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喳喳喳喳喳喳——
記憶裏的季節永遠都是盛夏。
“緣一快點走!隊伍肯定排得很長了。”
和他們住在同一個地方的野村直美的爸爸從城裏回來的時候,帶回來最近超級流行的熊貓玩具,價值十萬日元。而這種高價玩具托于“熊貓訪國”事件,即便是在如此高昂的價格之下,半個月仍然售出十只。對于他們這個地方的人說,能夠親眼看到摸到那麽昂貴的玩具(而且還是熊貓)簡直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所以當那個消息一傳來,村子裏所有的人都出動了。其實比起看熊貓玩具,他們更想去上野動物園看真正的大熊貓。
只是沒有人有這樣的閑工夫,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做那些事情。
年幼的嚴勝拉着緣一沿着小路跑,路旁的兩排樹葉嘩啦啦地響動,跟蟬叫混合在一起發出巨大的、讓人難以忽略的鬧人的響動。
一座破舊的紅色小房伫立在道路一旁,一些石頭和樹葉卡在一起,支撐住了那間小小的房子。這是一座神社,日本鄉下的道路兩旁總是有這樣的小小神社。這些神社裏也存在着神明,但是,不像那些為人所知的神,栖息于這些小房之中的神很容易消失。
“奶奶說,沒有人祭拜的神會被大家遺忘,被遺忘就沒有神力的來源,這樣子的話,這個神就會從世界上消失了。”發現緣一停下來凝視着路旁的紅色小房的時候,嚴勝朝對方解釋道。
“京子婆婆說他們家那邊的那個小神社已經消失不見了。也許,那一天那個神社裏的神就消失不見了吧。”
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嚴勝的口氣很老成,不過他還是個小孩子,所以說起話來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假裝成大人的可愛感覺。
緣一還想停下來做些什麽,但是嚴勝卻趕着去看直美家裏的熊貓玩偶,于是便跟着哥哥的步伐匆匆離開了。到了直美家那邊,他們才發現自己來得太晚了。一條長長的隊伍從野村家門口蔓延出來,已經繞了一個大大的“U”字形。
嚴勝發出了懊惱的聲音。
緣一站在邊上看直美家裏栽種的那棵果樹,是桃樹。桃子已經結果過了,現在只剩下綠葉。
“在看什麽?”
緣一擡起頭,發現是鷹山仁。鷹山仁二十來歲,在老人眼中可以說是有成就的“孩子”。他如今在市裏的制藥公司工作,這種職業對于老人家來說是正規企業的工作,很是羨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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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我說。
“早就被我吃光了。”鷹山仁搖頭晃腦,用沙啞的聲音笑着說。
這個年輕男人伸手摸了摸口袋,然後摸出一個一百元硬幣和一個五元硬幣。
“喏,買糖去吧。”
但是緣一沒有拿去買糖,她只是回到了之前看到那個小到兩只手都可以攏住的紅色神社之前,然後将鷹山仁給她的那枚五元硬幣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神社的面前。
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朝着這座破破爛爛的小神廟許願道:“希望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哥哥,都能幸福地活着。”
“這個做不到哦。”一道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鳴響在虛無之中。“你的媽媽她,馬上就要死了。”
緣一睜開眼睛,發現神社上漂浮着一陣暈暈乎乎的白色煙氣。一個小小的白發白衣人站在房頂上,灰暗的眼睛裏卻放着明亮的光輝。
他就是神。
“嗯,我知道。”緣一沒有因為這個消息而震驚,因為她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攜帶着“通透之眼”而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緣一,早就看見媽媽朱乃的髒器開始老化了。
神哀嘆了一聲。人世間的生老病死,并不是他人所能夠控制的呀。
“我會努力地幫助你的。”
“因為你是我的信徒。”
溫柔的神明用柔和的嗓音說出了接下來的一句話。
“我們約定好了。”
順着記憶裏的道路,緣一最終在一座帶有庭院的磚房前停了下來。木制的大門上挂着一串紅繩,門上則挂着“繼國”的名牌。
緣一剛想敲門,門卻因為沒有上鎖的緣故被風自然地吹開了。一陣經文聲規律地從屋子裏傳了出來,而會念經的人只有緣一的奶奶——息見子。
緣一站在門口想着什麽的時候,隔壁街坊裏的人剛好出門來到垃圾。那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她看着緣一眉頭一皺,後來才驚訝地叫喊出聲。
“你!你……!”她的叫聲引來了自己的丈夫,等到丈夫也出來的時候,這個大嗓門的男人粗聲粗氣地喊了出來。
“你不是繼國家那個已經死掉了的孩子嗎?”
村坊之間本來就鄰得近,加上這對夫婦又是個大嗓門,引得周邊的人紛紛出來看究竟發生了什麽。同時,一把大得能把人扇走的掃帚直接把幾個著名的長舌婦給扇走了。
“走走走!別給我胡說什麽有的沒的!真是叫人晦氣!”
奶奶一把将緣一拉入房子之中,然後把門篩給卡住了。
“你爺爺他打牌去了,真是不像樣。”奶奶臨時補了這樣一句話,然後打開了朱紅色的大門。矮桌上擺放着大量的經書,還有抄了一半的經文,筆墨還停留在邊上。
奶奶手腳很利索,她去廚房搗鼓了一會兒,然後端了兩杯茶過來。
“怎麽說都不說一聲就來了呢?”
奶奶的神态十分自然,眉眼之中不存在任何膽戰心驚和虛情假意,她看起來根本沒有把緣一當成是死人。
但緣一知道奶奶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四年之前出事的時候,哥哥很無助地找到奶奶,想讓她想想辦法。可是奶奶也不是神什麽的,她只是一個不再做巫女的普通女人,又怎麽會有辦法呢。
奶奶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于是用一種略近于逼問的口氣問:“你該不會是自己偷偷來的吧?”
偷偷來,就是沒有告訴嚴勝這回事情。
“嗯……”
在聽到了緣一的肯定後,奶奶只是搖了搖頭。
“你去給他打個電話吧。”奶奶還嘟囔着,“電話機裝來就是為了做這種事情。”
她可能覺得因為這個原因裝電話機很浪費。
嚴勝是打車過來的,因為這個點末班車都過去好久了。因為司機根本不認識這個地方,導航對于小地點也不是很好用,所以路上司機還在同一個地方兜兜轉轉。在預感到自己的錢包裏很可能失去更多的錢的嚴勝選擇下車,靠着手機導航自己走到奶奶家去。
來到了鄉下奶奶家的嚴勝照着他們的樣子坐下來,盤起退,喃喃道。
“我只是出去上班……沒想到她會突然跑到鄉下來的……”
“緣一,你來的時候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對緣一說話的時候,嚴勝的口氣又變得和奶奶說話所不同的嚴厲了。他看起來真的有些生氣了。
“對不起。”
“你總是說對不起,下次就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我也是很累的!”哥哥像是撒嬌一般地埋怨着這件事情。
奶奶擡起眼皮看了一眼他,“不要在我這裏吵吵嚷嚷的,聽着心煩。”在打完電話之後她又開始抄寫自己手上的經文,經文永遠都抄不完。但是她求的不是一個抄完,而是心靜。
沒過多久爺爺就回來了。他今天手氣不好,牌全輸光了。好在他渾身上下也沒有幾個錢,也不存在借錢打牌這種愛好,所以輸掉了身上的幾點碎紙就灰溜溜地回家來了。他在家門口就聞到家裏面多了幾股沒有聞過的氣味,于是剛到家門口就開始嚷嚷着“是誰來了?”
“是我們。”嚴勝轉過半個身子然後拉開門,讓爺爺看見了他的臉。
爺爺先是驚訝了一下,然後就高高興興地過來了。
“怎麽這個點來了?”他是早早吃完晚飯後去打牌的,那麽嚴勝和緣一也就是他走後來到這裏的。爺爺看見緣一也沒有什麽害怕的表情,只是十分樂呵地摸了摸孫女的腦袋。
“好像瘦了哦。”
“因為只能注射蛋白質嘛。那種東西吸收得又很慢,不過啊,最近狀況改好很多了。”嚴勝指的是鬼血的力量,但是鬼血同樣給她帶來了帶來了麻煩。
奶奶專心致志地抄寫着經文,似乎是什麽也不在意來着。
跟爺爺聊了好一會兒後,嚴勝有些難以啓齒地提出要回家去。
“現在又沒有巴士,用得着那麽急回去嗎?明天早上走也可以啊。”
嚴勝有些困難地微笑道。
奶奶就說:“家裏又沒被褥,留下來做什麽。”
這種驅客的語氣反而讓嚴勝深深地松了一口氣。
“是啊……我們兩個就不再打擾了。”
“我打出租就好了。”
嚴勝心裏其實是有些害怕奶奶的,他無法想象在這裏住下來,所以趕忙就想離開。
爺爺倒也不是很在意,只是讓嚴勝下次帶着妹妹下次繼續來玩。
一個晚上失去了兩份出租費的嚴勝,感到了鑽心的肉疼。巧合的是,他約到的司機正是之前送他來的那個男人。
“放心好了!我現在已經記住路線了!”司機驕傲地說道。
嚴勝,嚴勝無語。
車內的廣播裏播放了某檔廣播節目,開場就是今天的日期和時間。
今天是六月十五,明天就是六月十六了。
緣一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臂上那個被她不停刻畫着的文字圖案。
“六月十六”。
六月十六,見字如見你。
嚴勝心疼地算着自己的帳,錢包裏還有一堆各種營業廳的卡。
過了一會兒嚴勝又對緣一說:“下次你再這麽做,我就要打你了。”
鷹山仁:原來是野座間制藥特殊研究開發總部所屬的細胞生物學者,為了消滅以包括實驗體與自己在內的所有Amazon,而自行植入Amazon細胞成為後天的Amazon。——《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