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緣一至今為止所掌握的戰鬥技巧中,有大部分來自于“記憶”,她想不起來六歲以前的事情,但是大腦之中卻記錄着這些技巧。當她拿起刀的時候,那種記憶就會活了一樣地湧向自己的四肢百骸之中。
我到底是誰?真的只是繼國嚴勝的妹妹嗎?但是,阿夏的哥哥,也是她的哥哥,這有什麽錯誤嗎?阿夏跟她是同一個人嗎?這一點,她也無法确認。
只是隐隐約約有這樣的感覺,至于其中的細節,她完全記不起來。六歲之前的記憶是空白的,生命是從六歲後才開始有顏色的。
即便是死後,這些記憶依然如同無形的亡靈般纏繞在緣一身上。
阿夏的哥哥是黑死牟。
和黑死牟戰鬥的時候很痛苦。
雖然擁有那種惹人羨慕的戰鬥的天賦,但是擊打他人的時候卻會感到無比的痛苦。只是有時候不得不去戰鬥,不戰鬥的話就無法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即使意識告訴着她阿夏的哥哥也是她的哥哥,可是真正愛着她的“哥哥”只有繼國嚴勝一個人而已。
愛着她的人。
愛着我的人。
即便避開了那些最要命的攻擊,可是刀上還是出現了裂紋。
黑死牟說:“如今的刀匠們……都是……不稱職的人,連一把……像樣的刀……都做不出來……”
這個男人說話的語氣突然變慢了,變得實在是挑戰他人的耐心。明明說話的速度這麽緩慢,但是攻擊的速度卻快到令人不敢相信。
這種巨大的反差很讓人容易覺得這個男人就是為了制造這種不同步感而如此表現自己的。
基地裏四周的東西都被這片刀光劍影給毀了個變了,黑崎隊從未停止過向對方發射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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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再受到這些螞蟻的騷擾,黑死牟來到了室外。
陽光。
他竟然一點也不害怕身為他天敵的陽光,這實在是太可笑了。一直追逐着這一點的無慘大人,恐怕也想不到這種成果被如今不是人也不是鬼的他摘取了吧。
黑死牟躍入陽光之下,以不知名的方法附身于夏川泉水這個男人身上的“寄生蟲”,竟然得到了過去百年都不敢奢求的那份熱烈的光芒。深重的苦悶與痛恨,在觸摸到這本該灼燒他成灰燼的陽光的時候,竟然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黑死牟等待着緣一出來,走到這陽光下來,然後與他繼續戰鬥。如今的他實力僅原先的三分之一,而對方,也不過如此。黑死牟永遠都會記得,八十歲的白發蒼蒼的緣一,依然有着無懈可擊的姿态與暴風般狂烈的招式。
再生的左手沒有任何不适,就好像之前這裏不曾被少女的紅刀切割掉一樣。
但是,繼國緣一并沒有走出這個基地。她站在門廊下面,紅色的眼睛穿過一片虛無的空間望着遠處的黑死牟。
那一瞬間,黑死牟才想起來。原來現在身為無法見光的鬼的人不是他,而是繼國緣一啊。
這是何等可笑的緣分,仿佛身份颠倒了一般。
救援隊伍終于姍姍來遲,要殺了他們也不是什麽難事。不過,保不準他們的子彈裏有什麽成分。
在這裏當差的那幾天,黑死牟稍微了解了一下如今人們的武器。曾經火槍是十分稀少的武器,現在倒是滿地跑了。蛋白針、細胞活化劑更是聞所未聞。但這兩樣東西,竟然是為了讓死體行動而誕生的。正道上毫無建樹,歪門邪道上卻有頗多見解。倘若過去的人知曉未來的人們操控着他人可憐的屍體而作戰,他們該有多恐慌啊,說不定還會害怕地直接火化自己的身軀。
你呀,不應該以這種姿态留在這個世界上。
黑死牟想,我恨你。
他把這三個字放在唇舌間來回咀嚼着,直到這無形的字眼轉化為更加摸不到的碎末之後,黑死牟才将這些苦澀的言辭咽進了肚子裏面。
我恨你。
求你去死吧。
他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直到消失不見,他都沒再回頭看對方一眼。
嚴勝站起身來,可是小腿處卻因為這個動作而濺出一大攤血來,他随即便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傷口而跪倒在地面上。原來在剛才,他就已經被看不見的閃光打到了。鮮血直流讓他的大腦一陣眩暈,嚴勝甚至有些站不起來。是美月,水澤美月發現了他腿上的傷,然後趕緊拿來了止血藥和繃帶。
救援部隊——藤尾隊和歸來的青山隊中分了一半多的人去追捕那個逃走的敵人,而剩下的則是走進來。藤尾和站在門口的少女兵器擦肩而過,而就在他走過對方的那一瞬間,少女的雙腿彎曲,然後脫力般跪倒在地面上。
Ruler留給她的有關鬼的力量是有限的,她明顯地感覺到了自愈的速度在下降。在剛才的戰鬥之中,已經消耗了太多的力量了。
跟随着青山隊歸來的惟由也一腳踏入室內,但是她卻在緣一身邊停了下來。有着相似的命運的少女,惟由看着緣一,而緣一則是兩眼發慌地看着自己撐在地上的雙手。她的刀終于撐不住之前受到的沖擊,在光熱的影響下一下子變成了碎片。
看不見東西,也動不了……
一根針頭插入她外表也有些幹枯的皮膚之中,蛋白質緩緩地進入肌肉與血液之中,而身體則會以更加緩慢的速度吸收它。
嚴勝拖着那條傷到腿走到緣一身邊,然後用手支住了無法動彈的妹妹。
那個男人好可怕,簡直就像是魔神再臨一般可怕。
黑崎武十分生氣地把手上用完了子彈的槍扔在地上,但是他也不敢摔壞,因為這種武器的價格是很貴的。定制品往往都需要大價錢。
嚴勝無言地撫摸着妹妹的腦袋,他竟然摸下來一把細碎的毛發來。幾分過分枯燥的頭發纏繞在他的手指上,像是一根沒有水分的藤蔓。他的心中那種不好的預感隐隐作痛着,然後,一根銀鏈子就掉到了地上。
那是不久之前他剛剛給緣一系上的項鏈……
已經斷成兩截了。
那顆代表生辰的月光石在日光下閃爍着餘下的光輝,然後被惟由的腳後跟碾過。
“你踩到緣一的項鏈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惟由大步向裏面走進。
比起緣一,惟由她尚未覺醒任何自己身為人類的意志。但是總有一天,她會想起過去。在某人的指引下。
因為動作太大,美月剛剛才為他綁好的繃帶又跟沒綁一樣,血液直接浸透繃帶流淌了出來。
鮮血的氣味直接刺激了緣一的嗅覺。鬼是食人的生物,他們對于血和肉的渴求是無法被輕易抑制的。被鬼血所同化的人,或多或少也會有那種相似的食欲。
少女的眼瞳鮮紅如同深火,口中的尖牙看起來幾乎能将人類的骨肉全數刺穿。但是下一刻,她緊緊地閉上了嘴巴,然後像嬰兒一樣蜷縮了起來。嚴勝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可是他的腦中全是剛才那個突然出現的敵人。總感覺……總感覺……熟悉的感覺揮之不去。
夏川泉水醒來之後,對自己之前發生的事情完全不記得。他連自己是什麽時候加入黑崎隊的都不知道。
“我看見他的時候,還在想夏川什麽時候變成了這麽有氣勢的人。他這個人,平日裏都挺軟弱的。”這是水澤美月的說法。
監控裏顯示,一個怪異的生物從夏川泉水這個男人身上脫出,然後彙聚成為了人形,也就是在基地裏與黑崎隊的人戰鬥的那個六眼鬼武士。不是人類,難道說,是新型的Amazon嗎?
沒有拿到樣本的話,他們是無法輕易地得到答案的。
研究部裏的四位成員都被當場殺害,也不清楚究竟有什麽東西被搶走了。總之,實驗室中一片亂麻,短時間內很可能厘不清楚。
“如果是變異的Amazon就很恐怖了,傳染性的Amazon也才剛剛出現不久。”4C将那種能夠将普通人感染成Amazon的細胞稱作原溶性細胞,而他們如今正在尋找傳染源是什麽。
“麻煩事真是多得不得了。”黑崎武喃喃道。
驚鬥結束後,基地當中已經被毀得一幹二淨了,基本上沒什麽東西能夠保留它原有的形狀。蛋糕也是,嚴勝放在袋子裏還沒有拿出來的上午剛烤好的小松餅也是,全都變得破破爛爛的了。
那個櫻桃杏仁蛋糕才切了兩塊下來,其餘部分都如雪一般融化在托盤裏。奶油四濺,櫻桃被不知是誰的腳踩爛在地面上,殷紅沾染了地面。
惟由低頭看着地上被人踩爛的蛋糕。
蛋糕……
她的眼前閃過幾個零碎的畫面,爸爸微笑的臉,媽媽微笑的臉,姐姐微笑的臉,還有……将蛋糕從桌子上一掃而過的爸爸的手。
痛苦。
回溯記憶讓她感到無比的痛苦。這種痛感傳輸到了她身體的各處,然後,她跌倒、雙膝跪倒在地上。
阿夏凝視着天上飄下來的飛雪。炭一已經跳了一整夜的神樂舞了,她也已經看了一整夜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堆積在一起,然後在地面上疊起一座小山丘。
在這個祈禱之舞結束的那一刻,天上落下一些金色的光輝來。那些光如流星般掉落在山路的遠處,隔着遠遠的距離,她也依舊能夠看見那些光亮。
被莫名的心情所吸引,阿夏披上鬥篷,走入山林之中。她的雙腳無數次陷入地面的雪堆之中。
她馬上就要到了。
森林之中,站着一個看起來不畏寒冷的、紅發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