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溫缇被林攻玫說服,接受了她的日常投喂行為,有時候甚至看得心癢癢也想找個人練手。
可李斯年就沒那麽容易看開了,他的邏輯是“我不過一時氣話,你還真的和那個小白臉眉來眼去上了!”。
于是李斯年開始打聽沈間這個人,優等生,四中花錢特招過來的那種,考試幾乎沒有跌出過年級前五,家境不好,家裏不在本市,聽說是周邊鄉鎮還要再偏遠一些。
越打聽,李斯年就越覺得不甘心,除了學習,沈間方方面面的條件都比不上自己,現在學校裏肯定人人都在議論他,輸給這麽一個loser。
安生了沒兩天的李斯年又要挑事,他的人生順如清風翻書,對沈間身上的苦難沒有任何概念,也就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将要做出的舉動已經可以用“惡毒”形容。
“這不是插足別人感情的小白臉嗎?”李斯年帶了幾個人,堵住了剛下晚自習準備回宿舍的沈間。
沈間沒想理他,臉上表情未變,繞過了幾個人。
“逃什麽?怕我打你嗎?”李斯年陰陽怪氣。
沈間轉頭,平靜地看着他,“你又想幹什麽。”
“聽聽這語氣。”李斯年“啧”了兩聲,“多理直氣壯,好學生也挖牆腳撬人女朋友,說出去多新鮮。”
“我跟林攻玫談戀愛的時候,逛街吃飯看電影,哪個不是花錢的事,現在換成了你,她怕是得遷就你囊中羞澀,只能在地攤上看看了吧。”
中學時的沈間,心性自然不如成年之後堅韌,家庭窘迫的确是他自尊心最為敏感的部分之一,如今被堂而皇之地取笑,氣憤瞬間騰升。
“你再說一遍?”
李斯年等的就是這反應,不然一拳拳打在棉花上有什麽好玩。
“我說,你窮,窮得買不起衣服,校服洗得發白,窮得在食堂不敢多打飯,天天青菜土豆免費蛋湯,窮得林攻玫跟你談戀愛,還要倒貼給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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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間撂了書包,揮拳撲了過去,幾個人迅速扭打成一團,李斯年那邊到底人多,很快就把沈間按住,反鉗着他的胳膊叫嚷着讓他老實。
“還挺有種的啊。”李斯年抹了一下臉上的傷,狠推了一把沈間,火氣也上來了,“除了成績好點,你還有什麽?跟我對着幹?”
“聽說四中是高價把你招進來的,你家都窮成這樣了?中考分數明明能上省實驗,偏偏讓你來四中,一次性能拿多少錢啊?”
“還好學生,優等生,說白了,你這不就是明碼标價出來賣的嗎?”
話音剛落,拳頭撞擊骨骼的悶響炸開,林攻玫一拳把李斯年的臉打得側了出去,反身踹開按着沈間的幾個人,把沈間拉至身後。
“李斯年,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李斯年保持着那個姿勢愣了一會兒,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林攻玫打了,不可置信地轉頭,眼底全是錯愕。
“你打我?”
雖然很俗,但那一刻他心裏确實是那句模板——“從小到大我爸媽都沒打過我,我那麽喜歡你,你居然打我!”
“清醒了嗎?醒不過來,我還可以繼續打。”林攻玫毫不留情面。
李斯年只覺委屈,霎時紅了眼眶,但昏暗路燈下并不明顯,林攻玫只注意到他眼底浸出一絲亮,又被倔強地壓了下去。
終究是不忍。
“李斯年,我很抱歉在你之前抽身,但這不關別人的事,是我們兩個人沒能完美磨合,好聚好散吧。”
林攻玫給溫缇打了個電話,讓她幫忙在學校門口買點跌打損傷藥進來,溫缇也不知道具體買什麽,索性紅花油、雲南白藥、布洛芬、碘酒……每樣都來了點。
林攻玫把沈間又拐回了教室,打開燈仔仔細細看了看他的傷勢狀況,還好只是幾處淤青破皮,并不太嚴重。
棉簽沾着碘酒擦過傷口,沈間忍不住躲了一下,他這一處破皮在下巴,林攻玫一手微微擡着他的臉,一手利落地消毒塗藥。
離得太近,沈間感覺到林攻玫清淺的呼吸薄薄地打在自己側頸,異樣的感覺在經脈下湧動,蒸得皮膚都微微泛紅。
下巴完了是胳膊,胳膊完了是腿,每一次觸碰沈間都忍不住繃緊肌肉,偶爾被藥酒刺激得疼了,克制不住地洩出一兩個含糊的拟聲詞。
溫缇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感覺林攻玫在從上到下一處細節地不放過地揉捏一只埋頭害羞的獸類。
終于塗完了藥,林攻玫收拾滿桌包裝袋。沈間站在她身後略顯不安,終于閉了閉眼,輕聲吐出一句抱歉。
林攻玫詫異。
“你道什麽歉?”
這聲反問來得太幹脆,沈間動作滞了一瞬。
實際上他不對任何人感到抱歉,只是覺得自己給林攻玫添了麻煩。
林攻玫是被李斯年的不着調氣到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語帶情緒,緩了緩聲音,“你沒錯,不需要道歉。”
垃圾打包塞進一個塑料袋,溫缇自告奮勇接過說自己去扔,出了教室還貼心地把門帶上。
沈間下巴和胳膊上都貼着創口貼,臉頰上還有一道不太嚴重的擦痕,但他皮膚白,這塊紅色看着就比較顯眼,一直延伸到鬓邊軟軟的發絲,讓人聯想到破碎的鏡面。
他就那樣看着林攻玫,一雙眼一如既往的清淡溫潤,林攻玫卻心煩意亂,坐在自己座位上,伸手撐着額頭,半晌略微移開手指,露出的目光落在沈間身上。
“以後我離你遠一點。”
林攻玫不得不承認沈間遭受這些無妄之災都是因為自己,她糾不動李斯年那一根筋,只能暫時采取迂回方法繞開沈間。
沈間一愣,腦子裏過了好幾遍這句話,他語文閱讀理解向來高分的,此刻卻覺得走馬觀花,無法連詞成句。
“因為我李斯年才揪住你不放,我會盡快處理這件事,你不用擔心……”
林攻玫後面說什麽沈間已經聽不進去了,他莫名胸腔悶堵,緩慢呼吸了幾次都覺得氧氣走不到肺,伸手按在自己心房的位置,面露迷茫。
“所以我和你,暫時不要有交集了。”
林攻玫一錘定音,拎起書包拐了門口偷聽地溫缇離開了教室。
沈間立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動了動,卻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
愣了很久,他忽然覺得生氣,蠻不講理地生氣。
明明是李斯年犯錯,為什麽現在他卻有一種受罰的感覺?
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辯駁,找誰申訴,只能被迫回到沒有林攻玫闖入他生活的日子,每一天都被課程、作業、考試填滿,假裝自己沒有失落,也沒有異常。
但心裏到底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自習課上,沈間停了筆,不受控制地望向玻璃窗上的倒影,後排林攻玫的座位空空如也,他看了許久,才慢慢低頭繼續被打斷的詞句摘抄: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可如今,太陽把我的寂寞
照耀得更加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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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Kenny打擾後的午餐到底不怎麽愉快,沈間略顯沉默,盯着飯盒裏金燦燦的蟹柳滑蛋心裏不知道在擰巴什麽。
林攻玫不太喜歡沈間這種出了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找原因的條件反射,但也知道有些牛角尖得他自己鑽一鑽才能想明白。
沈間确實耿耿于懷,還深夜打電話把聞客達薅來分析,“我毫無征兆地重新出現在阿玫的生活,是不是挺自私的?”
聞客達困得不行,手機掉下來砸了臉好幾次,“大哥,不是我說,你自己支棱一點行不行。”
“就玫姐這樣的,沒了一個肯尼也會冒出來詹尼,本尼,布朗尼,小熊□□,你總不能回回都讓人欺負到頭上吧?”
“近水樓臺先得月,你好不容易占一個地理優勢,說不要就不要啦?”
沈間抿了抿唇。
近水樓臺,那近的也不過是水面上一個影子罷了。
真正的月亮,于他于Kenny,始終都高懸于九天之上。
之後幾天臺裏一直很忙,林攻玫也顧不太上沈間,有時晚飯都來不及吃,跑後期跑宣傳,還要跟着晚會組一起頭腦風暴,策劃互動環節以及終極大獎。
“去年跨年我們送了‘中國制造’大禮包,又紅又專又豐富,今年還能送什麽?”
“終極大禮不一定非得定個主題吧?定個十幾樣二十幾樣高端産品就得了,讓品牌商自由競争。”
“總還是要套一個噱頭的,到時候宣傳也好鋪。”
……
商量了一下午也沒什麽結果,會議剛結束晚會組的幾個同事就急急忙忙收拾東西說去游樂園碰運氣,目前游戲環節同樣是推進困難,新來的實習生們這兩天把國內外綜藝扒了個遍也沒能得到什麽靈感。
林攻玫“實職”挂在後期組,名正言順地沒加這個班,出了電視臺大樓就給溫缇打了電話,說約她晚上喝酒。
“稀奇啊。”溫缇一來就外套一脫,包一甩,托着下巴看着林攻玫,“你這家裏有‘男大’巴巴等着,居然舍得抛下美色來約我,我魅力已經這麽大了嗎?”
林攻玫推了一杯天蠍宮到她面前,玩笑道:“要不是聞客達電話打到我這裏,我也樂意回去陪‘男大’。”
溫缇舉起酒杯的手一頓,又放了下來,花裏胡哨的指甲襯着杯中柳橙色的液體,“他找到你這了?”
聞客達的電話是上周打來的,明面說是問問沈間的情況,實際話題七拐八拐還是繞了到溫缇身上,委婉地表示兩個人鬧了點不愉快,但具體原因只是含糊帶過。
林攻玫:“你又跟他鬧什麽別扭?”
“你這可是拉偏架。”溫缇挑眉,“他先做錯了事,總得付出點代價吧。”
林攻玫不置可否,“你倆認識這麽多年,每一年都給我一種馬上就要在一起的錯覺,然後每次跨年,又嚷嚷着兩只單身狗只能相互湊合過個節出去鬼混。”
溫缇抿了一口酒,若有所指道:“野狼哪那麽容易喂熟,又不是扔塊肉就跟你走了。”
林攻玫斜了她一眼,“那你不如反思反思,是不是每次扔肉的時候,都要手賤地逗人家兩下。”
溫缇沒接話,半晌把話題挑到了沈間那,“聽說,Kenny找了他麻煩?”
林攻玫:“你聽誰說?”
溫缇:“那你別管,就說是不是吧。”
多半是沈間的感情咨詢電話打到了聞客達那,聞客達又跟溫缇說了。林攻玫想着,點了個頭。
“也不見你心疼。”溫缇撇撇嘴。
“該給個教訓,這麽多年,同樣的坎還是邁不過去。”
“哪有你這樣的。”
“不然呢?”林攻玫斜她一眼,“像你一樣,沒有坎創造坎也要絆一下聞客達。”
“我們這小打小鬧的。”溫缇擺擺手,“我自己掐着度呢,不會太過,不然不好哄。”
“準備什麽時候哄回來?”
“看情況吧,最近忙。”
林攻玫挑眉,“忙着認識團裏那個vocal?”
溫缇不置可否,悠哉道:“你說如果我跟那個vocal走得很近,聞客達會不會急了撓我一爪子?”
林攻玫禮貌微笑:“溫小姐,人類不是因為會販劍才站在食物鏈頂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