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五月中旬之後,本季綜藝內容已經全部播出,工作室所有人都自動并入晚會組,開始為節目和舞美設計薅頭發。
請哪些明星登臺,明星與明星之間怎麽組合,這些事情都在逐一确認,工作室大BOSS一天接八百個電話,少不了一些公司和經紀人來推銷自家藝人。
這段時間Kenny聯系林攻玫的頻率明顯增多,請吃飯,請音樂劇,請游樂園,送玩偶,送首飾,送紀念品,不是特別貴同時比較有意義的方式他幾乎試了個遍,不厭其煩地出現在林攻玫面前。
林攻玫天天大包小包地往家裏拎東西,一開始沈間還好奇,戳了戳精美的包裝紙,問是什麽。
林攻玫把東西往沙發上一甩,拆都懶得拆,“Kenny送的。”
沈間動作一頓,默默收回了手。
林攻玫忙于工作,差不多快有半個月沒在家裏吃飯,最近更是午飯晚飯都不讓沈間送了,說自己實在顧不上。
那時沈間正在切菜,刀鋒切剁案板的聲音一停,半晌讷然道:“可是……再忙也不能不吃飯啊。”
“工作室有訂盒飯。”林攻玫行色匆匆,登上靴子拎了包就要出門,“你在家好好吃,不用做我那份了,不然也是浪費。”
“砰”的關門聲響在客廳回蕩,沈間放下菜刀,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
後來沈間還是不放心,特意做了墨魚肉餅湯送去給林攻玫,炖湯跟盒飯不沖突,哪怕吃過飯了也可以再喝一點。
快到電視臺樓下時沈間給林攻玫打了電話,卻一直沒有接通,他想了想往休息區那邊走,剛好碰到挂着林攻玫他們工作室臨時工牌的實習生聚在一起吃午飯。
統一的透明餐盒,兩葷兩素,今天中午是雞丁,燒肉,清炒蓮藕和蔬菜三絲。
之前送飯的時候見過這群實習生幾次,沈間禮貌上前打了招呼,問他們有沒有看到林攻玫。
“玫姐好像跟別人出去了吧。”一個女生說道,“我下樓的時候看見她跟另一個人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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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之前來的那個男生?”
“哇那個人來好多次了。”
“每次帶口罩墨鏡,不會是藝人吧。”
“那這個點應該一起去吃飯了。”
……
實習生們八卦了幾句,一個高個子戴棒球帽的男生讓大家适時收聲,“哎呀這種事還是別亂說了,可能只是攻玫姐的朋友吧。”
沈間最後給林攻玫去了一通電話,依舊沒能接通。
他拎着飯盒的手指收緊,指節泛白,片刻後慢慢松開,眼中的苦澀也被溫和笑意沖淡。
“我炖了湯,大家要不要喝一點?”
有好吃的自然不會拒絕,沈間一勺一勺将保溫桶裏的湯給實習生分完了,除了那個高個子男生,其他人都欣然接受了“加餐”。
“不來一點嗎?”沈間客氣道。
男生搖搖頭,笑着道:“謝謝,不用了,我不太愛喝湯的。”
與此同時,林攻玫和Kenny正面對面坐在一家餐廳內。
Kenny招手讓服務員多上一份奶蓋蘋果撻,“這是他們家隐藏菜品,我特意去查了攻略,一定要嘗一嘗。”
“不用了。”林攻玫沒多大興趣。
“好不容易你答應跟我一起出來吃飯,別這麽掃興嘛。”
林攻玫面不改色撒謊,“我不喜歡甜食。”
Kenny撇撇嘴,“上次沈間給你烤了蛋撻,你不是照樣接受了。”
“他是他,你是你。”林攻玫直白道。
Kenny臉色不太好,賭氣地把蘋果撻往前一推,“你不嘗嘗,怎麽知道自己不喜歡?”
這句話八成是有歧義的,林攻玫懶得廢口舌多周旋,“Kenny,你應該很清楚,我只是工作室的員工而已,沒有資格決定你登不登臺。”
“至少……可以推薦的吧。”Kenny咬了咬嘴唇,“我發給你那麽多我們團隊的舞臺視頻,你都不喜歡嗎?”
“一定要我說實話嗎?”林攻玫淡淡問道。
Kenny抿唇。
舞臺好不好先不說,單是咖位,他們團遠遠夠不上這臺晚會。
可是他不能坐以待斃,他們團不是公司的重點培養對象,他雖是舞擔,可年齡在新晉藝人中已不占優勢,每年選秀節目層出不窮,他必須搏一搏出路。
“那……個人呢?”
整團參加占走一個節目名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Kenny從一開始想的就是自己能上,至于跟哪個藝人配對,或跟哪些藝人湊團,他不在乎。
林攻玫不是看不出Kenny的想法,他發來的舞臺視頻夾雜了大量他的個人直拍,意圖再明顯不過。
但還是那句話,這不是她能左右的事,就算她能,也沒必要為Kenny開後門。
“你們團沒有那麽紅,你本人近期也沒有什麽特殊熱度,不可能單摘出你上一個節目。”
“不過,”林攻玫話鋒一轉,“倒是有個別的辦法能讓你登臺。”
Kenny眼睛一亮,“什麽?”
“我負責這次晚會的舞團接洽,需要伴舞的節目我都插得上手。”
Kenny一愣。
“所以,如果你非要登臺,作為某個節目的伴舞之一,也不是不可以。”
林攻玫的話把Kenny噎得死死的。
他不可能接受的,即便自己沒有那麽火,“纡尊降貴”去做伴舞,不知道要引起什麽風波。
Kenny覺得林攻玫在羞辱自己,可偏偏對方的表情那麽淡然,他的怒氣沖動節節攀升,又節節掉落。
握刀叉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Kenny終于還是沒忍住,餐具甩在桌面上,“我知道自己不配,但你也不用這麽侮辱我。”
“侮辱?”林攻玫露出适當的疑惑。
“你是覺得,伴舞對你而言,層級過低,配不上你?”
Kenny沒說話,他是這麽想的,但話不能說的這麽直白。
“為什麽你覺得把你放在與你能力不相符的低位是侮辱你,而把你放在你能力匹配不上的高位就不是侮辱呢?”
Kenny咬牙,半晌道:“人往高處走。”
“那就好好走。”林攻玫拎包起身,“不要總往歪門邪道上拐,登高還會跌重。”
“對了,你送的那些禮物,晚會忙完後,我會寄還給你。”
回到臺裏時午休差不多快結束了,林攻玫費了一個中午跟Kenny扯清楚,東西也沒顧上吃,随手抓了保溫箱裏剩餘的盒飯匆匆扒幾口,對着電腦繼續篩選舞美設計。
一個高個子實習生忽然湊了過來,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玫姐,今天中午你朋友來找你了,他說打你電話打不通。”
林攻玫一愣,摸出手機看了看,六個沈間的未接來電。
下午的工作已經開始忙起來了,林攻玫就沒再打過去,“他有說找我幹什麽嗎?”
“應該是送飯吧。”高個子男生道,“但攻玫姐你不在,他炖的湯都分給我們喝了。”
林攻玫略顯意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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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間把飯盒放回家,又匆匆趕去學校。
論文,小組項目,比賽練習,陀螺一般忙了一下午,六七點才踏出教學樓。
拿出手機劃拉兩下,電話和短信都安靜得過分,沈間暗滅屏幕抓在手裏,單肩背着包沒入人群中。
林攻玫不回家吃飯,他也沒什麽興致張羅,把中午的剩湯解決掉,慢吞吞地洗碗刷鍋。
走出廚房又看到滿沙發Kenny送的禮物,沈間被忙碌麻痹的思緒忽然一點點松動。
他上手整理,盒子摞在一起,袋子歸攏一起,一樣樣搬過來挪過去,沉默的難過忽然就掩飾不住奔湧襲來。
沈間掐住手臂,本能地想做些什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站起身看了一圈,最終拿起浴巾和換洗衣物進了浴室。
擰開花灑,水流由冷變熱,霧氣很快讓玻璃變得模糊。不知道是不是熱氣熏蒸的緣故,沈間腦袋有些昏沉,甚至在伸手去夠沐浴液時踉跄了一下。
撐着牆壁緩了一會兒,沈間渾渾噩噩沖掉泡沫關了水,他忘記擦頭發就先套上了睡衣,脖頸後背漸漸濡濕一片。
伸手覆上額頭,似乎有些發燙,鼻息間也能感受到不正常的熱意,沈間深一腳淺一腳挪到客廳去找茶幾下放着的溫度計,軟綿綿甩了幾回,夾在腋下。
也不知在沙發上迷蒙坐了幾分鐘,沈間大腦間歇性清醒一瞬,似乎這才想起來自己在量體溫,他慢慢扯出溫度計,38.6度。
這算……高燒了。
可幾近入夏的天氣,怎麽會生病發燒呢?
哦對,學校試聽教室的冷氣一向開得足。
既然一向開的足,為什麽偏偏這次他病了呢?
沈間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着溫度計,餘光裏盡是他剛才收拾整理的禮物,那時他掐了自己一下,此刻疼痛忽然反噬。
為什麽呢?
哪裏出錯了嗎?
明明聞客達說,他更占優勢的啊。
……
突然,鑰匙轉門聲響起。
林攻玫回來了。
她一進門看到的就是呆坐在沙發上的沈間,面色微紅,發絲潮濕,手裏還舉着一根溫度計。
“怎麽了?”
林攻玫撂了包,又把手裏抱着的一個精美盒子妥善放在桌上,走過來摸上沈間的額頭,接過溫度計仔細看。
“發燒了?這麽燙。”
沈間充耳不聞,他滿眼都是那個包裝精致的禮盒,林攻玫放下的動作是那麽輕穩妥帖,細節拓展出的遐想空間讓他胸口悶脹,後背一陣忽冷忽熱。
“他又……送了禮物嗎?”
沈間嗓音低啞,林攻玫沒太聽清,一邊“嗯?”了一聲一邊從茶幾下面扒出退燒藥,“還有其他症狀嗎?嗓子疼不疼?咳不咳嗽?”
沈間混亂地點頭又搖頭,病痛把情緒拉扯得比平時更敏感脆弱,被高熱蒸得幹澀的眼眶控制不住變得濕潤。
他淺淺吸了口氣,顫抖着呼出來。
“我還是,來晚了嗎……”
只是比Kenny晚了一點點,就錯失先機,喪失資格。
拆藥盒的塑料摩擦聲蓋過了沈間的呢喃,林攻玫沒有注意到這些異樣,她着急去廚房燒水,放下手中的說明書起身就走。
沈間下意識想拉住她,卻撲了個空。
病痛壓下了理智,成倍放大難過,膽怯委屈和自卑也紛紛漫溢出來。
看,阿玫讨厭他,連生病都不管他了,他莫名其妙住進別人家裏,自作主張地張羅生活瑣事,一定很讨人嫌。
沈間把自己蜷成一團縮在沙發上,腦袋埋進臂彎,抗拒外界一切試探。
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無恥,處心積慮地靠近,膽大逾矩地幻想,就連今天中午送飯,他都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單純的不放心,還是看到了Kenny送的那些禮物,鬼使神差地想要去求證些什麽。
事實也擺在了他面前。
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