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誤會打賭
第7章 誤會打賭
《宦官折嬌顏》/南珣著
淩鳳宴薄唇微張,欲要解釋,卻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陛下确實将徹查尚善監的活交給他了,而他,欣然接受。
他進宮前雖只有舉人身份,但才名遠揚,人人都知彭玉若是下場,定能直接高中,只看陛下想點他為狀元還是探花,可惜其父獲罪,一切都成了過往煙雲。
一夕間,他們家成了惡貫滿盈之徒,親朋遠離,無人伸出援手。
更甚至因他還茍活于世,大家頗有微詞。
文官厭惡他,覺得他沒有自盡而亡,反而任由自己堕落成閹人,同閹黨混在一起,丢了文人風骨。
而宮內閹黨也與他格格不入,認為他學識太過,清高孤傲,打從心底裏排斥他。
如此被兩方厭惡之人,又實實在在同兩方都有關系,既能應付文官,又能保住太監,才是負責清查尚善監的最好人選。
是以,陛下親點他與錦衣衛共同負責此案,尚善監歸他,光祿寺歸錦衣衛。
宮牆巍峨籠罩住他,日頭再烈,也無法驅散他周身的孤寂。
回了宮正司的沐雨慕是越想越氣,親眼見證一個本該成為君子的人,卻成為為了權勢不擇手段往上攀爬的小人,着實令人……
罷了,她不是早就知道他會這樣,何必還為了他而憂心,有時間不妨整理一下賢妃要的卷宗。
提起筆翻開桌上卷宗,她卻又犯了難,宮正司按宮規處置犯錯宮女,卷宗繁多,不知賢妃娘娘是想要簡潔的彙總,還是複雜詳盡的記錄。
索性先謄抄了一稿,屆時再根據賢妃娘娘的要求修改便是了。
可哪想到,賢妃娘娘不是說寫得太枯燥了,就是說寫得太簡單了。
她一遍又一遍的修改,沒有一遍賢妃娘娘挑不出問題的。
讓她不禁懷疑,賢妃娘娘是不是在故意敲打她,可緊接着,賢妃娘娘就不耐煩了,她在美人榻上用纖纖素手堵住了耳。
說道:“本宮不愛聽你念這些無聊乏味的東西,本宮入宮多年,少有能憑借自己心意看戲劇的時候,是以本宮要的是戲劇本子,左右宮正司發現的陰私事最多,你且去給本宮改編成戲劇再來!”
沐雨慕就那麽被趕了出來,月瑩笑着在門口說:“既然娘娘開了口,那我也沒甚好顧忌的,可以提點女史一二了,娘娘啊,最喜歡因愛生恨的俗氣故事。”
恍恍惚惚地回了屋,沐雨慕左手卷宗,右手戲劇,甚至想不明白,事情是怎麽發展到這步的。
她看着自己筆下逐漸成型的戲劇,突地笑了一下,她覺得淩鳳宴不擇手段,她現在又在做什麽?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卷宗改了戲劇之後,賢妃娘娘果然愛聽了不少,還給沐雨慕提了諸多意見,改得次數多了,沐雨慕都覺得自己也能成為戲劇大家了。
這日,沐雨慕拿着賢妃娘娘點名要改的卷宗來到錦樂宮,往常會出來迎接她的月瑩并未現身。
還沒到賢妃娘娘的寝宮,就聽啪、啪地紙牌聲此起彼伏,她剛一進屋,屋內四人就望了過來。
正摸馬吊的賢妃娘娘說:“你來了,找地方念就是。”
沐雨慕行完禮後,尋了處矮椅坐下,透過龍泉三足青翠直筒香爐升出的袅袅蘭香煙,望向圍坐在桌前的四人。
之前未見到面的月瑩此時和一個清秀的小太監,一左一右坐在賢妃娘娘兩手邊,一邊打着馬吊,又一邊随時準備給娘娘端茶倒水。
賢妃娘娘則坐在首位,着一身蝴蝶翩翩刺繡白衣,不施粉黛,一頭青絲被青簪松散地固定在腦後,一捋發絲慵懶得墜在胸前,端的是美人如畫,如欲成仙。
結果,這樣打扮的賢妃娘娘卻甩手出去一張牌,“八索,沒人要嗎?三文錢。”
沐雨慕眼角抽了抽,随着一句“五索”,将視線放在了梳着嫁過人的女官才能梳的高髻的人身上。
她的高髻是用金絲編制而成的絲網發罩籠上的,又插了各種寶石發簪,高貴又矜持。
即使玩着馬吊,臉上也無笑意,整個人嚴肅又沉悶,如同她穿的暗棕色琵琶袖袍,這個人是宮正司官位最高的女官,五品宮正——丁宮正。
丁宮正略微掃了沐雨慕一眼,沐雨慕連忙執起戲劇本子遮住臉,念出了第一句話,“承隆二十一年九月,教坊司新增了一位美若天仙的樂女,名為淩玉龜……”
賢妃娘娘手指從牌上劃過,打出一個八文錢,丁宮正緊跟其上,賢妃娘娘聽着沐雨慕念着的戲劇本子,問出口,“丁宮正可還記着這個案子?”
丁宮正打出一張三萬貫的大牌,壓得賢妃娘娘氣惱不已,這才幽幽開口,“如何能不記得,宮正司聯合司禮監、錦衣衛協同查案,自我入宮起也就這麽一遭。”
說完,她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沐雨慕,似是抱怨的同賢妃娘娘道:“娘娘眼光也太好了些,将我藏了許久的人都挖出來了。”
賢妃娘娘開心了,愉悅地笑出聲。
沐雨慕有才能,卻一身傲骨,丁宮正自通過淩玉龜一案發現了這顆好苗子,就一直關注她、打壓她,意欲磨掉她的傲氣,可人還沒磨出來,就被賢妃娘娘搶了先。
賢妃娘娘打出一張九索,月瑩與清秀太監趕緊給她喂牌,她成功出牌,“花枝,我贏了!”
一局勝了,賢妃娘娘拖着下巴,等月瑩和清秀太監洗牌,此時沐雨慕已經念到淩鳳宴為救姐闖宮門,她開口道:“這個淩鳳宴啊……”
她拖長了調子,沐雨慕聽到“淩鳳宴”三字,卡了下殼,極快速度接着念了上去,耳朵卻豎了起來。
賢妃娘娘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一般,端起白釉杯盞飲了口茶,方才道:“有些慘。”
“被陛下安排了個徹查尚善監的活,文臣們死咬不放,要求他嚴查,務必徹查到底,聽聞他已經被文臣們堵了好多次了。”
“言辭一次比一次激烈,恨不得用國家大義壓死他。”
丁宮正接話道:“何止,聽聞他進宮前的老師用割袍斷義相威脅,他若留手,恩斷義絕。”
賢妃嗤笑一聲,“這些文臣上下一張口,就讓人拼了性命、前程徹查,怎麽就不想想,尚善監是什麽地方。”
“尚善監裏那些太監……”
“沒一個好東西,仗着高深的關系,在宮裏作威作福慣了,可沒有将淩鳳宴放在眼中,據說現在還拒不配合,不入司禮監監牢。”
丁宮正看着重新分到手中的牌,說道:“娘娘消息滞後了,我過來時便聽聞,淩秉筆已去抓人了。”
“哦?”賢妃落下一張牌,遙遙看着念戲劇念的沒有一點聲調起伏,幹巴巴擾耳的沐雨慕,說道:“淩鳳宴敢抓尚善監其他太監,你說他敢不敢将張忠也捉了去?”
沐雨慕完全不過腦子的念着戲劇,聽到“張忠”二字,不自覺将視線凝實,經她之手改編的戲劇之頁上,赫然寫着司禮監張忠呵斥諸人加快速度徹查。
她正念到此處,“只聽張忠一聲厲喝,指責宮正司與錦衣衛辦事不力……”
丁宮正的聲音蓋過了她的,“張忠打從司禮監去了尚善監當掌印,将尚善監弄得烏煙瘴氣,淩秉筆若要清查,繞不了他,不過。”
她頓了一下,“張忠可是高大伴高深的幹兒子,這便不好說了,縱使淩秉筆以前是讀書人,他現在也是司禮監的太監,還是要聽高大伴的話。”
賢妃娘娘笑吟吟的說:“不若我們打個賭,就賭他敢不敢抓張忠。”
丁宮正:“那我便賭淩秉筆識時務,他不敢。”
“你們呢?”賢妃娘娘問向月瑩和清秀太監。
二者異口同聲道:“我們也賭他不敢。”
賢妃娘娘笑吟吟看向沐雨慕,“沐女史,你說他敢不敢?”
沐雨慕睫毛低垂,手指死死攥着自己的戲劇本子,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般。
淩玉龜的案子她親身經歷,自然知道張忠在那時是如何滿口惡言,甚至想讓她們将案子定性于淩玉龜自身不檢點之上的。
她也知道,當時司禮監負責刑訊淩鳳宴的,就是張忠。
若是張忠,若是沖着張忠的話,那她錯怪淩鳳宴了。
她緩緩擡頭,“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