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牆根野玫瑰」
「牆根野玫瑰」
游知榆認為自己已經給了足夠的提示。
可在聽到她這個明确的、有指向性的問題之後,桑斯南還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不像裝傻。
但也不可能人家冒着雨趕過來敲了四個小時門,轉眼就把人家忘了吧?
如果是這樣,那就已經不是一個漂亮小姑娘的事情了。想到這裏,游知榆眯了眯狹長的眼,又給出一個更加具體的提示,
“南桑阿婆說,那天下的雨好像比昨天還大,那個小姑娘還是從南梧趕過來的,一身都濕了,好像阿麗姐還碰見過她。”
“南梧?”桑斯南的動作一頓,卻又話鋒一轉,“你怎麽就認識南桑阿婆了?”
游知榆還拽着蝴蝶結的手就又是下意識地一扯。
“對啊,就那個說是你同事的那個漂亮小姑娘嘛。”聊起這件事,南桑阿婆本人慢騰騰地挪着步子走了過來,“你個二十出頭的大學生,怎麽記性比我還差?”
“哦,陶向陽。”桑斯南口中蹦了個陌生的名字出來,語氣很正常,聽起來沒什麽不對勁,特別是在加上“同事”這個身份之後。
游知榆終于松開了被自己拽緊的蝴蝶結,也将桑斯南的手放下來,輕飄飄地問了一句,“還緊嗎?”
“好像不緊了。”桑斯南想到手上的絲巾屬于游知榆,也曾裹過游知榆的發,甚至還盈滿了那股舒緩的味道。她的手指繃緊一瞬,又很快背到身後去,蜷縮着。
“就是同事。”她在回答游知榆之前問的那個問題,用解釋的口吻,
“放假了來看我,但沒有提前通知我,那天下雨我是真的不在家,而且手機又壞了在修,所以她在門口等着雨停了就回去了。後來等她回去了我們聯系上,我才知道她過來了。”
游知榆“哦”了一聲,“那你們關系很好嗎,人下這麽大的雨都過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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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斯南擡手蹭了蹭鼻尖,含糊地回答,“也不算關系很好吧。”
“一看就不怎麽好。”南桑阿婆“啧”了一聲,“連三十四阿婆去世了都不知道,還帶了一堆硬梆梆的糕點過來,說是給夏花吃,但根本不曉得我們夏花牙口不好,零嘴都只愛吃些軟和的。”
“是我沒和她說這些,她不知道也正常。”桑斯南一邊給人解釋着,一邊在海軍衫女孩面前蹲下來,等人爬到她背上來了,又把人颠了幾下調整好位置,有些無奈地回頭說,
“我都二十八了南桑阿婆,你還把我記成二十出頭的大學生,這記性還說比我好呢?”
南桑阿婆梗住,“那我還不是記得你阿婆愛吃軟和的零食。”
桑斯南抿唇,“你只記得你的夏花和你的麻将。”
南桑阿婆還想說些什麽,但桑斯南背上的海軍衫小女孩終于忍不住打斷,扯着嗓子喊起來,
“阿婆你別争了,等下我念書要遲到了啦!”
大人間無聊的對話就此默契地打住,什麽也沒讓小孩上學不遲到重要。南桑阿婆只能認輸,在原地背着手,目送着桑斯南把孫女送過去。
游知榆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桑斯南背着人,一步一步地淌着水往前走。心中對“陶向陽”這個名字以及“漂亮小姑娘”的在意早就已經散去。
只剩下一個想法:
這樣的人,為什麽會是“無惡不作的三十四”呢?或者是說,她不太願意相信桑斯南以前是“無惡不作的三十四”。
像是知道她在望着她一般,淌着水的桑斯南突然停下來,回頭望了她一眼,輕抿着唇,說,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你?
游知榆有些沒反應過來。但很快,通過桑斯南的眼神,她知道這個“你”就是她自己。
而等人又轉過身去後。身旁的南桑阿婆努了努唇,“不用懷疑,她說的肯定是你。”
游知榆回過神來,目光從遠處縮小的身影,轉移到自己面前的幾個阿婆身上,“阿婆你們要過去嗎,我可以——”
“不用。”帶頭的南桑阿婆擺了擺手,樂呵呵地說,“我們就是怕昨天下雨路不好走,出來打算送家裏小孩去念書的,既然人都送過去了,我們正好可以回去湊一桌打麻将。”
“本來我們幾個老婆子還想問你要不要和我們回去湊一桌的,但三十四又喊你等她。”
“這不是讓我們又三缺一了嘛。”
聽上去是在抱怨,但語氣裏又不似抱怨,反而是一種老小孩發自內心的喜愛,有點刀子嘴豆腐心。
游知榆笑了一下,“那只能下次了。”
南桑阿婆在太陽下笑眯了眼,沒再說些什麽,只是又帶着幾個老姐妹遛着太陽走了。
等桑斯南再回到這段淌水路的起點時,就只看到了果真站在那裏等她的游知榆。當然,路邊還有幾個穿着撈魚服淌水過去的、被她自動忽略的男人。
“你還沒走?”她淌着水走過去,腳步有些緩慢。
“不是你讓我等你的嗎?”游知榆說。
“哦。”桑斯南木讷地點頭,然後又指了一下游知榆身上的薄荷藍襯衫,“你穿回去,哪天還給我就是。”
今天她早早地就醒了,出門去接田蘭慧的時候穿着件短袖T恤,被沾染着雨後涼意的風激得呲牙咧嘴。
又折返回來到衣櫃裏找了件衛衣給自己套上,糊裏糊塗的,衣櫃都關上了,卻又想到衣櫃裏少了的T恤短褲。
于是停住腳步。
從衣櫃裏找了件質地最柔軟的、最貴的一件襯衫出來,很随意地挂在了自己房門上,讓這件襯衫的出現,顯得像是在雨夜裏被臺風吹過來似的那般随意。
想到這裏,她又說,“或者你還給冬知也可以。”
游知榆将被風掀亂的頭發攏起,白而細的脖頸露出來,有些晃眼,“那我想親自還給你,不可以嗎?”
桑斯南被晃了一眼,下意識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含糊地說,“也不是不行。”
“那我就送酸奶的時候來拿吧。”
說着,桑斯南就背了過去,微微彎下了腰,微抿着唇沒說話,她覺得游知榆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
但游知榆只是站着,沒有動。
桑斯南有些疑惑地回頭。
便看到游知榆問她,“你覺得我是老人還是小朋友?”
桑斯南有些遲疑,幹脆直起身子來,問,“你多大?”
游知榆看她,目光灼灼,“這是需要知道準确的年齡才能回答的問題嗎?”
桑斯南認真地想了想,“可能會有一定的參考性。”
游知榆像是被她氣笑了,“呵”了一聲,嗓音還是像貓兒那般懶漫,輕輕吐出幾個字,“那你自己去查吧。”
說着,人就慢悠悠地脫了鞋,拎了起來,朝那片積了水的路走去。饒是這樣接地氣的動作和行為,饒是十分簡單的穿着。
只要游知榆走起路來,那輕輕晃動着的腰肢便透露出無盡的優雅和矜貴。
桑斯南跟了上去,“你生我的氣了嗎?”
游知榆斜睨她一眼,将垂到腿根的襯衫下擺系到了腰上,姿态像只貓兒,似是懶得和她再讨論這個問題。
眼看着人光着腳就打算淌着水過去。桑斯南有些幹巴巴地追了上去,提醒對方,“昨天晚上刮風下雨的,這水下面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很容易劃傷腳。”
游知榆的腳步有些猶豫了,“是嗎?”
桑斯南很鄭重其事地點頭,指了指自己腳上穿的洞洞鞋,“所以我都穿了鞋。”
“那你的手是怎麽受傷的?”游知榆狐疑地問。
桑斯南有些心虛攥了攥手裏的絲巾,莫名有種小時候調皮打架被厲夏花抓住的感覺,“不知道從哪裏擦破的。”
游知榆“哦”了一聲。
這人怎麽這麽愛“哦”。桑斯南這才知道“哦”聽起來是這種感覺,看到游知榆雖然面上說着“哦”,但腳步卻還是停在了那段路之前。
又想到剛剛的确是自己惹人生了氣,便主動地走過去,認命地彎腰蹲下,“還是我背你過去吧,反正我身上都濕了,背了這麽多人,也不差你一個。”
況且本來游知榆就是因為來找她,才被這場暴風雨堵在她家堵了一個晚上。仔細一想,昨晚和游知榆把那些事情一說,經由那個給安慰下定義的擁抱,以及被推下水後的暢快,她被堵塞起來的心的确是會好受許多。
如果不是游知榆,她大概永遠會覺得現在仍然和厲夏花說話,不管是在墓碑前,還是在海水裏,都會是一件頂頂奇怪的事。
但昨天夜裏,雨小了之後。她幾乎是打開了什麽開關似的,對厲夏花說了一晚上的話。
有細碎的碎碎念,也有一些哭訴和抱怨。
總之,她能夠準确感知到什麽郁結,正在緩慢地過去,雖然離徹底消散還早得很,但她不能不感激游知榆的出現。
如果游知榆昨天晚上沒有過來的話?那她會在水裏蜷縮多久哭多久呢?她不知道。
只知道,以後只要下雨,她能夠想起的,便不只是那件攜帶着消毒水的外套和沒買到的麻糍,還會想到擁抱、跳舞和那首單曲循環過無數次的歌。
只要她願意,那麽在面對海水,面對星星的時候,無論她難過還是快樂,都可以再和厲夏花說說話。
她的語氣似是一種請求。
身後的游知榆也沒再扭捏,只是很幹脆地攀到了她身上,柔細白膩的手臂圍在她的頸下,被風吹亂的發在她身上俏皮地打着卷兒。
女人柔軟的軀體貼上背脊,帶着舒緩的發香,以及海風中蒸發着的日光味道,一同裹到了鼻尖。
似是密不透風的網,絡住所有的感官。
桑斯南僵了一下,只覺得淌在腳下的水又開始隐隐約約晃動起來。她将這突如其來的震顫歸功于“不太習慣的肢體接觸”。
“我重不重?”游知榆溫熱的呼吸貼在她的耳側。
“不重。”桑斯南将人背起來,覺得輕得簡直是在雲朵上飄。“很輕。”
說着,她便小心翼翼地背着人淌水過去。周遭萦繞着的舒緩香氣,以及女人的溫熱呼吸提醒着她,這不是那些安靜待在她背上的小孩。
而是一個她必須得小心對待的成熟女人。
來到北浦島的成熟女人,會是夏日裏的迷疊香,也是此刻在她手上纏繞着的柔軟絲巾。一不留神,就會觸碰到某種驚心動魄的邊界。
水淹得越來越深,日光攀爬得越來越高。
走到中段水最深的時候,她感覺到游知榆滞留在她頸間的溫熱呼吸停了一瞬,然後聽到游知榆在她耳邊說,
“那裏好像有玫瑰花?”
桑斯南下意識地擡眼望去。
是這段水路的牆邊,某戶人家被風雨侵蝕得亂七八糟的圍牆縫隙裏,有幾朵肆意生長的紅色野玫瑰,突兀地出現在離水面高出一截的地方,正在日光下,被風吹得忽悠悠地轉動。
“昨天下這麽大的雨,它們開得還這麽漂亮。”游知榆的語氣似是在感嘆。
其實她們已經走過這段路。
桑斯南頓住,“你很喜歡玫瑰?”
游知榆沒聽出來她話裏的指向,輕慢地吐出一口氣,“挺喜歡的吧。”
話落。
桑斯南就背着她轉了身,朝野玫瑰生長的牆邊縫隙走過去。背後的游知榆被她突兀的動作一驚,身體失衡,下意識緊緊攀住她的脖頸,卻又在看到她走去的方向後,停了幾秒,說,
“其實你沒必要折返過去,它們長得好好的。”
“嗯,沒讓你摘。”桑斯南背着游知榆過去,停在了那些在風中搖曳的野玫瑰面前。
游知榆眯了眯眼,不太明白桑斯南的意思,“那你背着我過來做什麽?”
日光彌漫,在鮮豔的紅玫瑰花瓣上留下碎光,濕潤透明的水珠還滞留在花瓣上,幹淨又純粹。
而此時此刻。
被這段淹水路滞留住的不只是她們,有抱怨着這場大雨的阿伯,有在對面扯着嗓子喊快點過來的阿嬸,有停下淌水的腳步看了她們兩眼又搖頭離開的青年人。
唯獨只有她們停在了這裏,停在了這幾朵零散的野玫瑰面前。
游知榆想,比玫瑰更引人注目的,是桑斯南帽檐下被日光柔和下來的側臉,熱烈的海風拂過她柔軟的眼,帽檐投下的陰影在她漂亮的五官上投下界限清晰的分界線。
“它們這麽努力地生長出來,而且恰好你又很喜歡,恰好我們又發現了她……”會為野玫瑰停留的桑斯南,好似一只破繭而出的漂亮蝴蝶,
“不多看一會,太可惜了,不是嗎?”
某種程度上,這個人身上的确有着某種鮮明的特質,會讓她有時候看起來與這個快節奏的世界格格不入,譬如說逃避一切的下雨天,為幾朵野玫瑰停在不那麽舒适的水流中,以及“電話恐懼症”。
但有的時候又會讓她看起來溫暖熱烈,譬如說面對蘭慧阿婆時她與許多人不一致的态度,譬如說背着小孩老人淌水路的赤忱。
這是笨拙嗎?游知榆覺得不是。
她無法用一個準确的形容詞去描述桑斯南。但這種特質的出現,的确讓桑斯南看起來既溫暖,又厭世。
為野玫瑰停留的時間,五分鐘就夠了。
五分鐘過後,游知榆主動催促桑斯南,“你不累嗎?”
“有點。”桑斯南沒有否認,只是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轉了身,一邊往剛剛要走的方向走去,一邊問,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游知榆看着她慢慢泛起紅的耳朵,言簡意赅,“沒有。”
桑斯南短促地“哦”了一聲,然後又憋了一半回去。仔細思考了一會,她覺得這麽直白地問人年齡确實不太禮貌,于是主動給人道了歉,
“抱歉,我沒想到你會生氣,但我确實說話沒考慮過。”
她道歉的語氣有些笨拙,也不知道到底說到了點上沒有,說完之後,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等着游知榆給她回答。
趴在她背上的女人始終像只慵懶又矜貴的貓兒。似乎沒有打算那麽輕而易舉原諒她對她年齡的冒犯。
桑斯南的唇抿成緊緊的一條直線,“我可能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比我大多少。”
過分真心的話語剖析開來,連桑斯南自己也有些慌亂。她只能加快了淌水的步子,試圖用水流聲掩蓋自己在袒露探知欲之後的不知所措。
“根本沒有生你的氣。”游知榆輕輕笑了一聲,然後又捏了捏她的耳尖,這像是一種懲罰,又似是一種界限不清晰的調情,
“只是我剛剛都知道你受傷了,怎麽還會想讓你背我過去。”
這樣動作有種過分的親昵,置于“道歉”和“不生氣”的語境下,卻又顯得沒有那麽親密。
至少沒有讓桑斯南産生被冒犯的感覺。
只是……耳朵有點燙。
不過,好歹人是不生氣了。她呼出一口氣,“那你現在為什麽願意讓我背了?”
“那我下來?”游知榆好像很喜歡用問句來回答問題。
“不用。”桑斯南快速拒絕,“就是手心擦破點皮而已,不礙事。”
游知榆沒說話了。
接下來的一段路都很安靜。快要到幹淨的路段的時候,清爽的海風拂開了掉落在桑斯南頸下的發。
弄得她有些癢。她不适地蹙了蹙眉心。
但緊接着,修長白皙的手指就将那些惱人的發攏了後去,伴随着的,是女人懶懶的嗓音,
“我今年三十二。”
這是對她那個問題的主動告知。
“比我大四歲,那就還是小朋友。”意識到自己也在回答“是算老人還是小朋友”的那個問題後,桑斯南的背脊僵了一瞬,後知後覺地發覺将對方稱作“小朋友”好似有些不太恰當。
慌裏慌張間,她又補充,
“我說的是體重,你比那些小孩還輕。”
這下更不合時宜了,怎麽會有成年女性的體重比小孩還輕呢?她動了動唇,想要繼續開口解釋,可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這時候。
她聽見像只貓兒趴在她背上的女人,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灑在人的頸間,似是一種低強度的電流,酥酥麻麻。
她不安地動了動脖子,像只小狗抖了抖尾巴。又聽見游知榆在她耳邊輕慢地說,
“哦,笨蛋。”
回到久違的家後,游知榆沖了個澡,把桑斯南的衣服換下來,洗淨,晾在了外面的日光中。
今日風大,剛挂上去,甩了水的襯衫就順着風飄了起來,散着那些清爽幹淨的味道。
游知榆就是在這樣的味道中入睡的。
昨夜雨大,到了不熟悉的環境,做了一晚上的夢,她實在是沒睡好。于是回了家沒什麽事,決定睡上一個回籠覺。
小城的生活實在是惬意,至少目前是讓游知榆滿意的,早上淌着水看到了野玫瑰,過了水路到家就能沖個澡繼續睡朦朦胧胧的回籠覺。
沒人吵,也沒人追着鬧。
但回籠覺并沒有她想象中的安穩。朦胧模糊的睡意,反而讓她陷入一場不太尋常的夢。
夢裏是夜,耳邊是嘈雜的雨,眼前是那片晃晃悠悠的水池,昏暗的水池裏是那雙露出來的泛紅雙眼,純粹澄澈,又柔弱。
是桑斯南。
游知榆恍惚着走近,水池裏的人便游了過來,在嘩啦啦的水聲中漂浮而起,湧動的水不停地往下淌。
順着漂亮的眉眼,纖薄的紅唇,淌進幹淨的脖頸,
水靜悄悄地往下淌,不只是從桑斯南的身上,也從游知榆的身上。
似是現實被投入了夢境。
但不一樣的是,夢裏的桑斯南并沒有直接上岸,而是被彌布着暗色的水晃動着,晃到了她面前,擡起那雙眼圈泛紅過的眼望着她,一動不動地望着她。
與她對峙,拉扯。
她退後一步,水池裏的人竟伸了濕漉漉的手出來,輕輕把住了她的腳踝,女人的手指有些涼,卻也有些熱。
力道明明很輕,可她被夢境迷失,被夢裏的美人迷惑,竟低了頭……
用自己幹燥的唇,吻住了那雙泛紅的眼。
是甜的,像花兒一樣的甜膩味道。
再醒來的時候,游知榆不停地喘着氣,甚至感覺那池水的晃動聲近在咫尺,甚至被沾濕的,并不只是夢中的她。
風扇吱悠悠地轉,海風從窗外飄進來,也是涼的。可她還是出了不少汗,當然,身上的粘稠也并不只有汗意。
還有那股被帶出來的甜膩味道,在鼻尖萦繞着,久久沒有散去。
似是一種花香。
花?
游知榆下意識地往窗臺上望去,發現那盆久久沒有開的風鈴花,竟然也在昨夜那場大雨後,鮮豔又綿爛地綻放了開來。
一盆怎麽也不開的風鈴花,怎麽恰好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開花呢?
游知榆微微怔了一會。
便坐起身來拿起手機,拍了張風鈴花開花的照片,想要發給游麗羽看看她的成果。
結果發現,游麗羽已經發了一長串微信給她。她無聊地翻完,發現全部都是一些旅行的見聞和瑣碎,以及最後幾條文字消息:
【今天遇到個朋友家的小姑娘,她說她和她女朋友都挺喜歡你,讓我找你要簽名照】
【你給我寄幾張?/呲牙笑】
游知榆還處于回籠覺的懶怠當中,倚在床邊,輕輕地打了一個“好”字在對話框裏,目光卻又停留在倒數第二條消息上。
好一會。
于是将“好”字删了,拿起手機在下巴上抵了一會,阖了阖困倦的眼,确認自己此時此刻是清醒的。
打開手機選擇了風鈴花的照片準備發出去,卻又看到了相冊裏那些浸潤着日光的野玫瑰。
懸空的手指頓了幾秒,最終取消照片選擇,打了一行字,發給了游麗羽:
【我可能要出櫃了,你準備一下】
有只魚:一場夢确定自己喜歡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