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抓捕張忠
第8章 抓捕張忠
《宦官折嬌顏》/ 南珣著
相比人數多到三千人,承辦宮內大小宴席,同上林苑、內府庫、工部、民間都有聯系的光祿寺。
只是掌管禦膳、宮內食用和牛羊廠房的尚善監,人數連光祿寺的零頭都不到。
且尚善監與光祿寺一起哄擡物價,貪污受賄,甚至一顆雞蛋賣宮內十兩銀子的事太好查了。
這些被陛下慣養的太監,從不知收斂,且行事愈發嚣張,就連賬目都懶得遮掩,明晃晃告訴衆人。
是,我貪污了,可你敢查嗎?
現如今尚善監掌印太監張忠的幹爹,就是司禮監權利最大,伴着皇帝一起長大,皇帝身邊的高大伴高公公高深。
誰敢在高大伴頭上動土。
淩鳳宴敢,他以雷霆之勢,借了四名錦衣衛搬走了尚善監所有賬本,更抽絲剝繭捋出了尚善監同光祿寺一起貪污的賬目。
而錦衣衛也如餓狼撲食一般狠狠咬住了光祿寺,不僅查他們民間采買的貪污,還查他們同朝中衆臣的各種交易。
光祿寺自顧不暇,哪裏管得了尚善監,甚至還向尚善監發出了求援信號,相比他們這些随時可以換一批的官員來說,還是受陛下庇佑的太監們更有能力。
殊不知,尚善監的太監,也要愁禿了頭,淩鳳宴帶着錦衣衛就堵在他們門口,要抓他們去司禮監大牢。
尚善監共二十五人,如今已抓捕二十四人,唯剩尚善監掌印張忠。
張忠在屋內來回踱步,神情陰霾不定,他的相貌與他的名字截然相反,身形幹瘦而矮小,一雙吊梢眼扣在尖嘴猴腮的臉上,像極了只會躲在陰暗處的鼠輩。
門外,陰風簌簌,淩鳳宴靜靜伫立着,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下壓,錦衣衛上前直接将門給踹開了。
他冷漠地眼神掃過張忠,紅袍一動,他進了屋,環顧一圈道:“張掌印看來貪了不少,這屋內陳設比之北平富商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忠站在房內,緊緊盯着淩鳳宴,“淩秉筆,過分了些吧。”
淩鳳宴示意錦衣衛搜查,淡然道:“張掌印,有話不妨去司禮監監牢中去說。”
一聲怪笑自張忠嘴中發出,“淩秉筆,你我都是給陛下辦差的人,差事辦得好不好,全在陛下一念之間,我們做奴婢的,最重要的就是為陛下排憂解難你說對不對?”
“尚善監為何采買貪污,還不是心疼陛下,想給陛下開些小竈,光祿寺做的菜那是給人吃的嗎,而且淩秉筆以為,那些錢都去了哪?”
說到這,張忠似是胸有成竹,躺在了搖椅上,搖椅輕輕晃着,發出令人牙酸咯吱聲,“陛下想修建佛寺奈何內閣不批,囊中羞澀,淩秉筆是聰明人,懂咱家的意思吧?”
淩鳳宴懂,他似笑非笑看過去,只道了一句“恐怕只有十之一二吧”,便讓張忠沉了臉,搖椅聲驟停。
尚善監貪污的銀子确實進了皇帝私庫,可經過層層剝削,只怕張忠和他的幹爹高大伴拿到手的錢,是陛下的好幾倍。
“淩鳳宴!”張忠道,“你應是聰明人才是,你是什麽人,該站在哪方,心裏要有數,你幫着文臣能得到他們一句好?可千萬別惹一身腥。”
別管有多少銀子進了皇上私庫,只要皇上不想叫內閣發現,就不會想讓他往下追查。
淩鳳宴當然知道,可他接下此事,還真不是為了幫助那些文臣攻擊太監。
文人風骨?
他嗤笑了一聲,“彭玉”死得時候他便沒有那東西了。
那些嘴上說的好聽的文人,恨不得他去死,覺得他玷污了他們名聲,早将他除名了,他怎會相幫。
淩鳳宴睨着張忠,輕笑道:“張掌印怎會覺得,我還會繼續往上查。”
“兩年前,司禮監監牢,張掌印賞了我一身傷,還将我親姐的卷宗踩在腳下,言語辱罵不堪入耳,總不會忘了?”
原本清隽的人,眸色如墨,嘴角噙着笑,如同自地獄攀爬而上的惡鬼,讓張忠瞳孔一縮。
兩年前淩鳳宴闖宮門,那時張忠還沒到尚善監,由他這位高大伴幹兒子負責司禮監審訊。
在昏暗的司禮監監牢內,張忠嫌棄地用汗巾捂住了自己口鼻,小太監們見狀,紛紛殷勤地打開門窗通風。
陽光傾瀉而下,肆意揮灑在屋內,蒸得屋內那陳舊的屎尿味上湧,和新鮮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激得張忠險些吐了。
他狠狠按住汗巾,皺着眉頭繞着趴在長凳之上的淩鳳宴走了一圈,問道:“死了?”
小太監賠笑,“張爺沒死。”
“你爺爺我當然沒死。”
“是是,張爺,是這個淩鳳宴沒死,還有氣,他一直就是一聲不吭,張爺命我們打他的時候,都沒哼唧一句,現下是暈過去了。”
張忠不耐煩地揮手:“弄醒。”
一桶冰水“嘩啦”潑在淩鳳宴單薄沁涼的身體上,從他的纖瘦的背脊,一直滑至腰窩,最後隐沒在股溝中。
背上被鞭子抽得、臀上被仗打得,青紫交加皮肉翻滾的傷痕,觸到冰水足以讓人痛至驚厥,也足夠喚醒一個人的神智。
淩鳳宴指尖微動,一滴血、二滴血……鮮血帶着冰水滑落在地,他醒了,饒是擡頭這一個動作,都能牽扯到傷口,痛徹心扉。
可他像是渾然不覺一般,即使趴在長凳之上,也只是用淡漠的,甚至可以說毫無生機的眸子瞥了一眼張忠。
這一眼,就讓張忠恨了,甭管眼下淩鳳宴容顏有多清冷疏淡,他張忠只想折了他挺直的脊背,狠狠将芙蕖撕碎!
他冷哼:“也就看你是個舉人,幹爹憐惜你,這才留了你一命,不然就憑你擅闖宮門都只有一個死字。
你且看看,自你家獲罪,成了個閹人,昔日你的友人同窗可有為你說過一句話?他們巴不得離你遠點,省得你這個閹人污了他們。”
“幹爹看上你,認你做幹兒子是你的服氣,你還不願,真是不識好歹!”
看他油鹽不進,張忠一連三個好字,而後陰恻恻道:“且看你能傲到什麽時候。”
“張爺,跟他犯什麽話,別氣壞了自己。”小太監捧着淩玉龜的卷宗,送到張忠手邊。
張忠險些把這茬給氣忘了,接過頓時一樂,特意站在淩鳳宴頭前念道:“淩玉龜被殺案,殺人者系禮部……”
不待他念完,剛聽到淩玉龜三字,淩鳳宴眼中便聚起了神,待聽見“殺人者”三字,猛地揚起冷白的下颔,直直看向張忠。
瞧他這副樣子,張忠拿着卷宗,在他眼前晃悠,“想,看,嗎?想知道是誰将你姐姐殺了嗎?咱家告訴你,你姐姐不是自殺。”
淩鳳宴手指微動,而後動作越來越大,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掙紮起來。
他扶住凳腿,幾次嘗試起身,都使不上力地滑了下去,索性将自己從長凳上翻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而後艱難地挪動身體,搖搖晃晃地跪在了張忠腳邊,雙臂交疊遮擋住腹部,低下了自己高傲的頭顱。
曾經如何的意氣風發,現下就多麽的狼狽不堪。
手指扣進了肉中,難以啓齒,卻又不得不說:“奴、奴婢……”
“奴婢”兩個字一說出來,好像也沒什麽了,“請公公讓奴婢一觀。”
張忠欣賞着淩鳳宴卑微的姿态,滿意道:“這就對了,要認清自己的身份。”
他居高臨下道:“禦馬監不用你鏟馬糞了,日後你便歸直殿監,負責打掃宮內廊庑、庭院,聽懂了嗎?”
“奴婢,聽懂了。”
張忠手一松,沒有多少字的卷宗輕飄飄地飄到淩鳳宴面前,他緊忙伸手,手指尚未觸摸到,張忠的鞋落了上去,重重在其上碾壓。
鞋底的髒污和血水交織,卷宗上的字,一個個絕望的在淩鳳宴面前暈開。
“一個樂女死了還搞出來這麽多事,要咱家說,她活該死在那事上,哈哈哈哈……”
“也省得日後被千人騎。”
“忘了,你已經是個閹人了,日後都不會再有摸到女人的機會了,哈哈哈哈!”
嗤笑聲自四面八方響起,四射而進的陽光,堪堪止步于長凳外,離淩鳳宴一線之隔,他卻如何都觸碰不到。
指甲狠狠按進肉中,他擡起頭,眸中是森然得恨意。
四敞的門窗被風刮地嘎吱作響,淩鳳宴撫了下血紅的衣袖,輕輕掀眸,他道:“張掌印教會我的事,我銘記于心,來人,将張掌印壓入司禮監監牢候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