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月光
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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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思越把三副眼鏡都給趙音瀾戴上試了試。
他還是喜歡第一副。
“這個吧。”蕭思越啞着聲說。
趙音瀾點了下頭。
蕭思越莫名就爽到了。他看着趙音瀾拿着眼鏡框給店員,店員笑着讓他挑眼鏡盒。
趙音瀾買的是他選的東西。蕭思越細細品味了一番。
過了會兒,兩人一起去櫃臺結賬,方山這時候過來了,他瞅了眼賬單問:“誰付錢?”
蕭思越:“他付。”
方山眼皮一擡:“不是吧蕭二少,你現在這麽摳門???”
“不是我摳門。”蕭思越單手撐着下巴,站得非常沒個人樣,他語調漫不經心,“我要是想送禮物可以改天送,選別的送。”
“今天是碰巧遇上了陪他來的,我這麽搶着付錢不好吧?”蕭思越人精似的,“而且人家未必會高興。”
方山一聽這話,頓覺不妙,“這是你....那個,伴兒?”
他在旁人面前說話客氣了些,沒用炮友小情人這種詞。他知道蕭思越私底下什麽樣。
“不是,就朋友。”蕭思越理了下自己頭發,“是伴兒今天你整個眼鏡店我都包下來随便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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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所裏那些小0只要給了錢就能哄開心,蕭思越有得是錢,也很大方,随手就揮金如土。但趙音瀾不一樣,蕭思越不能那麽做。
方山:6
方山:“一共兩千三,鏡片選的最好的。”
他把賬單推到趙音瀾面前,趙音瀾一目十行地看着上頭的字,拿出手機掃碼付錢。
“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方山笑眯眯地聽着支付寶到賬的聲音說。
幾個店員都鞠躬,趙音瀾手裏提着袋子,蕭思越剛掏出車鑰匙,他褲兜裏的手機開始震動。
來電顯示是齊宣。
蕭思越:“喂?”
電話那頭,齊宣的聲音格外激動:“出事了蕭思越,我給你發地址,你趕緊過來!!”
“什麽?”蕭思越皺眉。
齊宣:“楊觀青好像要跳樓!!!”
蕭思越手一頓,瞳孔皺縮。
“....跳樓?!”他心慌,下意識地看向自己身邊的趙音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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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思越帶着趙音瀾上車,他發消息告訴了趙音瀾發生了什麽。
但蕭思越自己也不懂具體是什麽情況,只能往齊宣發的地址狂飙。
車開得飛快,蕭思越手臂肌肉緊繃,他眉頭緊擰,腦子裏不知道想什麽。
趙音瀾坐在副駕駛座上,表情也很憂慮。
雖然趙音瀾和楊觀青不熟,但好歹也是見過幾面,有些交流。楊觀青比他大,說話的時候喜歡翹蘭花指,但照顧起人來很細心。
在酒吧裏,楊觀青沒少給趙音瀾倒飲料。
趙音瀾還是很喜歡和楊觀青這些人聊天的,蕭思越的朋友們都很有意思。他對齊宣和楊觀青兩人的印象尤其深。
一路上蕭思越和趙音瀾都沒再交流,等到了目的地,蕭思越示意趙音瀾下車,二人站在樓下,這是家酒店。
蕭思越走在前面,趙音瀾緊緊跟在後頭,在經過前臺的時候,蕭思越聽到兩個前臺小姐在報警。
前臺的牆上有很多标志,禁止吸煙、禁止攜帶寵物,還有一個圖标很顯眼,蕭思越眼睛眯了眯。
是個彩虹,上頭打了個叉。
蕭思越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這個酒店禁止同性戀入住。
他沒說話,只是和趙音瀾一起乘着電梯。
齊宣在走廊裏敲門,他餘光看到蕭思越出現在視線之中,瞬間扭頭,滿臉焦急:“怎麽辦?楊觀青不開門!”
“怎麽回事?”蕭思越示意齊宣冷靜點。
齊宣看了眼後頭跟來的趙音瀾,他也沒有功夫詢問兩人怎麽會在一起,而是急得團團轉:“我一小時前收到了楊觀青發的消息。”
齊宣邊說邊把手機亮給蕭思越看。
“什麽讓我以後注意身體別喝那麽多酒,什麽他有點撐不住了心情很低落。”齊宣緊緊攥着手,“我打了十多個微信電話他都沒有接,接着我打他手機,直接關機。”
“我覺得覺得不對勁,馬上聯系了楊觀青的奶奶,可是他奶奶的電話也沒人接。”齊宣和蕭思越都知道楊觀青跟他奶奶關系最好,因為楊觀青是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大的。
齊宣:“我生怕出事,就想到了楊觀青在談的男朋友。打給對方,對方說楊觀青這幾天都住在這個酒店。”
蕭思越聽到這察覺出端倪:“他怎麽沒和楊觀青在一起?”
“他說他們分手了。”齊宣語出驚人。
“先不說這個,然後我就趕到這裏,我跟前臺說人可能會出事,趕緊報警,趕緊找消防員,他們帶着我上來找,可是我一直敲門都沒有人應!”
齊宣說着說着是真急了,語調都帶着哭腔。
蕭思越總算知道為什麽最近楊觀青都不怎麽在群裏說話了,他面色嚴肅:“備用鑰匙呢?實在不行直接踹門。”
兩人說話的功夫,酒店的工作人員上來了,他們當着蕭思越的面開了房門,推門進去後衆人發現裏面空無一人!
“監控,調監控。”蕭思越扭頭說。
很快工作人員查到楊觀青上了電梯,去了頂樓。
齊宣幾乎是撒丫子就跑,空氣裏彌漫着焦躁的因子,蕭思越扭頭看到趙音瀾站在角落裏,他全程一聲不吭,只是跟着兩人到處跑。
蕭思越還發現,趙音瀾手裏拿着手機,他瞥見手機屏幕上是實時轉文字。
莫名地,蕭思越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發現趙音瀾在默默地“看”他們說話。
蕭思越突然拉起趙音瀾的手。
他回頭:“跟我跑。”
*
兩人一路狂奔,電梯被人占用着,蕭思越嫌麻煩,帶着趙音瀾從樓梯晚上,爬了幾層後他們發現頂樓天臺的鐵門被打開了。
齊宣氣喘籲籲地雙手扶着膝蓋,他站在門框邊上,擡頭看着天臺邊緣那個人影。
“楊觀青!!!”齊宣吼。
人影一愣,僵硬地扭頭。
“....你們怎麽?”楊觀青眼睛哭得很紅很腫,看起來像青蛙,他狼狽不堪,身上的衣服很髒很亂,像從泥裏滾了一圈爬起來。
樓頂的風又狂又快,呼嘯而過的時候幾乎能蓋住楊觀青的聲音。
蕭思越站在齊宣身邊,他試圖走進:“別做傻事,你想幹什麽?有話好好說。”
“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蕭思越腳步挪了挪。
“你別過來!!”楊觀青立刻站起身。
楊觀青站在天臺的扶手邊,半個腳掌都已經跌在外面,整個人搖搖欲墜。
蕭思越立刻頓住:“好,我不過去,你別沖動!!”
“楊觀青,你冷靜點,出什麽事了和我們說,我和老蕭都會幫你的。”齊宣直起身子,他滿臉誠懇,表情近乎哀求,“別動,別亂動。”
“幫我?”楊觀青邊笑邊哭,“你們怎麽幫我?人死不能複生,我奶奶去世了,我本來還想着把我的男朋友帶回去見見她,告訴她我以後也是有家的人了。”
“可是呢,奶奶不在了,那個渣男也要和我分手。”
楊觀青哭得像襁褓裏的嬰兒,他翹不動蘭花指的手指在風裏微微發抖,兩行淚如暴雨傾下,“他的未婚妻還找上了我,打我,羞辱我,說我惡心,說我是個死男同,說我是小三。我他嗎我根本都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甚至居然要跟人結婚了,我算什麽?!我算什麽...”
“我家裏有錢有什麽用,爹不疼媽不愛,都覺得生了我丢臉,只有奶奶對我好,她唯一的遺憾就是我三十多歲了還沒有成家,我想着這次一定可以了......”
“結果呢?!”楊觀青蹲下身子,“......你們都別過來,你們再靠近一步我就立刻往下跳!”
齊宣手機開始震動,他接了電話,警方還有十來分鐘才能趕到,消防員正在樓下。
齊宣小聲告訴蕭思越:“我們需要拖延時間。”
“怎麽拖?他情緒太激動了。”蕭思越很煩躁,他額頭青筋浮現,太陽穴突突跳。
趙音瀾站在兩人後面,他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他目光緊緊地盯着楊觀青。
蕭思越試圖靠近楊觀青,他們現在距離太遠了,即使要把人拽下來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來和他說話分散注意力,老蕭,你盡量去接近他。”齊宣側頭看蕭思越。
但只這一眼,齊宣就愣了愣。
他發現蕭思越的表情很難看,手指蜷縮着,看樣子十分用力,指尖都發白。
齊宣腦子的弦斷了斷,他突然想到什麽。
叫蕭思越去拉楊觀青可能有些殘忍了,可是齊宣也沒有別的選擇。
“觀青,我們聊聊。我們認識多久了?”齊宣笑着,聲音放低了些。
“十多年了吧,有了吧?”齊宣自顧自扯話題,“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可年輕了,打扮得花枝招展。我說你母你死不承認,非要上來勾搭我,我一直強調我不喜歡母0,你說你那叫佛性。”
楊觀青聽到這話有了反應:“......我就是不母。”
“對,你說得對,你不母。”齊宣接話,“咱們做朋友也這麽多年了,我對你好不好你心裏有數,你有什麽困難我肯定第一個幫。”
蕭思越繃着臉,在齊宣和楊觀青搭話的時候往旁邊挪了挪,他離楊觀青近了幾步。
後頭,趙音瀾也跟上了。
趙音瀾站在蕭思越身後,可能是因為他主動把存在感降得很低,蕭思越都沒察覺到自己後頭還站着個人。
“這樣,下個月我在風鈴島的項目就要開工了,我們一起去玩好不好?”齊宣轉移話題,“你想想,到時候叫上幾個朋友,只有我們,住在一棟大別墅裏,或者住在民宿。我們去泡溫泉,去海邊沖浪.....”
他一邊說着,蕭思越就一邊慢慢挪動。
等楊觀青發現的時候,蕭思越離他只有五步遠了。
楊觀青突然激動起來:“你們離我遠點!!!”
他甚至看到了出現在樓道口的消防員。
“你們,你們居然....”楊觀青猛地站起身,聲音尖銳,“別過來!!”
他一動,鞋底揚起一撮塵土,兩粒碎石子滾出扶手表面,掉下天臺。
蕭思越渾身開始難受,他手臂都在發抖,突然地,楊觀青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他的眼神在某一瞬間變了。
變化發生在千鈞一發之間,楊觀青有了要往後倒的趨勢,霎時間,蕭思越腦中警鈴大作,他想邁開步伐去拽人,可是他腳好像千斤重。
一道身影在這時候唰地路過了蕭思越的視線,朝着楊觀青狂奔。
在衆人驚訝的目光裏,趙音瀾像一躍而起要跳龍門的鯉魚,他腳步輕但速度極快,一腳蹬地騰躍而起,伸出手猛地抓住楊觀青胳膊,石頭碰撞又跌落幾粒,有一個還砸在楊觀青臉上。
趙音瀾飛出去的一瞬間反手抓住天臺扶手邊緣,他單手勾着楊觀青,整個人懸在空中!
消防員也在下一秒沖到天臺邊,趙音瀾半個身子都掉了出去,他卻死死抓着楊觀青,疼到整個手臂都快要骨折也不肯撒手。
楊觀青低頭就看到腳下被縮小的世界,擡頭看到趙音瀾眼睛裏的固執和憤怒。
他被那憤怒刺痛了一下,緊接着撥開那層憤怒,看見趙音瀾眼底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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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思越反應過來後把趙音瀾和楊觀青一起拉了上來,齊宣狠狠地扇了楊觀青兩個巴掌,扇在手臂上,他恨鐵不成鋼地哭:“你個傻逼,楊觀青,你他嗎瘋了!!你是不是瘋了?!”
楊觀青和齊宣抱頭痛哭,趙音瀾坐在地上,他後背靠着牆,在大喘氣。
蕭思越承認自己在看到趙音瀾飛出去的一瞬間,整顆心都仿佛被抽空,像枯萎的花逐漸萎縮。
他承認在某一時刻,自己的害怕情緒達到了高峰。
他承認看到兩人一起消失在空中,只有一只手挂在扶手上時,他想到了自己哥哥。
跳樓。殉情。
他承認他被沉重的回憶和冰冷的現實灌上了鉛,邁不開路。
趙音瀾跳起來抓人的一瞬,蕭思越看到他手臂動作帶起了衣服,風掀起趙音瀾衣尾,露出小腹一抹白。
蕭思越突然就懂了什麽叫白月光。
趙音瀾的勇氣比全世界任何一種語言,任何一種聲音都有力量,像蕭思越的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