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賢妃青睐
第4章 賢妃青睐
《宦官折嬌顏》/南珣著
直到沐雨慕的背影再也看不見,淩鳳宴方才一撩紅袍,往自己住所走去。
牙牌墜在袍角沉甸甸,卻也分外好使,他一路無阻的回到了自己在司禮監的住所,隆宗門東北角的一處直房。
直房雖小,卻五髒俱全,書籍書箱銀錢皆可藏于此,且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和初進宮與二十個太監擠大通鋪的日子比天壤之別。
打開放置物品的黃花梨木櫃子,最顯眼的一層上撲着紅色絨布,上面放置着三個物品。
一個刻有淩家家徽的玉牌、一個他雙胎姐姐的梅花玉簪、以及沐雨慕當年送給他的藥瓶。
他剛執起藥瓶,門就被一個身體頂開了。
進門的太監魚浩,是用後背去頂的,整個人倒退着進來,手裏拎着三層高,雕刻着活靈活現花鳥的食盒,氣喘籲籲地放在圓桌上。
而後他攤在褆紅椅子裏,“你說說,你但凡有個對食,能操心你一日三餐,為你送食,還用得着我從河邊巴巴把吃的給你拎過來?”
別看淩鳳宴住在直房,有自己的小屋子,也是不能開火做飯的。
但凡內廷,各宮不能設庖畗,何況太監,只能在河邊專門做飯的地方做好之後移入內。
可因着宮婢有自己的地方可以吃飯,所以不少太監會主動與宮婢結對食,從而通過她們拿飯,可比自己在河邊整飯容易多了。
魚浩便有一個在尚食局當燒火宮婢的對食,沒少從尚食局給他拿點心,這食盒裏有一半就是他的對食安米洛給塞得吃食。
他絮絮叨叨一通,沒聽見淩鳳宴回他,轉頭一看就見他立在櫃旁,正摩挲着那個巴掌大的青釉瓷瓶。
頓時無語道:“再摸就要被你摸出包漿來了,總擺弄你那個瓶子,聽見宮正司需要司禮監配合審案,巴巴貼上去,就為了見女史一面,那你倒是遇見女史的時候和她多說說話。”
“也是,你也不敢。”
“話說你這次去,瞧見女史沒?”
淩鳳宴低低嗯了一聲,魚浩道:“女史人不錯了,眼睛都高在腦袋上的女官們,何曾正眼瞧過我們這些閹人。”
“可女史心善,不光幫你破了你姐姐的案子,還給你送藥,就是可惜,不知道為什麽,女史對你愈發冷淡。”
“等我和米洛再找機會,撮合你二人言和。”
淩鳳宴蝶翅般的長睫低垂,整個人又恢複成了淡漠的模樣,将瓷瓶放了回去,“好了。”
“行行,我不說了,吃飯吃飯。”魚浩蹦起來,活動兩下手腳,利索将食盒打開,把裏面的飯菜拿出來。
兩人就着天光用食,也只敢用個半飽,一口水都沒喝,就怕一會兒當值時想出恭,能憋住還好,就怕憋不住,髒了主子眼,那可就小命危矣了。
魚浩最後吃了一塊硬實的糕點,含糊不清問道:“你今日是去批紅,還是去內書堂?”
淩鳳宴正就着銅盆淨手,他雖是司禮監秉筆,但因入宮前是舉人身份,所以還兼任着在內書堂給小太監們啓蒙識字的活,當然俸祿也是給雙份的。
聞言,說道:“今日去內書堂。”
“那好,咱倆順道,一會兒一起走。”
蟲鳴聲随着金烏升起而愈發刺耳起來,可內書堂的小太監們卻一個個坐姿端正,沒有一個人将眼神落在外面。
能在內書堂學習,是他們改變自己人生的重要契機,誰都不會傻到将這個機會往外推。
直至金烏開始西落,一天的課程方才教授完畢,再為小太監們留下下一次上課要檢查的課業,淩鳳宴方在小太監們恭敬的送聲中離開了。
下午的陽光并不熾烈,越往宮內走,蟲鳴聲越小,最後幾不可聞,這都是各宮太監宮婢集體捉蟲的功勞。
宮牆幽深,像是有噬人的怪獸,他瞧見從中走出的人,頓住步子。
“呦,這不是淩秉筆嗎?”
端着托盤的月瑩,慢慢走到他面前,從上到下剮了他一眼,态度十分嚣張和不客氣。
淩鳳宴漠然颔首:“姑姑。”
月瑩譏笑道:“當不得淩秉筆一聲姑姑。”
她雙手颠了一下手中托盤,示意他往這裏看。
淩鳳宴望着被紅布蓋着的托盤,便将眉峰皺了起來。
這兩年,賢妃明裏暗裏給他送過不少東西,他一一拒絕後,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賢妃沒再給他送過了。
如今,怎麽又送了起來?
娘娘的恩惠不好拿,尤其是賢妃娘娘的。
無人挑破,大家卻又彼此心知肚明,接了東西,便是得了娘娘的好,答應做娘娘那見不得人的裙下人。
甚至都不是對食,只是一個玩物罷了。
眼見着淩鳳宴周身更加清冷,隐隐有冰封之兆,月瑩一手托底,一手掀起紅布一角,讓淩鳳宴看清托盤中的一角。
滿是給女子戴的珠寶首飾。
紅布落下,帶起月瑩的話來,“淩秉筆,娘娘之前看得起你,是你不識擡舉,如今這些可不是送給你的,你莫要自作多情了。”
說完,她将紅布一蓋,趾高氣昂地從他身側而過。
托盤中的是女子首飾,娘娘剛尋回丢失的青簪,這個時候會賞賜誰?
淩鳳宴心中一跳,眉峰皺得更緊,他不好直接出面,引賢妃誤會,只好拐道至直殿監尋出魚浩,讓他叫上大家幫忙盯着月瑩。
而月瑩行事高調,直殿監分布在各處打掃的太監,稍稍注意,就能知曉她直奔西院宮正司女官住所而去,敲響了沐雨慕的房門。
沐雨慕此時正在房中,被魚浩的對食安米洛,磨着講述自己是如何找出真正偷盜賢妃青簪的人,便聽聞房門響起。
“誰呀?”
“這裏可是沐女史住的地方?沐女史,我是錦樂宮的月瑩,還請開下門。”
兩人收了聲,安米洛趕緊幫沐雨慕理了理衣裳和頭飾,沐雨慕照了照銅鏡發現并無不妥,方才去開門。
門外的月瑩滿是笑,見她出來将自己手裏的托盤遞了出去,“沐女史破案有功,賢妃娘娘特意讓我給沐女史送些賞賜來。”
“沐女史,接着吧。”
賢妃娘娘!?
沐雨慕心中咯噔一聲,連忙推卻,“姑姑,給娘娘尋回青簪,本就是我分內之事,怎好還要娘娘賞賜。”
說着話,兩人進了屋,房門一關,月瑩就親昵道:“沐女史這就客氣了,我今兒可看得清清楚楚,沒有沐女史的話,還不知能不能找出真正的小毛賊。”
“沐女史也就別推辭,”她壓低聲音道,“娘娘本想提拔女史,可又怕太給女史招恨,這才僅給了些賞賜。”
沐雨慕聽此,便知月瑩這是用宮正司在壓她,只好伸出手去親自接過了托盤,“那煩請姑姑,替我向娘娘道謝。”
月瑩一副這就對了的表情,嘴裏卻是飽含深意道:“這道謝啊,等娘娘有空了喚女史去,女史親自道謝更好些。”
沐雨慕生出毛骨悚然之感,只能笑着應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月瑩就提出告辭,待沐雨慕将人送走,臉上的笑一下就垮了下來。
剛剛一直在旁邊降低自己存在感,大氣不敢喘一聲的安米洛,此時奔了過來,一下掀開紅布,露出內裏的東西。
只見金累絲牡丹珠寶巧嵌滿冠、金鑲玉孔雀牡丹掩鬓、雙魚戲藻簪子、火焰貓眼釵頭……金光閃閃鋪了一層。
她興奮地抓着沐雨慕搖晃,“沐雨慕你要發達了,茍富貴勿相忘啊!”
沐雨慕被她晃着,露出抹苦笑來,安米洛只是尚食局的燒火宮婢,并不知曉各宮娘娘秉性,負責她們宮正司的賢妃娘娘……
她揉揉額頭,只希望是自己會錯了意,娘娘只是單純想提拔她,她可是女子啊。
安米洛還在開心着,自己掰着手指頭算,“你如今入宮兩年,眼瞅着就第三個年頭了,怎麽也該升個典正了!”
沐雨慕将賢妃娘娘的賞賜妥善鎖進櫃子中,回道:“想哪去了,宮正司又不是六局,女史上面還有八品掌字輩女官,典正可是七品,怎麽可能連提拔我兩級。”
新入宮的女官,一律要從最低等的無品階女史做起,而後根據工作表現提拔。
在宮正司,因人少的緣故,女史的上面只有七品典正、六品司正,而後是最高級別,負責掌管整個宮正司的五品宮正,獨獨沒有八品掌字輩女官。
上面的女官一個蘿蔔一個坑,因而女史們想被提拔,着實是難,至少要熬五年,等出宮一批女官,才能出頭。
她沐雨慕進宮不滿三年,又無人可以提攜,談何當典正。
安米洛不服,“你那是按照正常升遷算,眼下,你不是入了賢妃娘娘的青眼了,提拔還不是指日可待?”
沐雨慕深深嘆了口氣,滿腔忐忑無法訴說,“但願吧。”
接下來,月瑩時常出入西院,今兒給沐雨慕送些尚食局的最新糕點,明兒給沐雨慕送些冰塊子來。
待忙碌的中秋宮宴一過,又從錦樂宮的花銷中,勻出了上好的銀絲碳送了過來,讓她備着。
這下子,誰還不知道沐雨慕得賢妃娘娘青睐了。
有人嫉妒、有人酸,也有人幸災樂禍,沐雨慕被架在火上,上不得下不得,一日日熬着,終是等來了賢妃的召見。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定了定心神,跟在月瑩身後踏入錦樂宮。
正在司禮監整理奏折批紅的淩鳳宴,也收到了魚浩給他傳的紙條,“錦樂宮召見女史。”
他将紙條撚成團塞進袖中,放下了朱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