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娘娘召見
第5章 娘娘召見
《宦官折嬌顏》/南珣著
沐雨慕踏入錦樂宮,擡眼望去,錦樂宮內,殿宇巍峨,花木繁多簇擁着她們一直通向最幽深處。
越跟着月瑩走近,鼻尖萦繞的桂花味便越濃,稍一仰頭,但見房舍後有桂樹百株,淡黃色的花朵綴滿樹枝,與她遙遙相望,聞一口沁人心脾。
“咚、咚、咚……”
敲門聲猶如向地獄溝通的訊息,沐雨慕默默深呼吸着,伴随着一聲“進來”,她定了定心神方才進屋。
屋內,博古山紋香爐散發着袅袅清香,與之相對的書桌上還插着一枝俏麗的桂花,為屋內增添光彩。
兩側的牆壁上則懸挂着幼貓撲碟、稚雞啄米圖,頗有野趣,整間屋子,不似沐雨慕想象中的金碧輝煌,反而雅致清幽。
她站在六格山水花鳥屏風前,對着屏風後的人影行禮,“見過娘娘,娘娘金安。”
“起來吧。”
賢妃權詩芃摸着腦後的青簪,斜靠在美人榻上,誰人都不知道,一直被她藏于梳妝盒最裏側,經久不帶的青簪,實則才是她的最愛。
不敢碰、不敢帶,更是作出一副遺忘了青簪的模樣,就是為了保護它,反倒為它招來禍端。
小賊以為她丢一只青簪也不會在意,可那才是她最寶貴的東西,怎會不了了之。
當她想要拿出青簪懷念的時候,卻發現它不見了的那種恐慌,險些将她溺斃。
可惜,那賊子已經身亡了,不然她非得剝皮抽骨方才解恨!
“聽月瑩說,是你幫本宮尋到了青簪?”
也不知是不是這屋內太熱,沐雨慕額上已經浮上了一層薄薄的汗珠,聞言說道:“都是大家一起查案的功勞,臣只是找出了偷竊者,這青簪早早便被搜了出來的。”
屏風後傳來了賢妃的笑聲,仿佛是在笑她,這個時候了,還說大實話。
她蔥蔥玉指執起放在美人榻上的卷宗記錄,示意月瑩帶去給沐雨慕,這才說道:“你為她們着想,她們可沒顧着你,給本宮呈上來的記錄裏,沒有你的名字。”
沐雨慕拿過卷宗快速掃視了一眼,但見顧典正将所有功勞攬在自己身上,絲毫不意外,但心裏仍舊有些不舒坦,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麽話合适,便只能抿緊唇。
屏風後的賢妃,幽幽注視着她,半是威逼得施壓道:“宮正司并非一方淨土,本宮查之,你初入宮就嶄露頭角,破了教坊司一樂女身死的案子。”
“之後各大案均有你身影,但凡經你審理判罰的宮婢對你無不服,可你至今還只是無品女史,今年年初,能力不如你的顧典正更是踩着你成為了典正。”
說到這,她輕輕一揮手,屏風收攏,再一揮手,月瑩主動離屋将門掩好。
沐雨慕将頭垂下,恨不得将下巴戳進胸膛中,手中的案卷都要被她攥出皺褶來。
繡着花鳥圖案,淺粉色綢緞鑲邊的乳白色馬面裙出現在她眼底。
賢妃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她能成為七品典正,蓋因她乃黃司正一派,上面有人提攜,自然升得快,而你,你哪個派的人都不是。
你太有能力,她們只會懼怕你,怕你比過她們去所以不敢拉攏你,你說本宮說得對不對?”
此番攻心,說到了沐雨慕心坎中,她自認不比任何人差,卻只能看着不如自己的人壓過自己一頭,安慰自己是入宮年限太短之故,着實可恨。
可她們如此,她便要跟着學嗎?她沐雨慕不屑于此,因而半晌也只是吐出兩個字:“娘娘……”
賢妃寬大的衣袖拂過,聲音就在沐雨慕臉旁,“宮正司派系之争向來是本宮放任的,本宮既喜她們争鬥,又不信任她們,本宮還缺一個孤臣,沐雨慕……”
“你可願成為本宮的,孤、臣?”
她離她更近了,唇就在她的耳畔,有微弱的氣流掀過她耳尖絨毛,話語更是暧昧至極,“本宮可許你想要的一切……”
沐雨慕身上汗毛直立,倏地擡頭,賢妃的指尖,距離她的臉僅留二寸有餘。
房間內紗幔被風吹起,又緩緩垂落,沐雨慕側頭,進到房間這麽長時間,她才剛剛瞧見賢妃的臉,那是一張不施粉黛,宛似不食人間煙火,空靈的仙女臉。
可就是這張臉,輕飄飄說着玩弄權術、掌控人心、讓她折腰的話。
她跪地道:“娘娘,既我有能力,何愁不能出頭?”
自進入宮正司後,她猶如魚兒入了水,宮正司凡事講宮規,只要她不犯錯,她就沒有會被逐出宮賤賣成樂女的擔憂。
能觸碰之下夢見未來事的能力,更讓她在需要維持宮紀,審問宮婢的宮正司如虎添翼。
是,她沒有投靠任何一個派系,但她從不信,她會升不上去,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因而她大着膽子拒絕了賢妃,她可以當賢妃的好臣子,卻成不了為她暖床的磨鏡!
“我願為娘娘效犬馬之勞!”
她咬着牙,直直看向賢妃,紗幔不再動,屋內氣氛仿佛結了冰。
而賢妃在與她對視的那一刻,聲音驟然一緊,沐雨慕無疑是漂亮的,稱得上秀麗無雙,她的美沒有攻擊性,亦不俗氣,是讓人第一眼就忘不了的美。
她有一雙杏眼,此刻因心緒不穩,微微睜大,顯得眸子更加圓潤,裏面盛着沒有掩藏好野心和執拗。
賢妃直起身子退後兩步,可以更方便觀察沐雨慕。
“你多大了?”
沐雨慕不明所以,“回娘娘的話,臣今年十八,承隆二十一年入的宮。”
賢妃恍惚,“那你便是十六入宮,同本宮入宮的年紀一樣,可本宮卻已在這宮中十年了。”
她凝視着沐雨慕的眸子,像,太像了。
這個眼神像極了她初入宮中的樣子,不懂藏拙,天真稚嫩,只覺規規矩矩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然她,在宮中沉浮十載,見多了人心可怖,為了活命,早已丢了當初的自己。
“娘娘,司禮監淩秉筆說有要事禀告。”門外的月瑩聲音裏帶着不悅。
賢妃思緒被打斷,喝道:“讓他滾!”
聽見粗話,沐雨慕眼眸更圓了一些,賢妃瞧見她那小模樣,又被逗笑了,自顧自走回美人榻旁,踢了鞋子栽歪在其上。
“怎麽,覺得本宮就該飲玉露而活?”
沐雨慕剛拒絕完賢妃,還心跳如鼓呢,哪敢接話,當即搖頭,又趕緊将頭低垂了下去。
心裏卻是想到,賢妃委實不是一個循規蹈矩之人,不然好美人的名聲怎麽傳出來的,她又為何跪在此處,那罵人想來也不是做不出的。
賢妃道:“将頭擡起來看着本宮。”
沐雨慕無法,将臉擡了起來。
她都拒絕的那麽明顯了,難道賢妃還是不打算放過她?
賢妃複又看向她的眼睛,久到博古山水香爐的香都不再冒白煙了,方才道:“月瑩。”
月瑩推門而入,掃了地上跪着的沐雨慕一眼,勸道:“娘娘,淩秉筆執意在外候着,莫要叫他看了笑話。”
沐雨慕心中一提,緊張地注視着賢妃。
賢妃在兩人目光中說道:“月瑩,送沐女史錦樂宮牙牌,日後,便由沐女史負責為本宮念卷宗。”
沐雨慕狠狠松了口氣,“謝娘娘恩典。”
“本宮話還沒說完。”在沐雨慕再次緊張起來時,她輕笑道,“沐女史豪言壯志,本宮給你三次拒絕的機會,今日你用了一次,日後端看你能不能立得起來了。”
“能!”
“甚好,月瑩,将她送出去罷。”
月瑩應下,而後不帶讨好,卻有一絲恭敬地扶起沐雨慕,之前給賞賜如同逗弄寵物,現下娘娘給了牙牌,則為看重。
沐雨慕最後看了一眼躺在美人榻上,兀自出神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麽的賢妃,跟着月瑩出了屋。
直到出了錦樂宮拐到無人小路時,方覺清風拂身,內裏裏衣已經濕透,此時冷粘在背,時刻提醒她,她剛剛經歷了什麽。
身後傳來淩鳳宴清冷的聲音:“賢妃出自蓬麗國權氏之族,蓬麗一日不倒,她便可享後宮一日富貴,還盼沐女史警醒小心些。”
“小心?”沐雨慕本就在錦樂宮耗盡了心神,聞言不禁升出惱意,反問道,“我本就是宮正司女史,而宮正司為賢妃負責,你且告訴我,我如何小心?我能不知道我該小心?”
她眼眶裏尤帶着後怕淚花,扭頭看向淩鳳宴,咄咄逼人:“我不是你,能進宮短短兩年就當上秉筆,我只是一女史,人微言輕。”
“淩秉筆不是有要事禀告賢妃,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本就是怕沐雨慕有危險,所以故意找個借口趕來的淩鳳宴默然,他垂着眼睛看着沐雨慕,半晌方才問道:“女史無事吧?”
被人關心,熱淚上湧,沐雨慕惡聲惡氣,“無事!”
說完,瞧見他再次沉默,她冷靜下來生出悔意,“抱歉,我今日心情不好,向你發脾氣了。”
淩鳳宴眼裏滿是包容,上前幾步距她一步之遙,望着清幽小路道:“無礙,女史可還記得,這裏就是我與女史初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