太過緊張,還不覺得有什麽,現下才覺得兩人姿勢太親密了些,幸好淩鳳宴是個閹人,便趕緊将靠在他身上的身子趕緊移開,一瞬間寒風灌入,侵襲後背。
她打了個寒顫,而後按在山石壁上,慢慢挪動而出,每走一步,雙腿都又酸又麻。
淩鳳宴獨留在山石內,感受着身體僅存的溫度消散,看着她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走了出去,才起身跟上。
出來就瞧她撐在山石上,臉色難看,問道:“女史可還能走?”
“無事。”沐雨慕嘶嘶吸着氣,空氣中腥臭的味道無所阻擋地入鼻,她不想留在這裏,可一時間腿就像灌了鉛一般,重地擡不起來。
他上前伸出小臂,“女史扶着我走吧?”
剛才手也握了,背也靠了,沐雨慕沒有不好意思,直接将手搭了上去。
搭上去那一刻,透過單薄的衣裳,她才感覺到這是一個男子的手臂,不似她自己的挂着軟肉,好像有棱有角,硌的人生疼。
可惜,他如今已經是個宦官了。
她忽閃了一下睫毛,兩人躲着花園中的枯枝而走,唯有腳步聲回蕩,太過靜谧了,沐雨慕便道:“剛才那位……”
話未盡,她用另一只手比了個二。
淩鳳宴颔首應和,“是他。”
果然是他,能出現在此處的男子屈指可數,當今陛下膝下唯有兩子,一位是體弱多病的東宮太子,為人寬厚,多伴美譽。
一位是頗受聖寵的二皇子,為人荒淫無度,蠻橫無禮。
能在青天白日,在花園中強迫宮女的,除了他真是想不出別人了。
淩鳳宴叮囑,“今日之事,女史莫要外傳。”
沐雨慕點頭,“我自是知道的,淩秉筆也注意着些。”
“謝女史關懷。”
沐雨慕仰頭瞥了他一眼,這話怎麽聽得那麽不順耳,便将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向下用勁。
淩鳳宴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力道,默默垂下眼睑,而後開口道:“女史可否帶我去錦樂宮看望魚浩?”
他雖同賢妃有了交易,卻終究不是錦樂宮的人,不便出入,沐雨慕顯然要比他在賢妃面前有臉。
餘光看見她腰上的錦樂宮牌子,他眼眸中冰冷更甚。
如今這種情形,他卻是不好勸女史遠着些賢妃。
沐雨慕當然不可能拒絕他這種事,帶着他入了錦樂宮,過來領他們去魚浩房間的月瑩堪稱一個大型變臉現場。
面對沐雨慕就喜笑顏開,一瞧淩鳳宴就沒好氣地翻白眼。
以前是不知他二人相識,可為了同一個人求到娘娘頭上,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也不多問,當好一個領路人便退下了。
安米洛已經請了假,就在魚浩床邊照顧着他,兩人進去的時候,安米洛正給魚浩喂着濃稠的米湯。
魚浩醒了,便活了。
看見兩人,勺子磕在僅剩一層米湯的碗內,安米洛眼淚頓時就流下來了。
這一天一夜她都沒敢合過眼,魚浩半夜高燒不退,她提心吊膽,好不容易燒退了,睜眼了,卻虛弱地連話都險些說不出來,怎能不心疼。
她将碗放在一旁,二話不說從床榻上起身,便對着二人跪了下去,唬得沐雨慕連忙去拉她。
“你這是作甚?快起來,魚浩醒了不是好事嗎?”
沐雨慕扯不動她,安米洛結結實實磕了一個頭,哽咽道:“這一下是我替耗子給你們磕得,要不是你們出手轉圜相救,耗子焉有命在。”
“真的多謝你們,日後有事,我與耗子兩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說完,她又要再磕,沐雨慕半蹲下身,将她抱住,撫着她的後背道:“好了好了,謝也謝過了,可不能再磕了,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之間哪有這樣謝來謝去的。”
朋友……
深宮中朋友二字的分量太重了,都說患難見真情,此話一點不假。
“慕慕……”安米洛用力抱住沐雨慕,沐雨慕任由她貼着,魚浩出事後,她不止一次後悔,悔為了不看兩人新婚,一直沒有觸碰安米洛。
但凡她碰了,入夢了,就能在夢中夢見魚浩危險,幫他避過去。
她将安米洛從地上拉起,按在椅子上,安米洛将頭紮進她懷中,她不敢在受傷的魚浩面前掉眼淚,惹他上火。
此時有沐雨慕和淩鳳宴在,就有了主心骨,眼淚怎麽都停不下來。
沐雨慕安撫着她,那邊淩鳳宴已經走到魚浩床邊,掀開了他身上的裏衣看他的傷口。
幸好現在降溫了,不然他這一身傷要是在炎炎夏日,會不斷化膿腐爛,難熬得很。
魚浩趴在床上,眼裏全是感激,但他不似米洛,說不出道謝的話,便虛虛将手握成拳頭,要和淩鳳宴碰一下。
淩鳳宴睨了他的拳頭一眼,沒動,人依舊是那個清冷孤傲的人。
魚浩眼裏全是,我都這樣了,你竟然都不跟我拳頭碰一下的悲憤,而後他的拳就被淩鳳宴輕輕碰了一下。
還在低燒的魚浩,渾身溫度要比淩鳳宴高,拳頭上的熱度灼燒着一直以來孤伶伶的淩鳳宴。
他周身的疏離,在拳頭相碰的這一剎那,破碎了開來。
至今還記得,魚浩是他闖宮門罰入直殿監時,第一個同他說話的人。
當時他如魚浩這般,受了傷趴在被褥之上,幾個太監在大通鋪上打鬧,聒噪得很,然後他的名字就被魚浩叫了。
年輕氣盛的太監扭着另一個太監的手喊道:“哎,那個受傷的,淩、淩……淩燕子。”
每每想到這個被叫錯的名字,淩鳳宴都繃不住唇,眼裏染上笑意。
他那時用堪稱犀利的目光向魚浩刺去,魚浩一無所知,壓着另一個太監繼續叫嚷:“聽說你是個舉人,你來說,到底有沒有魚這個姓!”
“我跟你們打賭肯定有姓魚的,我那一個村子都姓魚。”
其他的太監恥笑,“從未聽過有人姓魚的,我叫你一聲,你能跳我嘴裏嗎?”
“哈哈哈哈。”
太吵了,他想,然後他說:“《風俗通》有言‘宋桓公子目夷,字子魚,子孫以王父字為氏,即為魚氏。”
打鬧聲驟停,大家聽懂了又好似沒聽懂,魚浩嚷嚷:“哎呀,你這,你就說,有沒有姓魚的?”
“有……”
“聽見沒聽見沒!有姓魚的!那個燕子,以後哥哥罩你!”
抽回思緒,淩鳳宴低頭去看魚浩,就見他,也不知怎的羞羞答答的。
淩鳳宴……
他道:“此事你是受我連累了,張忠應是故意作踐你,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再伸手的,定為你報仇。”
剛才要和淩鳳宴碰拳頭,這碰了之後還挺讓人害羞,魚浩不好意思縮着手,聞言用氣音說:“別,千萬別,跟你無關,是我同屋那幾個打了張忠,讓他記恨上了。”
“再說我也沒事,犯不上。”
淩鳳宴沒多說什麽,張忠他勢必不會放過的。
當時沒要張忠的命,是他夾在陛下和文臣之間動彈不得。
陛下和文臣相扛,不願輸這口氣,張忠自然不能死。
如今尚善監事情已了,陛下不再關注,區區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又不是高大伴,陛下如何還會在意。
張忠,可以去死了。
逼迫宮女、貪污銀錢不夠,若在加上他在禦馬監時強占百姓草場牧場,歸私人己用呢?
馬,大昭強盛之根。
他敢将手伸到馬場,就該想到日後會進了司禮監監牢,再也出不來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