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淩晗一邊翻看着卷宗,一邊想找機會看看那被折起來的第一頁。可是,張清一直在旁邊盯着她,她完全找不到機會。
實在沒法,她只好順着卷宗往下翻去。可是她發現,許多筆錄也被折了起來。淩晗一時有點發懵。連筆錄都沒有,這可叫人怎麽看啊?
張清見狀,向淩晗解釋道:“這些是行賄人和證人,也是因為你跟淩正關系,跟你也算是利害關系人,所以不能讓你看到行賄人和證人到底是誰。”
得了,啥都不能看。淩晗有些沮喪。
她繼續往後翻去。突然,幾頁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這是在一個簡陋老舊的房子裏,地上放了一塊油布,布上堆滿了一捆捆的百元大鈔,像座小山似的。有幾個人蹲在旁邊,用點鈔機在清點着鈔票。她看見其中一個正在操作點鈔機的人,好像是張清。
淩晗擡起頭來,望着張清,問道:“阿姨,那天搜查屋子的時候,你也去了啊?”
張清一頓,點了點頭:“對。那是我參與辦的最後一個案子,也是我參與的最大數額的一個案子。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麽多的現金,我們點了兩天,點鈔機都用壞了三個。這個案子結束之後,我就調過來管檔案了。”
“這錢,确實都是我爸放在這裏的嗎?”淩晗問道。這些,她和梁萍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家裏好像從不缺錢,但沒想到父親會偷偷藏這麽多錢。
張清看着淩晗,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知道我們怎麽會找到這裏嗎?在你爸跳樓身亡之後,我們對他的辦公室進行了搜查,在一個上鎖的檔案櫃裏,找到了一份租房合同,同時還有一把鑰匙。我們趕到租房合同上載明的地址,然後用這把鑰匙打開了這間房。你說,這錢是不是你爸的?”
“那會不會是其他人把租房合同和鑰匙放在我爸的檔案櫃裏?”淩晗似乎還是有點不甘心。
“這個檔案櫃是上鎖的,別人打不開。合同上寫的是你爸的名字,筆跡也鑒定了,确實是你爸的筆跡。而且房東還進行了辨認,他很肯定地指出,租房的人,就是你爸。”
那,這些錢,真的都是爸放在這裏的?因為是受賄來的,怕暴露,不敢存在自家的銀行賬戶上,所以就租了這麽一間房子來存錢?想到這裏,淩晗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她繼續往下看,發現她能看的,大多是一些賬目資料什麽的,她想看的,都看不着。
這時,門外來了一位年輕小夥子,對着張清叫道:“張姐,王主任叫你去一下。”
“小唐,你進來一下。”張清對着唐磊招了招手。
唐磊走了進來,對着張清問道:“張姐,什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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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清指了指淩晗和黎歡,說道:“她們來看案卷資料,保密資料我都折了起來。我出去的時候,你在這裏幫我守着一下。”
“行。”唐磊點了點頭。
“那好,我去找王主任了。”張清說着起了身,出了辦公室。
唐磊在剛才張清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他看見淩晗低着頭看着案卷,伸手過來,把案卷的封面翻過來看了一眼,微微一怔,然後望着淩晗說道:“你看的是淩正那個案子?”
“嗯。”淩晗點了點頭。
唐磊擡起看了淩晗一眼,說道:“那你慢慢看吧。”他把手放開的時候,手一帶,把第一頁那折着的地方給帶了開來。
“哎呀!”雖然唐磊很快又把它折了回來,但趁着這個時間點兒,眼尖的淩晗仍然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
舉報人那欄,寫着的名字是:紀佑謙。他是紀婉的父親,紀淮的二叔。
她突然覺得心頭一陣發冷。果然是紀家的人。只是不知道,他這舉報,是他一個人的意思,還是他和紀佑誠兩個人的意思。
現在她已經知道舉報人是誰了,她還想知道他父親臨死之前那個電話是打給誰的。
那個人應該會有證人證言,可惜被折了起來,她看不到。她又翻了翻,看見有一頁上面附了一張光盤。她不知道這光盤內容具體是什麽。她擡起頭來,對着唐磊問道:“帥哥,這光盤的內容我可以聽嗎?”
唐磊好像在手機上聊着天,眼皮也沒擡:“你等張姐回來,問問她吧。”
“好吧。”淩晗應了一聲。
她知道,等張清回來,肯定聽不了。她低下頭來,随意地翻着卷宗。突然,她翻到了一份手機通信詳單。她看了看調取時間,是她爸爸去世之後的時間。這份資料,沒有被折起來。這裏,會不會有什麽線索?
怕被唐磊看出端倪,淩晗按捺下心頭的激動,裝作一臉平靜地翻看着這份手機通信詳單。她翻到最後,也就是父親跳樓的那一天。父親最後一個電話,是母親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孫萱說的,父親死前的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某個人,那個人暗示父親會被判死刑,而且會連累後代。母親是絕對說不出這種話的,所以,這又是孫萱在騙她?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一個電話號碼。看了通話時間,在這個電話結束一分鐘後,父親就給母親打了電話,而父親給這個電話號碼的通話時間足足有五分鐘。這個電話是不是孫萱說的那個電話?她想把手機號碼拍下來。
她偷偷看了唐磊一眼。他還在手機上聊着。淩晗偷偷拿出了手機。
黎歡似乎看出淩晗在想什麽,給她遞了一個眼色,問她是否需要幫忙。淩晗悄悄點了點頭。
于是,黎歡湊到了唐磊身邊,對着他笑道:“咦,帥哥,以前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
唐磊擡起頭來,對着黎歡點頭一笑,說道:“我去年考進來的。”
黎歡笑呵呵地說道:“我就說嘛,這麽帥的,我以前不可能見過沒印象……”
趁着黎歡撩帥哥的時候,唐磊沒有注意到自己,淩晗迅速拿出手機,把這個電話號碼拍了下來。
沒多久,張清回來了,唐磊也就離開了。淩晗又翻了翻卷宗,除了他父親受賄的證據外,也沒有什麽有意義的資料了。而她确實不想再看這些關于她父親受賄的證據了。
她把資料還給張清,說道:“阿姨,我看好了,謝謝你。”
“不客氣。”張清伸手把卷宗接了過來,淡笑道,“有什麽需要盡管說,我能幫的一定幫。”
“好。”淩晗點了點頭。
黎歡又跟張清說了會兒家裏的事,兩人也就離開了張清的辦公室。
走出紀委的辦公大樓,黎歡轉過眼,望着淩晗,說道:“到底怎麽回事?”
淩晗挽着她的手,說道:“我們找個地方坐着慢慢聊吧。”
“好。”黎歡點了點頭。
兩人在附近找了個咖啡館,坐了下來。
黎歡點了兩杯咖啡,見服務生走遠了,轉過頭來,對着淩晗問道:“快說,你都發生了些什麽事?”
淩晗苦笑了一聲,然後把這一年多來,自己跟紀淮之間糾纏瓜葛全都告訴了黎歡。
雖然在上次偷聽周烨和紀淮的談話時,黎歡就已經猜到了淩晗和紀淮的關系,但是她沒想到他們的關系居然這麽錯綜複雜。
聽完之後,她皺着眉頭,對着淩晗問道:“淩晗,你現在怎麽想的?”
淩晗低着頭,頓了頓,說道:“我想先把我爸的事情弄清楚再說。”
“你剛剛看案卷,是不是查到了什麽?”黎歡問道。
淩晗擡起頭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我看到舉報我爸的人,是紀淮的二叔,紀佑謙。”
黎歡一愣,問道:“那你會因為這事,與紀淮産生隔閡嗎?”
淩晗頓了頓,說道:“他二叔是他二叔。他是他。”
黎歡笑了起來:“那不就行了,你還煩惱什麽?”
淩晗把自己偷偷拍下來的照片給黎歡看,說道:“你看這個?”
“這是什麽?”黎歡好奇地問道,“誰的電話通信詳單?”
“我爸臨死前打的電話。”淩晗指着那個自己懷疑的電話號碼,說道,“這個號碼,我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麽我爸爸會在自己走投無路的時候,給這個人打電話?而且我爸給他打完之後,又給我媽打了個告別電話,然後就跳樓了。到底這個人是誰?他又跟我爸說了些什麽?他會不會跟我爸跳樓有關?”
“聽你這麽說起來,這個電話确實有點古怪。”黎歡皺着眉頭,看了看那個電話號碼,然後說道,“要不,我們打過去問問,看接電話的是誰?”
“嗯。”淩晗點了點頭,然後準備找筆把電話記下來,然後打過去。
“不用那麽麻煩。”黎歡把手機拿了出來,說道,“你給我念電話號碼,我來打。”
“好。”淩晗看着圖片上那一串數字,然後念給了黎歡。
黎歡撥完後,按了免提,把手機放在了桌上。
随即,手機的另一端傳來了“嘟——嘟——”的聲音。
淩晗突然覺得有些緊張。她不知道,自己會聽到什麽。
這時,手機微微震動了一下,然後“嘟嘟”聲停止,電話被人接通了。
一個低沉的男聲說道:“喂,你好,紀佑誠。”
聽到“紀佑誠”三個字,淩晗渾身一顫。居然是會他!她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是墜入了冰窟裏一般,從裏到外透着寒。
黎歡看了淩晗一眼,然後捏着嗓子,嬌滴滴地說道:“喂,陳先生嗎?我是售樓部的小林啊,你什麽時候又來看房子……”
沒等黎歡說完,紀佑誠就打斷了她,不耐煩地說了一句:“打錯了!”便把電話挂掉了。
黎歡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擡頭,望着淩晗,問道:“這是……紀淮他爸?”
“嗯。”淩晗點了點頭。
“你不知道他爸的手機號碼?”黎歡有點驚訝。
“嗯。”淩晗苦笑着。
“那你現在想怎麽辦?”黎歡問道。
先前紀佑謙,她還可以劃清界限,可現在這個,是紀淮的父親,是怎麽樣都劃不開的,就像她和父親一樣。
“我不知道。”淩晗搖了搖頭。她現在心裏亂成了一團麻,一會兒是父親慈愛的面容,一會兒是紀淮深情的眼神,一會兒又是紀佑誠冷漠的目光。
如果真的是紀淮的父親逼死了她的父親,她和紀淮,還能好好地在一起嗎?
黎歡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好好考慮一下吧。不過……”她頓了頓,又對淩晗說道,“人死不能複生,活着的人,總要好好生活下去。你父親肯定希望你的人生能夠過得快快樂樂的,你覺得你怎麽選擇會開心一點,就怎麽選擇吧。”
淩晗笑了笑,沒說話。
與黎歡分手之後,淩晗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買了一束花,搭着公交車,來到了墓地,站到了父親的墓前。
她把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後輕輕叫了一聲:“爸……”
可是,後面的話,她卻說不出來了。紀佑誠、紀佑謙兄弟倆聯手逼死了父親,而她又嫁給了紀淮,她不知道父親會怎麽看她。
“對不起,爸。”淩晗眼中含着淚,“我嫁給了紀佑誠的兒子。我喜歡他。從八年前你把他帶到我面前開始,我就喜歡他。可是,他爸爸和叔叔卻害了你。爸,我該怎麽辦?我舍不得離開紀淮,可是,我又無法面對他的家人……”說到這裏,淩晗已經淚如雨下了。
半晌,她才又開了口:“爸,女兒知道,女兒沒有權利替你做決定,可是,現在女兒也不知道怎麽辦了。現在,女兒求你給我做一個決定,好不好?”
淩晗輕輕撫摸着墓碑上父親的名字,接着說道:“爸,如果你同意女兒跟紀淮繼續在一起,你,你就托個小鳥來跟女兒說一聲。如果有小鳥飛到你的頭墓碑上,就算你同意。要是沒有,就是你不同意女兒跟紀淮繼續在一起,這樣行嗎?”
四周寂靜,沒有人回答她,偶有山林中傳來幾聲鳥鳴。
淩晗坐到了父親的墓前,她就這麽盯着父親的墳墓,等待着。可是,她等了一個下午,天都快黑了,也沒有鳥飛過來,停在父親的墳頭。
她知道,這是父親不答應。
她低下頭,深深嘆了一口氣,再擡起頭來時,眼中已滿是淚水。
“爸——”她顫抖着嘴唇出了聲,“女兒明白你的意思了。女兒知道怎麽做。”
她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離開了公墓。
第二天,淩晗來到了萬盛集團總部,直闖位于二十六樓的總裁辦公室,求見紀佑誠。
紀佑誠的秘書燕娟走了過來,對着淩晗問道:“請問小姐,你跟紀總有預約沒有?”
“沒有。”淩晗搖了搖頭。
“那不好意思。”燕娟禮貌地笑了笑,“我們紀總時間都排滿了,恐怕沒有時間見你。”
淩晗一怔,說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見他!”
燕娟看了她一眼,眼中帶着幾分輕視:“小姐,不管你有什麽事,請先預約,好嗎?”
淩晗知道,這秘書把自己當作紀佑誠在外面的莺莺燕燕了。上次有人用這種眼神看她,還是她厚着臉皮跑到紀家別墅找蔣虹冰要錢打胎的時候。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跟紀先生說一聲,是淩晗求見,他一定會見我的!”
見淩晗纏着不肯離開,燕娟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語氣也更加生硬:“淩小姐,公司有規矩的,我只是個打工的,你不要為難我好嗎?”
看來,不說出點重要的信息,這秘書這一關就過不了,更不用說見到淩佑誠了。看來,非得把有些事說明了,才行。
她看了看四周,然後壓着聲音,對着燕娟說道:“姐,麻煩你進去給紀先生傳個話,他和紀夫人不是想我跟紀淮分開嗎?我答應了。今天我就是來跟他說這事兒的。”
燕娟聽到這話,大吃一驚,瞪着眼睛細細瞅了瞅淩晗,見她神色不像開玩笑。燕娟猶疑了片刻,說道:“那你稍等,我進去給紀總說說。”
“麻煩你了。”淩晗點頭。
燕娟對着正沖着自己走過來的一位年輕男子叫道:“小張,你過來陪着淩小姐一下,我去跟紀總說個事。”
“好。”小張走了過來,站在了淩晗的身邊。
淩晗知道,燕娟是怕自己亂闖,專門叫了個人來看着自己。她嘴唇輕輕撇了撇了,沒說話。
燕娟去了紀佑誠的辦公室,很快,她又走了回來,對着淩晗客氣地說道:“淩小姐,紀總請你進去說話。”
“多謝。”淩晗點了點頭,然後往紀佑誠的辦公室走去。
燕娟看着淩晗的背影,有點發呆。淩晗一開始說她跟紀淮有關系,她是半信半疑的,畢竟這麽多年,紀家這個太子爺,除了跟孫家二小姐傳出聯姻的消息,就沒聽說身邊有女人。這突然蹦出來一個,說是紀淮的女朋友,她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不過,她剛才去給紀佑誠傳話的時候,見紀佑誠的神态表情,她就知道了,這位淩小姐果然是有來頭的人。只是,不知道她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麽。
這個問題,紀佑誠也在想。淩晗說願意跟紀淮分開?她今天找他,想幹什麽?
這時,淩晗推門走了進來,對着紀佑誠禮貌地叫道:“紀先生。”
紀淮靠在椅背上,望着淩晗,眯了眯眼,說道:“坐!”
“謝謝。”淩晗走到紀佑誠辦公桌前,拉過椅子坐了下來。
“你說,你願意跟紀淮分開了?”紀佑誠問道。
“是的。”淩晗點頭。
紀佑誠淡然一笑,說道:“這是你跟紀淮的事,你應該跟他談,你來找我做什麽?”
淩晗定定地望着紀佑誠,說道:“紀先生,我跟紀淮分開一事,跟你有點關系。”
紀佑誠擡了擡眉,說道:“跟我有關?”他挑了挑眉,又說道,“我确實不贊成紀淮跟你在一起,但你們的事,我并沒有出手幹涉,怎麽會與我有關?”
淩晗咬了咬嘴唇,說道:“因為我爸的死,跟紀先生有關。”
聽到這話,紀佑誠臉上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微微一愣,沉聲問道:“你知道些什麽?”
“該知道的,我都知道。”淩晗雙眼望着紀佑誠,像要把他的心底望穿一般。
紀佑誠臉上的神情已經恢複如常了。聽到淩晗這麽說,他淡笑一聲,說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麽?”
“我爸死之前,給紀先生打了一個電話吧?”淩晗問道。
紀佑誠盯着淩晗,并沒有回答。
“不知道紀先生給我爸說了些什麽?才會讓他挂了電話之後,就舍棄了自己最愛的妻子和女兒,從十五樓上那麽決絕地跳了下來?”
紀佑誠沉默了片刻,說道:“你爸是自殺的,這就是全部的事實和真相。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與其他人無關,更與我無關。”
“可是我爸為什麽要自殺?紀先生說了什麽話,才讓他對人生如此絕望?讓他寧願不見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最後一眼,就這麽離開這個世界?”
紀佑誠冷聲說道:“我沒有跟他說什麽,他自殺,是他自己的選擇。別的話,我無可奉可!”
“紀先生!”淩晗也冷笑一聲,說道,“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說了什麽!你是不是跟我爸說,他這個犯罪數額,多半是要判死刑的。而且,如果他被判了死刑,對我,以及我的孩子,都會有重大影響,我們在考學和參加工作方面,因為他的事,可能不會被錄取,是不是?你就是用這些把我爸逼死的?”
紀佑誠聽了,沉吟了片刻,又問道:“你要跟紀淮分開,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對!”淩晗深吸了一口氣,“我不可能再跟害死我爸人的兒子在一起!”
“随你怎麽想!你需要告訴我,你什麽時候跟紀淮分手?”紀佑誠問道。
“在他回來之前,我會搬出去。你放心,你們的東西我一樣都不會帶走。”頓了頓,她又問道,“妍兒……我可以帶走嗎?紀淮以後肯定還會結婚,還會生孩子的,你們可以沒有妍兒,但我,我只有妍兒一個,我可以帶她走嗎?”說到最後,淩晗的聲音帶了幾分懇求。
紀佑誠斷然拒絕道:“妍兒是我的孫女,不可能讓你帶走!”
雖然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淩晗還是有些失望。
“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虧待妍兒的。”紀佑誠又說道。
聞言,淩晗苦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她相信,在用錢方面,紀家肯定不會虧待妍兒。可是,一個孩子的成長,不僅僅只需要錢,她還需要父母的關愛和陪伴。可惜,這些,她都不可能給妍兒了。想到這裏,她心裏又難受又內疚。
她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然後對着紀佑誠說道:“那好,紀先生,打擾了,後面的事情,我會找紀夫人處理的。”說到這裏,她微微一頓,然後對着紀佑誠意味深長地一笑,說道,“祝您每天晚上能夠好夢,千萬不要夢到我父親。”
做虧心做多了,晚上該睡不着覺了吧。
說完這番話,淩晗也不去看紀佑誠的表情,果斷起身,往辦公室外走去。反正也要跟紀淮分開了,用不着跟紀佑誠留着什麽餘地。
接下來的兩天,淩晗都在為離婚後的生活做準備。她找了個老式小區,租了一套六十多平米、兩室一廳的房子。收拾好了,她便去了療養院,準備把梁萍接回來。
梁萍看見淩晗,有些意外。
“小晗,你怎麽來了?”說完,她又往女兒身後看了看,“紀淮和妍兒沒跟你一起來?”
淩晗望着母親笑了笑,鼻尖卻有些發酸。可是,她知道這個時候,也必須跟母親說實話了。瞞,是瞞不過去的。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對着母親說道:“媽,我可能要跟紀淮分開了?”
聽到這話,梁萍大吃一驚:“為什麽呀?上次你和紀淮帶着妍兒過來過端午節的時候,你們倆感情不是還挺好的嗎?這才幾天呀,怎麽就鬧着要分手了?”
“媽,”淩晗望了梁萍一眼,說道,“我跟他之間,其實沒有什麽感情問題,只是他家裏……嗯……我們可能不适合?”
梁萍一愣,說道:“他家裏?他家裏怎麽了?不會現在他家裏還不贊成你們倆在一起吧?你們孩子都這麽大了。”
淩晗垂下眼,說道:“媽,我最近才知道,當初舉報我爸的人,是紀淮的二叔。我心裏過不去那個坎。”可能是怕母親太激動會影響心髒,她并沒有把父親臨死前給紀佑誠打電話的事情告訴母親。
梁萍頓了一下,說道:“雖然都是紀家的人,可那是他二叔,又不是他爸。我看得出來,紀淮對你是真心的,你們倆過自己的日子,以後別跟他二叔來往了,不行嗎?”
淩晗苦笑一聲,說道:“媽,雖然舉報的是紀淮他二叔,但你覺得,他爸會不知道嗎?他爸才是萬盛的總裁,沒有他爸的授意,他二叔會這麽做嗎?我不管爸是好人還是壞人,但是他始終我爸,我不可能跟害他的人成為一家人。”
梁萍聽了,怔了怔,沒有再出聲。
淩晗望着梁萍,艱難地開了口:“媽,我這次來,是想接你出去的。”
“行。”梁萍呵呵笑了兩聲,“我在這裏住了這麽久,也住得有點煩了,你不來接我啊,我都要跟你打電話叫你來接我了。”
淩晗知道母親是為了讓她寬心才這麽說的。可是,跟紀淮離婚之後,她無力承擔母親在療養院的高額費用,只有委屈母親跟她一起回到那間小屋。
随後,淩晗為母親辦了出院手續,也辭掉了李大姐,與母親二人回到了澄江。
接着,她又去了栖梧辭職。周烨手裏有萬豪的工程,不可避免要跟紀淮打交道。她覺得自己要斷,就斷得幹幹淨淨,不再跟紀淮有任何來往。
本來,周烨是不同意她離職的。因為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來代替她的工作。但這個時候,黎歡幫了她一把。黎歡頂了她,來做周烨的助理。
看見黎歡要來,周烨沒再說什麽了。淩晗又帶了黎歡一周時間,看她基本上手了,也就辦理了離職手續。
接下來,淩晗準備徹底從紀家消失了。
可是,她舍不得妍兒,所以,一直等到紀淮回來的前一天,她才把東西搬走,不過,晚上她又回來了,帶着妍兒睡了最後一晚。
她知道自己這一次離開,以後就算可以探視妍兒,怕是也難與她有這般親密的親子時光。
這個家,這場婚姻,她有太多的留戀。她舍不得紀淮,更舍不得妍兒。
對紀淮,她只是無奈。不過,時間久了,紀淮總會放下她的。他會再結婚,他會有別的孩子。
對妍兒,她更多的是內疚。她是妍兒的母親。紀淮再娶,不管是娶孫萱,還是娶其他人,都不可能像她這般全心全意對妍兒。所以,最可憐的,始終是妍兒。
淩晗望着妍兒熟睡的面容,輕輕撫着她柔軟的頭發,俯下.身,在她的小臉蛋上印下了深深一吻。對不起,妍兒,媽媽也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但是,媽媽不僅僅是你的媽媽,媽媽還是你外公的女兒。你原諒媽媽吧。
她再擡起身來時,滾燙的眼淚從臉頰上滑落……
第二天早上,趁着妍兒還在睡覺,淩晗把胡姨和芳姐叫到客廳裏,告訴她們自己要跟紀淮分開的事情。
胡姨和芳姐都大吃一驚。這段時間雖然看見淩晗在搬東西,但她們以為她只是搬梁萍的東西過去,沒想到她把自己的東西也全部搬走了。
“小晗,為什麽呀?”胡姨又是驚訝,又是疑惑,“你跟小紀先生這麽多年了,怎麽說分開就分開了啊?你們離婚了,妍兒可怎麽辦啊?”
淩晗努力笑了笑,說道:“胡姨,我們,肯定是有什麽過不去的坎,才會分開的。你們也不必勸我了,我已經下了決心。”
她握着胡姨的手,又拉過芳姐的手,說道:“我離開以後,妍兒就拜托你們幫我照顧了。”
“說這些幹啥?”芳姐抹着眼淚,“你跟小紀先生對我這麽好,我,我真舍不得你走。你不走不行嗎?”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淩晗眼中也含了淚,“跟你們在一起這麽久,也是有緣,現在緣分到了,也就該說再見了。”
芳姐嘤嘤哭出了聲。
胡姨拍着淩晗的手,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我看得出來,你這次是下了決心了。勸也不可能勸住你的。胡姨也不說什麽了,你有什麽需要,随時來找我,我一定幫你。”
“謝謝胡姨。”淩晗微笑着點頭。
從家裏出來,淩晗去了附近的紫苑茶樓。她昨天就約好了蔣虹冰在這裏見面。
上一次,也是在這裏,孫萱告訴她,關于她父親死亡的真相。所以,她今天也把蔣虹冰約在這裏。從這裏開始,也從這裏結束。
她到的時候,蔣虹冰還沒到。
這時,她微信提響了一下。她拿出手機一看,是紀淮發過來的:我在等着登機了。你上次答應過的,要帶着妍兒來機場接我的,你沒忘吧?我一出來,就要看到你們倆哦!
看着他發來的信息,淩晗覺得眼睛有些泛酸。她喜歡了八年的人,她如願嫁給了他。她不久前才知道,原來他也一直喜歡着她。他們是兩情相悅。可惜,這個世界上,并非只有愛情,還有其他值得她珍視的東西。
到機場去接他,她是做不到了。對不起,紀淮。她在心裏輕輕說道。
她回了他一句:紀淮,你以後一定會幸福的。
紀淮:肯定的呀!有你做老婆,能不幸福嗎?我馬上就要登機了,你們出門了嗎?
沉浸在馬上就要重逢的喜悅中的紀淮,并沒有看出異樣。
淩晗沒有再回他。她無法答應他,可她也不想騙他。
過了一會兒,紀淮又發了一條微信過來:廣播在叫登機,我上去就開飛行模式了。你帶着妍兒,小心一點。老婆,馬上就要見面了,開不開心?
看到“老婆”這兩個字,淩晗忍了許久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紀淮是值得她愛的人,可她終究還是要辜負他。
她将手機的屏鎖了起來,去了洗手間,洗了一把臉,整理了一番情緒。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她再看了看手機,紀淮沒有再給她發消息。他應該上了飛機了吧?她又看了看手機,她這才注意到,跟蔣虹冰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了。怎麽回事?她不來了嗎?
她拿起手機,給蔣虹冰打了一個電話:“喂,紀夫人,我是淩晗,請問您到了嗎?”
“在門口了。”蔣虹冰的聲音還是那麽地冷淡,而又盛氣淩人。
此時的淩晗,已經沒有了跟她計較的心思。她淡笑道:“好的,紀夫人,我在第十二號卡座等您。”
“知道了。”蔣虹冰把電話挂掉。
果然,很快蔣虹冰就走了過來。
淩晗站了起來,對着蔣虹冰點頭一笑:“紀夫來,來了?”
蔣虹冰眼一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人都在這兒了,你還問來沒來?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淩晗一噎,想着她是紀淮的母親和妍兒的奶奶,算了。她笑了笑,說道:“那紀夫人,你想喝點什麽?”
蔣虹冰望着淩晗,冷冷一笑,說道:“随便來杯綠茶就行了。”
綠茶?淩晗覺得蔣虹冰的眼神和語氣都別有深意。
她耐着性子,為蔣虹冰點了一杯竹葉青。
蔣虹冰坐在沙發上,看着淩晗,說道:“佑誠說,你之前去找過他,說是願意跟紀淮離婚?”
“嗯。”淩晗點了點頭,“我今天請紀夫人出來,就是說這件事的。”
“說吧!”蔣虹冰跷着二郎腿,唇角含着涼薄的笑,“你還想要多少錢?”
淩晗一怔,随即眼神也冷了下來:“在紀夫人看來,我只是想要錢嗎?”
“不是嗎?”蔣虹冰冷笑一聲,說道,“我們倆第一次見面,你就找我要了二十萬。第二次見面,你找我要了一套房子。除了錢,我不知道你還能找我說些什麽?”
這話,說得淩晗無法反駁。她确實找她要了錢和房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沒錯,紀夫人,今天我找你,确實也有一部分是談財物的。”
“你想要多少,直接開個數!”蔣虹冰望着她的眼中,帶着幾分不耐。
淩晗看了她一眼,沒吭聲。她打開自己的包,拿出一張卡,一本不動産權證書,兩把鑰匙,放在了桌上。
“這是什麽意思?”蔣虹不解地望着她。
“這張卡,是紀淮每個月給我的錢,我基本沒用,麻煩你還給他。”淩晗把卡推到了蔣虹冰面前。
蔣虹冰眼神微微一閃,沒有說話。
淩晗又把那本不動産權證書和一把鑰匙又推了過去,說道:“這本産權證和這把鑰匙,是你們給我的那套房子,我現在還給你們。辦過戶手續的時候,你通知我,我到時過來簽字。”
蔣虹冰盯着淩晗,問道:“這房子不是給你了嗎?你還給我們是幹什麽?”
淩晗沒有吭聲,又把另一把鑰匙放到了蔣虹冰面前:“這是我現在住的那房子的鑰匙,紀淮給我的,也麻煩您還給他。”
蔣虹冰沉默了片刻,問道:“那卡裏的錢,和那房子,既然給了你,你就拿着吧。你跟紀淮畢竟是結了婚的,就算現在離婚,這些也是你應該得的。”
“謝謝,我不需要了。”淩晗吸了一口氣,又說道,“之前給我媽做手術那二十萬,我現在确實沒能力還,就當是我借你們的,我會盡快還給你們的。”
聽到這裏,蔣虹冰眉頭皺了起來:“你非要分得這麽清楚?”
淩晗笑笑說道:“既然要分,自然就分得清楚一點。離婚協議也請你們找律師起草一個,我淨身出戶,不會要你們紀家一分錢。”
“你真什麽都不要?”蔣虹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淩晗咬了咬唇,說道:“除了妍兒,其他的,我都不想要。”
“不可能!”蔣虹冰跟紀佑誠一樣,想也沒想便拒絕道,“妍兒必須留在紀家!”
蔣虹冰看了淩晗一眼,說道:“離開的紀家,以你的條件,什麽都給不了妍兒。”
蔣虹冰的話雖然難聽,但淩晗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她的眼角又有些發酸。她強迫自己笑了笑:“那我就沒有什麽想要的了。紀夫人,妍兒以後請您多多費心照顧了。”
蔣虹冰像是不認識淩晗一般,盯着她看了半晌,說道:“她是我的親孫女,我自然會好好待她。”
“那好,我就沒什麽擔心的了。”說着,淩晗又拿了一張寫着電話號碼的紙條,遞給蔣虹冰,“紀夫人,這是我的新電話號碼,辦過戶手續和離婚手續的時候,你給我打電話就行了。我湊夠了錢,我也主動還找你的。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雖然你從來沒有把我當兒媳婦,但不管怎麽說,你也是紀淮的母親,我還是很尊重你的。今天的茶,就讓我請你吧。再見。”說完話之後,淩晗背着包,便離開了。
蔣虹冰握着那張寫着電話號碼的紙條,似乎陷入了沉思……
淩晗走出茶樓,心裏卻難受到了極點。她掏出手機,看着紀淮的微信頭像,久久不願轉眼。她真的很舍不得他,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都走到這一步了,她已經沒有退路。
她深深吸一口氣,然後打了條微信:紀淮,我們離婚吧。
手微微一點,便發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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