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那道光就像是流星拖曳的尾巴一樣降落在鋪滿了雪花的叢林之中。
穿着鬥篷的阿夏走入這當中,雙腳在地面上踩下無數個腳印。
她在叢林的入口,就看見了那道光束的真身。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根據眼光測量的話應當是身長超過六尺半,無比高大的身形。紅色的頭發裏夾雜着黑色,卷發束成一串巨大的馬尾。
在如此寒冷的冬天,這個男人卻穿着十分輕薄,身上披着的那件紅紋羽織看來也無法抵禦什麽寒冷。
阿夏的腳步踏入冰雪裏發出踩踏聲,那個男人便轉過頭來。那是個長相帶有古典氣質的年輕男人,額上有火焰形狀的傷疤,眼珠也是灰蒙蒙的紅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對方那副與黑死牟一模一樣的長相。不,倒也說不上是一模一樣。不認識的人遠遠地看他們一眼,估計也分不出來的那種相似。
那是誰?為什麽他和黑死牟長得如此相似?
阿夏遠遠地看着那個男人,而紅發的男人——繼國緣一則是朝着阿夏走來。
“你好?”這位從英靈座上漂流下來的男性劍士降落在地面上,腳步比一片雪花飄落在地面上的動作還要輕。他看見阿夏,心中自然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覺來,這種感覺就好似他們曾經一同相處過許久的那種親切感。
在死前與世界的意志阿賴耶簽訂契約進入英靈座之中後,繼國緣一就擁有了“被召喚即可穿越時空”的力量。之前在聖杯戰争中他以Ruler的形式降臨在地面上,這一次則是他聽見了一種微弱的呼喚。
于是他就來了。
茂密的樹林,林子的枝條上都覆蓋着厚厚的雪。從天外降落的時候,繼國緣一有看見四周都是一片低矮的泥土築成的房屋,看樣子不是很像現代來着。
得把時間往之前推好多才行。
那名少女也不怕她,只是雙頰被冬風凍得通紅,兩只手握在一起看着緣一。
與黑死牟長相相似的紅發男子緩緩地走了過來,地面上的雪堆也被他的雙腳所攪壞。
繼國緣一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生出一種不能算是荒誕的想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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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呼喚我而來的嗎?”
只要你呼喚我的名字,我都會來到你的身旁。
求助者和救助者。
阿夏口中吐出來的氣息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陣白霧,她不是很明白緣一在說什麽。意外地,她也覺得眼前的男子同她有一些熟悉感,就像她第一次看到黑死牟時的樣子。正是因為這份感覺,所以當時的黑死牟雖然面目恐怖如六眼的怪魔,阿夏都沒有害怕他。
阿夏搖搖頭,然後對着對方比了比動作。
[你是誰?]
緣一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我是繼國緣一,應召呼喚而來。”
阿夏拿起一根樹枝,在雪堆上寫下一個文字來。她會寫的字不多,只有自己的名字是異常熟練的。
“阿夏麽。”
[我住在附近。]
繼國緣一看了看周邊,能夠下山的路只有一條。
于是他就下山了。
山下有一個村莊,零零散散大概二十來戶人家的樣子。有不少人家剛剛升起煙火,因為早上已經緩緩地到來了。他們要生火,做飯了。
“阿夏,你剛才做什麽去了?”終于跳完了神樂舞,炭一不僅沒有感到累,反而是身心都十分舒暢,好似體內的雜質都洗滌過了一遍一樣。他抹了抹腦袋上的雪,然後自然地問阿夏。
阿夏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又看了看根本沒有意識到男子所在的炭一,想是炭一也許看不見身旁的男人。她就說自己去山林裏走了一圈。
“怪冷的,快進去吧,我去把爐子再生一生。”炭一十分小心地将自己身上的脫下來,這件衣服每年都要用,而且已經傳承了好幾代了,所以炭一以及炭一的祖先們都珍藏着這件衣物。
在炭一進屋之後,阿夏又轉頭看了看身邊高大的男人。不知為何,對方臉頰上竟然帶着兩點淚痕。
他看起來就像是哭了一樣。
嚴勝哭了。
嚴勝已經很少哭了,作為大人,就要減少哭泣。因為一直哭的話就會給人很不可靠的樣子,而他不能不可靠,他還要照顧妹妹。如果連他都開始偷偷哭泣的話,那樣子這個殘破的家說不定都無法支撐下去了。
可是他今天還是哭了。他躲在衛生間裏,像是小時候被爸爸罵的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直到現在,他也什麽都做不了。
因為緣一的聽覺很靈敏,所以嚴勝捂着嘴巴,努力讓自己啜泣的聲音從嘴巴裏飄出去。在空間狹窄的衛生間裏,他又回到了那一天,校車從盤山公路上摔下去然後掉進海裏的那一天。大家都沒有死,只有緣一死了。
這是噩夢嗎?
為什麽只有緣一一個人死掉呢?為什麽只留下他一個人活在世界上呢?
緣一坐在客廳裏,她看向邊上的垃圾桶,之前那串已經裂開、連月光石也破裂的項鏈像垃圾一樣被丢在裏面。想了想,她便将那條項鏈撿起來,然後放到了自己的小包裏。小包裏還有糖,之前在冬木市的時候,遇到的那個英靈——Lancer送給她的罐裝金平糖。他是不是已經回到英靈座了呢?被其他英靈擊敗的話,大概就會回到那個地方吧。Ruler也回到了那裏嗎?
緣一想,大概是這樣的。
她頭上的角沒能像之前那樣輕易地收回去,那只紅色的鬼角簡直像是一株正在生長的植物,它開始長長、分叉,然後長成了麋鹿角那樣的東西。緣一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挺可笑的,就像過去圖畫書裏看到過的那種動物。但是嚴勝的心情并沒有如此樂觀。他覺得這是一種異變。
在回來的時候,緣一告訴他,那個出現自愛基地裏的男人是“鬼”,是Ruler口中的鬼。嚴勝十分害怕緣一有一天也會變成那樣的非人模樣,可是他更害怕她的生命體征徹底消失。4C的局長當時告訴他,讓死者複活本身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們的做法只是将死者的生命進行技術性延長,而期限則是四年。
從十六歲到二十歲,四年的時間快要到了。
正是因為這樣,嚴勝才迫切地尋找着可以逆轉人的生命的存在。當時他第一次接觸到全知全能的真理之門,別人告訴他,要想獲得什麽,就要付出什麽,嚴勝是抱着某種決心呼喚到了真理之門,可是真理之門卻拒絕了他。
“放棄吧。”
從虛空之中,傳來了近乎神明般的低沉的聲音。
再然後就是冬木市的聖杯了,只是,那實在是不适合身為普通人的他。直到最後他都沒有摸到聖杯。
啊對了,緣一那個時候碰到了聖杯來着……那是Ruer做的嗎?Ruler到底想要做什麽呢?
……Ruler,到底是誰呢?
再衛生間又抑郁了好一會兒的嚴勝哀嘆着走了出來,可是緣一在客廳裏。他在其他房間裏都轉悠了一圈,可是緣一都不在。嚴勝的心一下子吊了起來,就當他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打算出門去找的時候,緣一卻回來了。她戴着一頂帽子,手裏則是一個紙盒子。
那是蛋糕。
“怎麽又去買了一個蛋糕。”嚴勝接過蛋糕,然後順手關上了房門。“對了,你的角——”嚴勝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不見,因為他看見帽子下面有一些角。當他摘下帽子的時候,卻發現她的額頭上留着一個樹樁子一樣的東西。
她把角硬生生掰斷了。因為要出門。
那個地方一直在往外淌血,原來角也是她血肉的一部分。
嚴勝不敢動彈,因為他手裏還提着那個蛋糕盒子。他的喉結上下滾了一下,然後從紙盒裏抽出兩張紙巾,擦了擦妹妹額頭上的血
“那來切蛋糕吧。”嚴勝聽得見自己的語氣裏有一些顫抖的意味。
緣一說了“好”。
他解開盒子上的緞帶,然後将紙盒從蛋糕上空小心地移了出來。那是一個六寸的小蛋糕,奶油底,邊上裱花,奶油上面落着幾顆巧克力碎,正中央寫着“祝永太生日快樂”這樣的标語。
盒子邊上打着的小票上顯示一共是四百元。
“這是別人預定的蛋糕啊……”
緣一:“店員沒說。”
“她肯定是覺得你傻好欺負,這一定是別人預定了又不要的蛋糕。”嚴勝的心情有些苦澀,他拿盒子附帶的小刀抹了抹蛋糕表面的花紋,然後把“永太”這兩個字給抹掉了。
“等我一下。”
嚴勝轉身離開,去廚房間拿了什麽。
之前烤小餅幹的時候有剩下一些用來點綴的奶油,嚴勝握着裱花器,然後在蛋糕表面寫出“緣一”這個名字。但是難度太高了,最後字眼全都和在一起了。
“失敗了。”嚴勝看起來有些失落。
緣一戳了戳哥哥,然後拿到了那個裱花器。
她寫下了“20”的字樣。
今天是緣一二十歲的生日。
今天也是嚴勝二十歲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面對着開始唱起生日歌的妹妹,嚴勝露出一個說不太明白的笑容來。
“好乖好乖——”他揉着妹妹的腦袋,并用紙巾擦拭着對方的額頭。漸漸地,漸漸地,血就不再流了。那跟斷角的存在十分明顯,讓人無法忽視。
希望明年也能一起過生日。
嚴勝在心裏默默許願道。
明年什麽時候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