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狗搖耳朵」
「小狗搖耳朵」
但再次回顧那個記憶碎片,桑斯南又的确很難分辨。
她到底有沒有真正聽到,游知榆有對那個女孩說過那句話——一整年都坐在輪椅上?
下意識的,桑斯南低眼往桌下望了望,可還沒等她看到游知榆的腿之前,她便反應到自己在做什麽,于是馬上慌張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隐隐約約間。
她有種直覺,不管是不是虛無缥缈的夢境,現在都不是她可以觸及到這個問題的時機。
如果在現在問出來,大概又會是一種冒犯,大概又會讓她好不容易給出的正确答案,變成另外一本錯題集。
她不想再冒犯游知榆。
想到這裏,她莫名地把自己放在桌下的腳往後縮了縮。
但游知榆明顯捕捉到了她的不對勁,薄鞋往她這邊靠了靠,溫熱柔軟的腳側皮膚貼住她的腳踝。
桑斯南心一驚,擡眼望向游知榆。
游知榆懶懶地撐着下颌,清透的眼勾住她不肯放,“所以你現在還讨厭我?”
誰也想不到,一張大排檔角落處的兩人小桌下,兩人正在這個濕熱蟬鳴的夏夜裏交鋒。
桑斯南嘗試着往後縮了縮腳,卻完全被強勢的女人桎梏住。
桌面之下,女人輕薄的鞋底似有似無地踩住她的鞋尖,一下一下,不疼,力道也不重,卻有些熱,有些酥癢,讓人憑空喪失了力氣。
可桌面之上,燈光明亮,女人清媚的眼仍然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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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微微抿着唇,手指在看不見的角度悄悄攥緊,微微低着眼,不說話時便顯得有些淡然。
這時,剛剛的兼職工又端來幾串熱騰騰的烤串,看了看她們兩個此時有些幹的氛圍,推了下桑斯南,
“你幹嘛呢!”
桑斯南被驚得抽出思緒,望了一眼對面含笑的游知榆,又馬上移開視線,強裝鎮定地望向兼職工,“怎麽了?”
兼職工打量了她們一圈,“看你們這麽久都不說話,還以為吵架了。”
“而且你板着臉做什麽?”她指了指桑斯南,又看了看微垂着眼睫有些柔弱的游知榆,于是理直氣壯地說,“我還以為你在兇游老板!”
“……”桑斯南仍然能感覺到鞋尖上,有薄薄的鞋底輕輕壓制着她,“你想多了。”
說完之後,她悶悶地給自己灌了口水。這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聽到游知榆也輕輕地笑出聲,和兼職工交談的嗓音似乎很柔,
“沒有的事,她不會兇我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游知榆的鞋尖又在她的鞋上輕輕點了點。
桑斯南沒忍住咳嗽了一聲,剛灌進去的水又被嗆了一些出來,從下颌上滑落。而這時,游知榆體貼地抽了張紙,給她遞了過去。
她伸手去接。
可游知榆又馬上躲過。
溫熱的手指在兼職工的注視下,隐秘擦過彼此的皮膚,不着痕跡地顫了一下。
桑斯南還沒反應過來。
“還是我來吧,你不方便。”
緊接着,濕潤的唇邊就傳來溫熱的觸感,隔着大排檔有些粗糙的紙張,游知榆被裹住的指腹輕輕地貼住她被水沾濕的下颌,虛虛地繞着圈,輕輕地擦拭着。
桑斯南能感知到自己的耳朵迅速燙了起來。她動了動唇,卻意識到繞在自己唇邊的手指觸感便更加清晰。
她們桌面和桌下隐秘的姿态完全相反。
可桑斯南下意識覺得,不能被人發現,她們桌下進行這種不為人知的親密接觸。
于是不敢再動。
只能用力攥住自己的手指。
而兼職工也沒有意識到她們之間的氛圍,到底是誰在主控,誰又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心甘情願地配合。
只幹巴巴地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又看着游知榆輕柔地替桑斯南擦着嘴角,而桑斯南木着臉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心裏暗暗吐槽“漂亮姐姐給你擦嘴你還不願意,你要實在不願意就放着我來”,卻不敢說出來。
離開她們這桌之前,嘴裏嘟囔着,“好吧,你看游老板對你多好,也不知道對人家笑一下!”
等兼職工走了。
始作俑者游知榆才慢悠悠地收回手,将紙巾扔進垃圾桶裏,嗔怪地說,“人家讓你對我笑一下。”
下颌上的觸感移開。
桑斯南的目光有一瞬,跟着游知榆的手指被扔進了垃圾桶,緊接着又被她慌慌張張地撿回來。
她望着對面目光含笑的游知榆,假裝鎮定地又喝了口水,卻又發現自己的水杯已經喝空了。
端着水杯的手指在空中頓了兩秒,放下。
“我沒對你笑過嗎?”
游知榆輕笑了一聲。
桑斯南望向對面女人眼底的惡趣味,她沒有忽略,游知榆的鞋落了地,女人正在用腳側輕輕抵住她的鞋。
明明以前這個動作很算是觸碰到她的社交邊界,可莫名的,她竟然沒有因此對游知榆感到反感。
有些模棱兩可。
“所以……”游知榆終于移開抵在她鞋邊的薄鞋,伸手接過她的水杯,給她倒了杯水推過來,
“我的讨好有效嗎?”
桑斯南的耳朵仍舊紅得發燙,她緊促地喝了口水,“你哪裏讨好我了?”
游知榆揚了揚眉。
桑斯南動了動手指,這才意識到此時此刻,淌入到她身體裏的水是游知榆給她倒的。
這的确算是一種讨好。
更何況,對于游知榆剛剛問的那個問題:
還讨厭她嗎?
似乎答案只有一個。
“如果我說還讨厭的話,你會怎麽辦?”随着這杯淌進去的水,桑斯南意識到她漸漸學會了游知榆的答複方式。
顯然,游知榆對她的答案感到驚訝,撐着下颌思考了一會,歪頭說,“那就再繼續讨好你?”
“為什麽?”桑斯南對她的答案感到意外,“你不覺得更讨厭的那個人是我嗎?”
“可能是因為……”游知榆漫不經心地低了一下眼,而後又輕輕笑了一聲,“我并不覺得你在讨厭我吧。”
桑斯南愣住,她想說“你怎麽知道”,可當那雙清媚的眼望向她時,她沒辦法繼續反問下去。
她只能低眼,咬了一口新端上來的串,含糊地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的确不讨厭。”
因為這時,她有些空落落的鞋尖,正在用着無比強大的存在感,提醒她:
連這種“親密接觸”,都開始心甘情願地接受了。
你怎麽可能還讨厭游知榆。
夜宵吃完,桑斯南解決了很多問題。
譬如游知榆看起來并沒有再繼續生她的氣,她在游知榆面前袒露了自己最不願意承認的負面,也搞清楚了一直以來被自己忽略,卻隐隐約約埋在她心底的一個問題:
她不讨厭游知榆了。
這好像讓她變得輕松起來,回家的步子都變得輕快許多。原來向外承認自己過往的不堪,不再回避過往的那段經歷,沒有像她想象得那麽困難。
可她也知道。
一切都是因為游知榆。這件事能在她這裏過去的原因,和游知榆足夠坦蕩足夠直接的态度有着最為重要的關系。
于是想不明白的問題便變成了:
她以前怎麽會讨厭游知榆這種人呢?
但這個問題始終無解。再走到家門口那顆荔枝樹下的時候,被取名為薩摩耶的薩摩耶還沒睡,搖着尾巴在她身邊轉起了圈。
她蹲下來,随意地撸了撸薩摩耶的頭。
便看到了自己帆布鞋的鞋尖,白色鞋尖上蹭上了一塊很輕的灰,明明輕得有些看不見,可又在刷得白白淨淨的鞋上特別顯眼。
她默默注視了一會,沒有想去洗鞋的意思。
可一向“聰慧過人”的薩摩耶,似乎也注意到了她鞋上的那一處灰,吐了吐舌頭,讨好地拍了一爪子上去。
于是。
那處灰很輕巧地被薩摩耶的狗爪印遮擋。
桑斯南撸着薩摩耶頭的動作一頓,手指緊了緊。薩摩耶似乎也感知到了氣氛變涼,試圖從她空落落的手心裏逃走。
低眼看了一下髒兮兮的鞋尖。
桑斯南抿唇,這下不得不刷鞋了。她站起身來,怎麽看怎麽覺得不适,哪裏會有人穿着帶個狗爪印的鞋?
她往水龍頭那裏走了兩步,恨不得現在就去把鞋刷了。
可偏偏。
這時,裝在兜裏的手機振動了起來。
掏出手機,是一條來自未備注電話的短信:
【到家了嗎】
顯然,這是游知榆。
桑斯南回:【到了】
那邊沒再回複,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幾秒,剛想鎖屏,走了幾步卻又看到自己鞋尖上的狗爪印。
與眨着眼的薩摩耶對視幾秒後。
這時,手機振動一下。
她重新滑開手機,是游知榆的回複:【早點休息。對了,我剛剛在大排檔踩你的腳,沒有冒犯到你吧?】
凝視着這條短信好一會。桑斯南默默地打開相機,對準自己鞋尖上的狗爪印拍了張照片。
用iMessage發了出去。
配文解釋:【它這才是冒犯】
等她進了屋,這條iMessage還沒被回複。她不露痕跡地将手機放在了桌面上,收拾好自己洗澡的衣物出來後。
又不經意地點亮屏幕,看了一眼時間。
哦,快十二點了。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通知。例如,短信通知什麽之類的。她看了一眼懶趴在門口的薩摩耶,沒由來地開始對它說話,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覺?”
如果她能讀懂薩摩耶的表情的話,肯定能看出來,這時候的薩摩耶一臉莫名其妙。
可她看不懂狗的表情。
只看得懂自己亮起來又熄滅的手機,那上面沒有其他的通知。
如果她這時候又能讀懂薩摩耶的表情的話,那她可能會從薩摩耶臉上看到:你別老是看我,我只是一條狗而已,我不能用我的狗爪子給你回短信。
她拎起衣物,去了浴室洗澡。
黏膩的夏夜被清爽的溫熱水流沖刷得幹幹淨淨,桑斯南關了水,剛把頭上的洗發水胡亂地搓成泡沫。
放在客廳的手機,卻在這時似乎突兀地振了一下。
水聲已經停了,可似乎仍然有淌水的聲音沖刷着她的耳膜,隐隐約約,有節奏地撲打着她的心髒。
她在頭發上搓泡泡的動作頓了一會,重新開始的時候,手上的動作加快了幾倍。
這時。
客廳裏又傳來一聲突兀的振動,和清晰的一聲“叮”,這的确是她的短信通知聲。
心跳因為這聲“叮”而變得緊促起來。
她停了手中的動作,倉促地打開水龍頭,熱水打下來,她胡亂地沖了一會,也不知道身上的泡沫有沒有沖幹淨。
就迅速地扯了毛巾擦了擦,随便套了件T恤打開門,跑出來時頭發還在滴水,幹爽的T恤被淌得濕濕噠噠。
她沒管。
徑直走到桌邊拿起手機,一邊滑開屏幕一邊在沙發上坐下來。手指還是濕的,以至于她滑開屏幕的動作顯得有些急切。
是游知榆的回複。
兩條。
一條是一個iMessage的拟我表情。是一條懸浮在屏幕上的鯊魚,鯊魚做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然後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另一條是文字:
【知道了,只有小狗才能冒犯小狗】
她說她是狗?就算加了“小”字,也沒多可愛。
桑斯南有些不服氣,她看了一眼自己家的傻狗。而後又盯着自己手機屏幕上的鯊魚表情。
披在肩上的發仍然淌着水珠。
她胡亂地用手擦了擦,卻又弄得自己滿手是水,卻又來不及擦手,最後只用自己濕浸浸的手在屏幕上滑來滑去,笨拙地找到iMessage裏的拟我表情。
選定形象的時候。
她覺得自己應該選個可愛一點的形象,至少應該是個人吧。可當看到那個棕色耳朵的小狗時。
她莫名其妙地停了下來,扯了扯嘴角。
屏幕上的小狗便自動映射出她此時此刻的表情。
好吧,這下她能看懂狗的表情了。
她望了一眼懶洋洋耷拉着眼皮的薩摩耶,又看了看屏幕上被放大的小狗表情。
吓了一大跳。
奇怪,這iMessage裏的狗明明長着一張嘴角向下的苦瓜臉。但這會竟然在笑,笑得跟她家不值錢的傻狗一模一樣。
這總不可能是她笑成這樣了吧?
那邊,游知榆正在接游麗羽的電話。
游麗羽似乎很想知道她看上的到底是什麽人,對她似有似無的隐瞞感到不滿,“你們年輕人都不拍張照片的嗎?”
手機開了免提。
界面卻始終停留在iMessage界面。
發過去的鯊魚沒有被回複。難道是她選的這個鯊魚太兇了?把人吓退了?還是她喊她小狗,她不開心了?
這麽想着。
游知榆回答游麗羽的問題便有些漫不經心,“她應該不太愛拍照。”
“那你找機會和她拍一張。”快六十歲的游麗羽提出如此無理取鬧的要求,“或者偷拍也行。”
手機自動熄屏。
游知榆被她氣笑,懶懶地伸出手将手機界面點亮,漫不經心地盯着沒有被得到回複的短信,“你讓我去偷拍別人?”
“是有點不太合規矩。”游麗羽琢磨了一會,“那要不你想辦法拍張你們的大合照——”
話音未落。
手機振動了一下。
iMessage界面彈出來一個拟我表情。
“挂了。”游知榆果斷将游麗羽的電話挂斷,再迅速切回到iMessage界面。
白色屏幕上。
棕色耳朵的小狗搖頭晃腦,輕輕咳嗽了一下,耳朵軟趴趴地貼在腦門上,又連續彈了幾下。
然後慢悠悠地張嘴,傳出來卻是桑斯南有些木悶的聲音,
“欠你的搖耳朵,搖完了。”
語氣有些不情願,小狗的表情也有些木。
可游知榆卻笑了,笑得停不下來,笑得心有些熱。手機屏幕上方彈出游麗羽的微信:
【我可以不介意你挂我電話的這件事】
【但必須把人的照片發過來】
游知榆将微信彈窗滑出去,卻馬上回了iMessage:
【欠兩次,還有一次】
桑斯南理直氣壯地回複:【你把那個表情播兩次,就是搖了兩次】
游知榆挑了一下眉:【不行,你哦了我兩次】
桑斯南大概覺得她不講道理了,沒有馬上回複。
游知榆撐着下颌看了一會,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屏幕上搖耳朵的小狗,心裏忍不住想:
哦了我兩次,搖耳朵還這麽不情不願的。
可似乎是不滿她的想法,“叮”地一聲,桑斯南又回複了過來,仍舊是那只拟我表情的小狗。
仍舊是有些木的表情,仍舊是有些悶的語調。
可還是乖巧地搖了兩下耳朵,說,
“搖完了。”
可限定時間為三十秒的拟我表情并沒有結束。屏幕上的小狗在說完之後,又搖了兩下耳朵。最後桑斯南有些笨拙,又有些含糊的聲音從小狗表情裏傳出來:
“今天太晚了,晚……早點休息吧。”
游知榆沒有忽略掉桑斯南欲言又止的“晚”字,夾雜在這句話裏,不那麽明顯,卻又透出一些緊促的呼吸。
是想說晚安嗎?
自動播放的拟我表情重複播放了一邊,于是那個有些緊促的“晚”字傳到了耳邊。
游知榆想了想,重新打開拟我表情,選定那個鯊魚表情,卻又莫名覺得鯊魚的牙齒有些過分尖。
是不是顯得有些兇了。
她想了想,然後去到微信,截圖問游麗羽:【你覺得鯊魚兇不兇】
游麗羽最近在學習沖浪:【這牙齒一排排的,兇得很,我看了晚上要做噩夢】
游知榆眯了眯眼,于是換成章魚,發給游麗羽:【這個呢】
游麗羽回複:【這還好點,下面的小觸須看起來軟乎乎的,你們年輕人應該喜歡】
游知榆切出微信界面,重新切到iMessage,錄制了個簡短的拟我表情發過去。
屏幕上的章魚慢悠悠地搖晃着自己的觸角,輕輕吐出她的聲音:
“晚安。”
剛發過去,手機就“叮”地一聲,發出提醒。她匆忙看過去,結果不是桑斯南的回複。
而是游麗羽。
發了iMessage給她,用了同樣的棕色耳朵小狗拟我表情,一板一眼地對她說:
【你怎麽不用這個?】
【這才是這裏面最可愛的】
游知榆失笑,明明游麗羽和桑斯南用了同樣的棕色小狗。但游麗羽這條棕色小狗卻有些過于板正了。
有點奇怪。
她想了向,終于回複認真對待這件事的游麗羽,将桑斯南的搖耳朵表情截圖發過去,說:
【你想要的照片】
而後又退出來,将那串沒有被備注的電話號碼,添上了新的備注:
【會搖耳朵的小狗】
大海沒完沒了地沖刷着、蒸騰着北浦島。
不知不覺,北浦島的夏天已經過去一半,那過去的一半被iMessage裏的拟我小狗和章魚打上了一個完整的句號。
桑斯南沒再和游知榆有任何誤會,也沒再似之前那樣在游知榆面前躲躲閃閃,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的過往。似乎,所有不算坦蕩的過往都被iMessage裏的小狗和章魚了結。
那剩下的一半呢,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夏天?
天氣預報回答了她。
是即将持續一周的雨。
是游知榆再次在失眠的夜發過來的短信:【我看到天氣預報,說今天傍晚的時候會下雨】
收到這條短信時,桑斯南已經提前把在港口的田蘭慧送了回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準備睡覺,聽到短信振動時一下從床上蹦起來。
看到這句話,她心髒猛烈地跳了跳。
濕熱的午後靜得有些可怕。
風扇吱呀呀轉悠的聲音,竟然遮不住她逐漸變得緊促的心跳。她思考了一會,謹慎地回複:
【我看到了】
這次,游知榆似乎在盯着手機,很快便回複:【你一個人沒有關系嗎】
她這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又要像上次那樣過來陪她?
不對,她這樣的想法有些奇怪了,怎麽能想着游知榆在下雨天過來陪她呢?
又不是一個下雨天就要求抱抱的小孩。
抱抱……
這個詞從腦海中冒出來,有些羞恥。桑斯南不由得想起了那個粘稠雨夜的擁抱,便突然覺得熱了起來,從風扇裏轉悠出來的風都跟着變熱了。
像是被風扇的熱風趕着,她倉促地回過去:
【沒事】
只有兩個字,顯得有些冷淡。
她抿着唇,又想着補一句話,可手指在屏幕上敲來敲去,将那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打出來又删去,這樣感覺似乎有些逞強。
于是換成“現在還沒下雨”,卻又顯得有些态度暧昧,似乎是說如果下雨一個人就有事了。
反反複複地删改之後。
她被逼得出了一頭汗,又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才發過去:【上次的事情很謝謝你,我現在沒有這麽害怕下雨了】
這是她的真心話。
也許游知榆的奇怪是正确的。
想起“下雨”這兩個字的時候,她的确不只是會想起她沒買到的麻糍,想起那件溫熱的外套。
同樣也會想起那個被定義為“安慰”性質的擁抱,會想起她們在游知榆最愛的那首歌裏跳舞……
她似乎,已經不知不覺将她的害怕削弱。
“叮”地一聲。
手機振動,将她的思緒從那個雨夜裏抽出來,她看到游知榆的回複:
【ok】
ok?
沒有章魚的拟我表情,也沒有其他話。
她好像只是随便問一下,得到她的答案之後就輕而易舉地放心了。
可這的确又是一種關心。
還是說,游知榆只是突然記起來了這件事,突然看到了天氣預報,便關心地問了一下。
難道她應該說自己仍然很害怕才對嗎?
當然不是。
桑斯南愣愣地看着這兩個莫名顯得有些冷淡的字母,往上滑了滑,她們上次的短信聊天仍然停留在那個拟我的章魚表情上。
那個夜晚,她們好似已經把該做的事全做了,該說的也全說了。好像沒有誰找到新的事情要聊,以及新的事情要做。
思緒飄遠。
手指又不小心觸碰到那個動态章魚,于是游知榆輕慢的嗓音又從手機裏跑出來,
“晚安。”
桑斯南有些急促地将章魚滑上去,又看了最後一條“ok”好一會,才抿着唇回複過去:
【我睡了】
發完這條,桑斯南放下手機,放下之前已經結束的那一半夏天,重新躺回了床上,在風扇的轉悠聲裏,逼迫自己陷入睡眠。
某種程度上,這種逼迫的确有效。
至少她沒有再睜開眼。
至少昏昏沉沉間,聽到手機的振動聲時,她的心髒緊了緊,卻沒有馬上睜開眼睛,而只是強逼着自己放過這隐隐約約的振動。
話題已經結束了。
這極有可能不是游知榆的短信,又極有可能只是游知榆簡短的回複。
比如說:好。
又或者是,ok。
以往的每一次失眠想東想西時,桑斯南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都沒有什麽效果。但這一次,似乎的确有着某種效果。
午後熱風掀開窗簾,熱切陽光潑到她眼皮上時,她的确已經感覺自己已經快要睡着。
緊接着。
是朦胧粘稠的夢境。
張牙舞爪的黑夜,耳邊是雨聲,她有些睜不開眼,卻能感覺到自己面前站着一個身姿窈窕纖細的人。
視野似乎被一層朦朦胧胧的輕紗蓋住,被風一吹,掀開了三分之一的視野,卻仍有三分之二被遮蓋住。
有些癢,似乎還混雜着女人輕慢的呼吸。
以及一股缱绻的花香。
她試圖将擋在自己眼前的東西拿下來,可剛一伸手,就有微涼的手指便覆在了她的手臂上,将她桎梏住。
手臂突兀地繃緊,卻無力可使。
她似乎正躺在什麽地方,無處可逃。朦胧視野裏的身影緩慢靠近,搖搖晃晃的銀色鏈條在她眼前浮現。
下意識後退,背擠壓着身後的木板發出沉悶的聲響。
微涼的手指仍然輕撫在她的手臂上,緩慢沿着她的肌理線條向上,癢意接連不斷地襲來。最後,那攜帶着體溫的手指,準确地捕捉到她的下颌,直到隐隐到達那處發燙的耳尖。
耳朵忍不住顫了顫。
這時,女人在朦胧的絲巾之外,發出一聲勾人的輕笑,甚至還用柔柔的力道,捏了捏她的耳朵。
呼吸在瞬間變得緊促。
她背脊不受控制地繃緊了一下,接着猛地扯開漂浮在自己臉上的絲巾,停留在自己脖頸的手卻突然用力,将自己拉近。
女人的臉幾乎近在咫尺。
她幾乎能感覺到女人灑在自己頸間的氣息,以及傾瀉在自己身上的發,蕩在她下颌處,惹得人酥酥癢癢。
在看清女人鼻側那顆勾人的棕色小痣時。她不受控制地被拉近,呼吸溫熱地纏繞在了一起。
唇快要碰到那顆棕色小痣時,托在她後頸的手突然松了,她不受控制地下跌,又陷入了硬梆梆的床板上。
發出巨大的一聲響。
猛然睜開眼的那一秒,她的呼吸和心跳都極快極快。
臨睡之前潑在眼皮上的日光已經消散,只剩黏稠的雨,以及從窗外飄進來的涼爽的風。
身上的燥熱汗意還沒消退,絨毛被風激得一下沖起來。
她深深地喘了口氣,還沒緩過神來,一偏頭,因為剛清醒而有些朦胧的視野裏,就看到一個身影正慵懶地倚在她房間門口。
與她對視幾秒後。
身影搖晃着腰肢向她走近,像只慢條斯理的貓兒。
她愣住,手硬生生地撐在硬床板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耳邊仍是淅淅瀝瀝的雨聲。而身影走近,微微彎下腰,清透勾人的五官一覽無遺,那股缱绻的花香瞬間将她裹住。
“出這麽多汗。”游知榆輕輕捏了捏她的耳朵,狹長的眼微微上揚,不由分說地将她勾住,
“這是做什麽夢了?”
小狗搖耳朵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