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相視一笑
清晨，第一縷陽光從窗臺照耀進來，連窗臺上枯萎的花盆都隐約有一星綠色。
“喂，誰？”陌文拿着那本《納蘭詞全集》和一本英語書正準備出宿舍門，就聽到褲兜裏手機的鈴聲，看也沒看接了起來。
“陌同學，有時間嗎？”
陌同學這個稱呼，除了她，沒人這樣叫他。看一眼手機屏幕，嘴角微微勾起，心裏立刻變得溫暖。知道她六點鐘和他一樣有到操場晨讀的習慣，他倆一個習慣在操場左側，一個習慣在操場右側，只要不下雨或是有特殊事情，始終如一。他幾乎天天早晨都看見她，而她卻始終沒朝這邊看過一眼。
今天恰好雨停陽光來，他帶上書準備去找她，不料她竟打來電話。
“嗯，有事兒？”依舊客套的話，不過說這三個字的人換了。
“我昨天突然想起你的那本《納蘭詞全集》還有很多沒弄懂的地方，可以再借給我一下嗎？我保證明天就還你！”嚴越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心裏祈禱他沒借出去。
“她為什麽還要借一次，難道她想到那樹葉？”陌文想到這兒，沉默了一會兒:“那本書我借給別人了。”
“什麽？”那邊大吃一驚，還帶有一份焦急:“麻煩陌同學告訴我一下借給了誰，我去找他商量一下。”
陌文不忍心繼續逗她，認真道:“書在我這兒，你在操場左邊等我，我十分鐘內到。”
“好，謝謝！”兩邊挂掉電話，朝同一個方向走去。
清晨的校園是最安靜，最美麗的時刻，冬天清晨的校園顯得尤為安靜。大多數的同學還躺在暖和和的被窩裏做着美夢，而食堂裏的叔叔阿姨已經早早起來做早餐。
穿過食堂，感受到胃的抗議，順手買了一杯八寶粥。走了幾步，又倒退回來:“姐姐，再來一個大杯的紫薯粥。”這再借一次書，總不能空手去吧！
提着兩杯粥加快了步伐，遠遠就看見了坐在凳子上的修長身影。黑色棒球服配黑色褲子，給這冬天添了幾分淩厲之氣。只是那臉上的微笑，又将這份冷意消散不少。反觀嚴越，一身駝色大衣配一條紅色呢子圍巾，一眼就讓人眼前一亮。
“給。”遞給他一杯粥，坐在他身邊。
“給。”遞給她一本書，微笑看着她。
她急忙接過書，順手将自己的粥放到一邊，想也沒想就翻起來。一頁，兩頁，三頁……她修長的手指翻個不停，他狹長的眼睛沒離開她臉半刻。
翻了一遍又一遍，她擡頭:“陌同學，這書自我還給你那天就沒借給過別人嗎？”
“沒有。”男生搖搖頭，視線依舊停留在她的臉上，回答得一臉肯定。
“你确定？”女生反問。
“我确定以及肯定。”陌文點頭，問道:“怎麽？是丢東西了嗎？”
“沒有。”女生失望地搖搖頭，又擡起頭來:“從那天到現在為止，你翻看過這本書嗎？”
“嗯，看了幾遍。”男生又點頭。
“咚！”是石頭掉進水裏無一絲猶豫，徑直往下掉的聲音。“那……那你看見過什麽東西沒？就是……就是兩片葉子。”
“嗯，是這個嗎？”從英語書中拿出兩片樹葉，金黃色的銀杏葉靜靜地躺在男生寬大的手掌心裏。女生黯淡的眼眸一下有了生氣，望着樹葉閃閃發光。伸手，準備拿過葉子。
男生手一握，那閃閃發光的樹葉突然消失。女生聲音一冷，攤開手:“這是我的，還請陌同學還給我。”
“嚴同學剛剛還說沒丢東西，怎麽一下又說是你的呢？何況這葉子上的落款是‘W’，再怎麽說和你的名搭不上邊，倒和我的名差不多。”陌文不緊不慢地說道，每說一句，他就能感受到身邊女生身上散發的寒氣多一分。
嚴越臉上有笑意，只是不達眼底:“陌同學，君子不奪人之好。這樹葉确實是我的，難道我連自己的東西都認不出?還是陌同學以為我用這種爛大街的招式來借一本書?請陌同學還給我，我還要去上課。”
“沒有其他所說的?”陌文建議道。
“陌同學，到底怎樣才能将我的東西還給我?”嚴越起身，越不想跟他呆這麽久，他越是讓她走不了。嚴越心裏悶的很，想走但那兩片樹葉就在他的手中。
“請物歸原主可以嗎？”似是冷靜地出奇:“請還給我?”
“它對你很重要?是哪位公子送的！歐溯?唐峰還是……”
“陌文，你夠了！”聲音陡然增加了一倍，在這安靜、空曠的的操場顯得異常清冷明亮。女生因為惱怒，平時那朵冰峰上的冰蓮周圍出現了一圈火焰，卻讓心在冬天裏暖和了起來。
陌文起身，站在她面前，對她的生氣絲毫沒有不滿，反而微微一笑:“什麽都可以給，就這個不可以。”
“為什麽？”嚴越鎮靜下來，看着他。
“因為，呆在我這兒，才是真正地物歸原主。”嘴角的認真就像嚴越手中的粥，真實握着。她疑惑，反問道:“什麽意思？為什麽說給你才是真正的物歸原主……你，難道……”
“ 秋意微濃桂花香，滿園香飄思故人。故人四分散天下，只尋知己慰相思！”“萬人叢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青青校園青，脈脈不得語；萍水相逢地，高山流水覓知音。”“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 一字一句，沒有一點錯誤，完整無缺地将兩人的書信內容背了出來。
嚴越驚訝地望着他，眼裏是不可思議。
“未聞其人，已知其文。你好，嚴同學，我是W。”陌文伸出手，臉上平靜似水，心裏海浪澎湃。
“忽聞其人，如桃紛飛。你好，陌同學，我是X。”看着伸出的白淨的手， 嚴越心裏一動，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的手，戴着黑色半截針織手套，一接觸軟軟的。指尖的冰涼涼到他心裏，讓他不禁加大了握手的力度。
紅色的塑料凳子，兩三本疊放在一起的課本，兩杯微涼的粥，一書兩葉兩人，相視一笑，未言一語。或許這一刻兩人都未從震驚與喜悅中緩過來，這就猶如在炎炎烈日的夏天蹲在馬路邊，扒開幹枯的草叢，突然一抹星綠映入眼簾，那是一株幸運草。
腦袋依舊暈乎乎的，頭微微偏轉，用雙眼探尋着悄然逼近的春天的氣息。空曠的空氣，微微夾雜着冷風的蕭瑟，深呼吸一口氣，直到腦海漸漸清晰，漸漸明白剛剛的事情。
當聽到他說出她和W信件的內容，她真的愣了。那雙等待友好示意的手，那張恍若晨曦的笑，還有那左耳上閃耀着藍光的耳釘……陌文就是W，W就是陌文。對于這個腦海中無數勾勒過的畫面，那無數張紙素描的背影，那春夏秋冬依舊碧綠的那片湖，那總是一棵樹卻放置不同樹葉的地方，都透着神秘。就像初春清晨的山林，霧蒙蒙，前方越迷糊，越引人入勝，想去探尋。
“你……”“你……”兩人同時轉過頭。嚴越一愣，陌文一笑:“你先說。”
“你怎麽知道是我?”
“這本書是你親手還給我的！而且你不是來找我要樹葉了嗎？”陌文笑得一臉燦爛。
嚴越懊惱地低下頭，第一次像個失措的孩子。“噢，是。我怎麽變傻了。”輕輕的嘀咕聲一字不漏地傳入陌文耳中。
“呵呵！”發自內心的笑:“嚴同學，這下我們又是朋友，又是書友，就不用那麽拘謹吧。還是嚴同學知道W就是我後，很失落?”陌文自信他的顏值較高，文采也過得去，只是依照平時淡如水的交情，他心底空空的。那一閃而過的眼眸，不知是失落還是震驚。
“那以後請陌同學多多賜教！”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嘴角帶着戲谑地笑容。
“嗯?呃……我們自然是。”那笑直入心裏，心海旁的那片土地的種子感受到溫暖，觸動一下。以前見他總是避而遠之，現在接受了他是W的事實，竟不知道如何将生活的避而遠之，以禮相待與精神的惺惺相惜融合?
一聽這份回答，陌文點點頭:“那，以後可以多聊聊。每次你看見我都避而遠之，讓我都覺得自己像鬼一樣。孔子不是有個主張就是對鬼神，敬而遠之嗎？”
“呵呵！鬼倒不是，就是總覺得你我磁場相斥。”嚴越樂了，第一次聽見除了自己外把自己形容成鬼。“那個，我剛開玩笑的。我不是怕打擾陌同學和小溪嗎？小兩口甜甜蜜蜜，這千瓦電燈泡我可不喜歡當。”
陌文嘴微抿，提起杜溪，他覺得自己當時太草率了。一心只想陪在X身邊，所以一開口便是誓言。只是那不過是一個誤會，他又怎麽去解釋這份誤會?若是其他女生，以他的性格并不會多說什麽，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手。可是杜溪，是她的閨蜜。而他，心裏的人卻是她。
嚴越疑惑，怎麽自己也變得八卦了？搖搖頭起身說道:“我一會兒還有課，先去教室了。”
“我也有課，一起走吧！”陌文起身，拿上書準備一起走。
兩人肩并肩穿過操場，穿過小路，走向教室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