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多謝女史
第3章 多謝女史
《宦官折嬌顏》/南珣著
顧典正揚聲:“來人,将蓮心帶上來。”
月瑩狠狠剜了淩鳳宴一眼,在他對面椅子上坐下,“我到要看看,你們能審出什麽花來,耽誤了我回錦樂宮回禀娘娘,娘娘問罪下來,你們自己擔着。”
淩鳳宴不置可否,沐雨慕微微低下頭去看自己鞋尖。
蓮心很快便被拖了上來,怕她一開口說出些不好聽得話,直接用破布堵住了她的嘴。
她瞧見淩鳳宴,一副恨不得吃淩鳳宴血肉的模樣,掙紮着想撲過去,令女官們險些按不住她。
沐雨慕馬面裙一動,人已經站在了蓮心和淩鳳宴中間,只留給淩鳳宴一個擋在他面前的窈窕背影。
她道:“蓮心,你與淩秉筆說辭不一,先讓你二人當面對質,你曾言淩秉筆想與你當對食,他在何時何地提出此事的?說過什麽話?”
蓮心被堵着嘴,仇視的眸子裏閃過慌張,緊接着轉變成兇狠。
淩鳳宴則聽見對食二字嫌惡地皺了眉,沐雨慕揚揚下巴,壓着蓮心的女官拿走蓮心嘴裏的破布。
沐雨慕不給蓮心喘息去想的時間,立喝:“說。”
“我,淩鳳宴,他,對,他去年時常出入錦樂宮,就是在那時瞧上的我……”
“具體些,哪月哪日在錦樂宮何地?”沐雨慕不客氣地打斷。
蓮心吭哧癟肚說了幾句話,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眼神裏流露出絲絲傷感來,話跟着流利了。
“那時中秋宮宴,他與我在錦樂宮桃花樹後,說‘蓮心,我、我偷偷關注你很久了,我、我稀罕你,你能不能跟我好?’”
“荒誕!”
不等沐雨慕詢問可有此事,淩鳳宴先肯定道:“中秋宮宴,我雖奉旨去尋賢妃娘娘,但在錦樂宮僅待了半盞茶時間,期間全程都在賢妃娘娘屋外等候,從未離開,諸多宮人可作證。”
“且……”他小心地将目光從沐雨慕側臉上移開,凝視着手中白玉茶杯道,“若我表白,只會說‘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渌水之波瀾’、‘春思亂,芳心碎’(1),唯想執爾之手,過餘生漫漫。”
此話一出,和蓮心所言的表白之色一比,高下立判,所有女官都偷偷去瞄淩鳳宴清冷的容顏,她們就說,淩秉筆怎麽可能說出那麽露骨粗鄙的話來。
那樣的話配上淩秉筆的臉,簡直不敢想象。
就連沐雨慕都回頭看了一眼盯着茶杯出神的淩鳳宴,複又與羞惱至臉紅的蓮心對上視線,“淩秉筆有證人,你可有?若你沒有,只能算你誣告他。”
蓮心梗着脖子道:“他是司禮監秉筆太監,自然他說什麽是什麽,就算錦樂宮宮人沒看見,也會說看見了。”
“好,你不認。”沐雨慕點頭,随即轉過身去,詢問淩鳳宴,“淩秉筆可認識錦樂宮一個名叫争子的太監。”
此話一出,還在梗着脖子的蓮心倏地就瞪圓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沐雨慕,剛要大聲喊叫,沐雨慕側頭一個眼神,便有女官利索地堵住了蓮心的嘴。
“唔唔唔唔!”
淩鳳宴思索片刻點頭道:“他我自是記得,他在錦樂宮犯了事,被逐出,司禮監将其罰入直殿監,負責打掃庭院,而後他私自離開打掃區域,沖撞了貴人,乃大罪,被杖斃。”
“唔唔唔!”蓮心劇烈掙紮,竟是掙脫開女官的手,揪出嘴裏的破布大罵,“你胡說!分明是你懷恨在心,嫉恨争子在錦樂宮處處為難你,所以故意罰他,害他丢了性命!”
“你個殺人兇手!”
淩鳳宴沒有溫度的眸子落在蓮心身上,駭得她激動之色驟停,而後反應過來也來不及了,只聽他道:“他被罰出錦樂宮是賢妃娘娘下得令,各中緣由,你們錦樂宮應比我還清楚。”
坐在淩鳳宴對面的錦樂宮宮婢月瑩不自在地捋了捋頭發,瞪了蓮心一眼道:“我們錦樂宮處罰太監自然有我們的理由,淩秉筆繼續。”
蓮心回神,捂着自己被吓到亂跳的心髒道:“對,那他好好在直殿監,怎麽就犯事,還被仗死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她再也忍不住,突地哭了出來,“憑什麽你們司禮監說他犯事,他就犯事了!”
淩鳳宴眼裏少見的露出一絲憐憫,“五月初四,他私自離開打掃區域,而後沖撞了刁貴妃,由司禮監掌事太監親自執得刑。”
“五月初四,”蓮心沒了心氣一般喃喃着跌倒在了地上,雙手捂着嘴哭道,“五月初四?”
五月初四,她的生辰啊。
“嗚嗚嗚!”
沐雨慕嘆了口氣,卻是不得不在這個時候開口,“蓮心如此關心争子,我在此猜測,她真正的對食是争子,争子身死,她不知恨誰,只得恨上與争子有過沖突的淩秉筆,這才無故攀咬。”
蓮心還想掙紮一二,要拖淩鳳宴下水,沐雨慕卻在這時從袖子中掏出一個木梳,是她在夢中瞧見蓮心撫摸,特意讓顧典正吩咐人去尋來的。
本想審問蓮心時,誘她招供,卻沒想到要用在這時。
木梳一拿出來,蓮心整個人态度都變了,吸着鼻子哀求道:“女史,女史我錯了,你小心拿着些,可千萬別摔了。”
沐雨慕聞言,默默改為雙手托舉,說道:“蓮心,還不說實話?”
蓮心一雙眼睛盯在木梳上,淚水洶湧而下,哽咽道:“便如女史所言,我的對食是争子,我以為争子是被淩鳳宴害得,這才冤枉他。”
“好,”沐雨慕再問,“賢妃娘娘的青簪又是怎麽回事?”
“青簪是争子送我的,”蓮心擦着眼淚說,“他說是他通過出宮采買的太監買的,我早該想到,他哪來的錢買那麽好的青簪,我也是被抓後才知曉,原來這簪子,是賢妃娘娘的。”
沐雨慕輕輕嗯了一聲,蹲下身将木梳送還給蓮心,蓮心一把搶過,珍惜地護在懷中,淚水噼裏啪啦掉落。
她看了一眼,站起身同月瑩道:“如此,事情就清楚明了了,青簪是原錦樂宮太監争子所偷,複送給宮婢蓮心,至于淩秉筆,屬實是無辜被牽連。”
錦樂宮的月瑩點頭,別人不知,她身為賢妃娘娘身邊的貼身宮婢自然知道,娘娘喜愛将長得年輕俊俏的太監帶在身邊。
争子便是上一個被娘娘喜愛的小太監,定是娘娘發現了小太監和蓮心的私情,所以容不下,随便找個由頭趕了出去。
便道:“此事我知曉了,那青簪何在?”
案子解決了,顧典正冒頭了。
她徑直越過沐雨慕,舉着錦盒笑眯眯道:“青簪我們妥善保管着,姑姑且放心,我們都找人輕柔地擦拭過了,姑姑直接拿給娘娘便是。”
月瑩颔首,“那我先回宮禀告娘娘,她如何處置?”
所有人順着她的視線,看向倒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蓮心,顧典正眼珠一轉,她可不想得罪賢妃娘娘,這判得輕了重了不好說。
便道:“沐女史,你熟讀宮規,你且說說,應如何判?”
沐雨慕無語片刻,剛才還妹妹長妹妹短呢,現在就是沐女史了。
她倒是也不怵,想起夢中場景,便道:“真正的偷竊者已經身死,蓮心并不知情,但她無故攀咬淩秉筆,且為拿着青簪的當事人,便罰她去浣衣局吧。”
顧典正問向月瑩,“妹妹你看,這樣判可好?”
月瑩将沐雨慕從頭看到腳,沒說行與不行,只道:“待我回禀娘娘。”
說完,她帶着錦盒昂首挺胸往外走,路過淩鳳宴冷哼一聲。
待她走後,顧典正又去向淩鳳宴賠罪,淩鳳宴彈了彈衣袖起身,颔首:“無礙。”
地上的蓮心被女官們拖起,她死死握着木梳,對淩鳳宴凄慘一笑,“你們太監沒一個好東西!”
而後她又扭頭對沐雨慕道:“為虎作伥,女史,你小心了。”
沐雨慕輕輕蹙眉,擡頭便與淩鳳宴的眸子撞在了一處,她悄然挪開視線,便見他如一根青竹,踏出了門檻。
顧典正命人趕緊将蓮心帶下去,親昵地摟住沐雨慕的手臂,“我的好妹妹,今兒可多謝你了。”
沐雨慕不着痕跡将手臂從她手裏抽出,打了個哈欠,就被生怕被她搶功的顧典正,催着回房休息了。
她從善如流告退,沒走出多遠,便瞧見了候在道邊的淩鳳宴。
此時金烏東升,暖紅色的醬陽将澄藍的天空當做戲耍的場地,帶着暖意的清風拂過兩人的衣擺。
她走到他身邊,不自覺地閉着眸子徜徉在陽光中,洗去一身疲憊,深深吸了口氣。
他低頭,能清楚瞧見她頭頂的雲髻,悄得在向他招手,唇角隐隐有些笑意,“今日,多謝女史了,女史又幫了我一次。”
沐雨慕睜眼,話卻有些冷淡:“淩秉筆說笑了,無非是分內之事罷了。”
淩鳳宴唇邊笑意淡去,低聲嗯了一下。
明明初入宮之時,女史還看他可憐頗為照顧他,也不知何時起,就開始厭他了。
縱使暖陽,似也穿不透兩人之間冰封的氣氛。
沐雨慕率先開口道:“我有些累了,便先行告退。”
藍袍綠裙融進陽光中,淩鳳宴望着她的背影久久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