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蘭景淮陷在一個混沌無光的夢裏,昏睡了很久。
她的傷太重了,內髒破損,瀕臨死亡,全靠火焰将修士的血肉靈力傳遞給她,吊過來一口氣。
秦姝之将她安置在寝殿床上,暫時代替她行使君王的權力,将朝廷官員換了次血,一部分佞臣被革職。
最大的危機已經解除,不能再放任朝堂繼續混亂下去了。
但她沒有親自出面,只是派下屬以蘭景淮的名義去處理,皇帝重傷昏迷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幸這一次蘭景淮出手極大地震懾了衆人,哪怕心有疑慮,也沒人敢上門試探。
李世昌仍處丞相的位置,但被剝奪了大部分權利,他心有不甘,卻又不敢不甘,竟也能屈能伸,直接轉換思路,開始讨好景淮帝。
戰争勝利乃大喜,他在奏折上提議開秋宴慶祝一番,得到了暫時擱置的回複,幾天後又送來了賀禮——一件赤色皇袍,上面繡了浴火的鳳凰,做工十分精細。
擅制皇袍,且還改了樣式,這份禮品很大膽,但也很讨巧。一是表明自己對蘭景淮真心臣服,認可其至尊之身份;二是迎合了景淮帝的喜好。以蘭景淮古怪的性情,反倒不見得會追究對方。
禮服送進來時,蘭景淮剛清醒沒多久。
她躺得久了,腦子昏昏沉沉的,渾身乏力,一時也沒睜眼,在識海裏應付丢來一籮筐問題的丁小五。
[終于醒了!瘋子宿主。]
[你和秦姝之到底什麽關系!?你居然是原本的蘭曜清?!這怎麽可能呢?]
雖說這二人氣氛間的古怪明顯得不能再明顯,她也早有她們早就相識的感覺,可一旦真相落實,還是令她不敢置信。
她為了取信宿主,看了好多現代快穿小說,編了那麽詳細的理由,連世界崩塌這種鬼話都用上了,結果到頭來發現自己就是個傻子。
估計宿主最開始就發現了自己在說謊,偏偏什麽都不透露,就冷眼看着她演戲。
氣死人了!!
“在提問之前,更該做出解釋的人是你吧?”
蘭景淮将意識浸到識海中的異空間,在丁小五身前顯現出一道冷着臉的靈魂。
她的靈魂狀态顯然比身體狀态好得多,看起來健康地能一拳打死一頭牛。
丁小五回憶起初見時那毫不猶豫揮來的一拳,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後退兩步笑容讪讪,骨頭瞬間就軟了。
“有話好說…我也不是故意想騙你的嘛,我們接任務是默認不能給宿主透露太多自身世界的內容的。”
“你的任務是什麽?”
蘭景淮雙手抱臂,蹙眉盯着她,“肯定不止我活過十年不死在秦姝之手裏這麽簡單吧?”
“嗯……”
丁小五表情扭曲了一瞬,心情極度悲憤。
這很簡單嗎??都挂了四個宿主了,要不是碰巧把本人的靈魂給拉過來了,這次怕是還得完。
“與那道奪舍你身體的靈魂有關。”她憋憋屈屈回道:“她是我宗門逃犯,肉身死後靈魂意外出逃,我負責捉她回去。但世界間有壁壘,我修為不夠,不敢分魂過來,便以特殊靈法捕捉到她的氣息波動,随後即刻投影到受害人識海,用師尊給我的秘寶将她封印。”
蘭景淮眸色極冷,“所以她奪舍我,折磨秦姝之,目的為何?”
“氣運咯。”丁小五垂下眼,努了努嘴,“天道氣運,天大的好東西,得到的越多,修行者仙途越順暢,遇到危險越有可能化險為夷。”
“天道是絕對公平的,靈魂強大的人天然會被分配到更多氣運,他們發展得越好,會給世界本源更多的反哺,加速世界成長。”
“但世界上總會有一些貪婪的家夥,觊觎更多的氣運,他們死命研究,發現如果高氣運者被另一個高氣運者殺死,那麽被殺者的氣運并不會被天道全部收回,而是會有一部分融入擊殺者身上。”
“這是一種弱肉強食的法則,沒什麽好說的,偏偏被有心人利用了。他們沒能力奪取會被天道收回的氣運,卻有辦法截斷融入擊殺者身上的那一部分氣運。”
“我們那邊,用過這種卑劣手段的人都會被打入魔道,他們練就一種分魂之術,專門分一縷魂去奪舍修為偏低但氣運高的修士,然後找一個高氣運者将其殺死,分魂以秘法截走氣運後便回歸本體。”
蘭景淮大致明白了,赤紅的瞳孔恍似燃起血焰,卻冰冷得凍結成霜。
“所以我和秦姝之都是高氣運者,她身死後靈魂逃到這個世界,又觊觎我的氣運,将我奪舍,再強迫秦姝之将她殺死。”
“不錯…低級世界高氣運者稀少,她盯上了距她最近的秦恕也是必然,聖者之體,天道的寵兒啊。”
“秘術已經在你的身體中落成,即便她被我封印,一旦這具身體死在秦恕手裏,氣運便會立即她截走。我只好一次又一次消耗靈寶重啓,抓其他靈魂過來阻止她下殺手,将世界本源傷得不輕。
“其實直接殺死秦恕才是最快捷的方法,但我乃正道人士,決計不可傷及無辜。”
她可憐的靈寶,師尊賜予她後都沒怎麽用過,卻在這兒将靈力都透支了,還出現了嚴重損壞。
“而且她并不是當真沒有反抗的餘地了,那個家夥修為比我高,想逃走對她而言并不難,只是舍不得氣運而已。一個低級世界,你身上的氣運卻高得不尋常,竟比秦恕還要高上一些,否則她也不至于如此執着。”
丁小五顯然對自己的弱小感到很挫敗,鼓起臉頰低下頭,腳尖蹭了蹭地面,“所以我也無力直接抓捕,只能靠時間消磨她的魂力。強留在不屬于自己的軀殼內,以她的修為,最多十年才能徹魂銷魄散。”
蘭景淮許久不言,眸中血色湧動,半響忽嗤笑一聲。
“原來這就是我遭遇這一切的緣由…我還以為是天道太厭惡我這個異端,便找了個人來取代我呢。”
丁小五詫異擡頭,杏眼睜得圓圓的,“怎麽會呢?天道沒有感情,是最公正的…不過世界本源倒是會本能排斥邪物。”
蘭景淮歪了歪頭,眯起桃花眼注視着這個天真的小姑娘,好像還未聽出她話語中的諷刺,這麽一本正經地為她解釋。
是在長輩的寵愛下長大的小孩吧。
又一聲輕笑,眼裏的殺意再不加掩飾:
“那為何在我被奪舍時你不出現,直到她得逞了你才來?”
丁小五終于意識到了她的怨恨,張了張唇,啞然:“我…我實力不夠,只能依靠氣運波動尋她的動向,所以在她得手後才找到人。”
“明知實力不足,這樣的任務怎就偏偏派你這個廢物來?”
她的語氣越來越尖銳,那滔天的憤怒刺得人發慌,丁小五無措地又後退了兩步,忽感一陣委屈,大聲道:“因為這是我的歷練!又不是我害得你們,你朝我發什麽脾氣!”
“我為什麽不能朝你發脾氣?”
蘭景淮瞳中的血焰幾乎将她灼傷,又冷得刺骨,咄咄逼人:
“修為高強的宗門叛徒出逃,卻只派一小輩出來,全然未考慮若不及時将其剿滅會帶來什麽後果,這便是你所謂的名門正道?當真可笑。”
丁小五頓口無言,心中惱怒如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只剩冒着灰煙的焦炭,澀苦嗆人。
的确,蘭景淮和秦姝之才是徹徹底底的受害者。她雖拼盡全力在完成任務,也機緣巧合帶回了蘭景淮,可若非宗門失誤放跑了叛徒,若是宗門能派出修為更高的長老分魂過來捉拿,這一切最初就不會發生。
蘭景淮合該憤怒…
她紅了眼眶,很是難過,“我也沒辦法啊,這是師尊分配給我的歷練任務,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接了。”
蘭景淮挑了挑眉,冷漠中多了絲訝然,盯了她好一會兒,似笑非笑開口:
“真蠢。”
“你的師尊興許是想磨一磨你的天真,才會将任務交給你,免得你在這弱肉強食的修真界裏還篤信那所謂的正義。”
“胡說!”丁小五不滿地瞪她,“我的正義皆受師尊教導,她所為絕不可能是此種用意。”
“既然如此,你的宗門害我至此,總該給些補償。”
蘭景淮斂了下眸,收起外露的怨恨,挂上一抹漫不經心的淡笑。
“比如,讓我知道自我離開這個世界後,那道靈魂究竟對秦姝之做了什麽。”
丁小五面露遲疑,“這…我也不太清楚,我不能對神識高于我的人進行搜魂。但你和她共處一個識海,當一方足夠強勢而另一方無法反抗時,其實是可以強行做到記憶攝取的。”
蘭景淮立刻問:“要怎麽做?”
“直接以神識覆蓋她的靈魂,屆時你會明白該怎麽做的。”
丁小五盤腿坐下,看着她離開異空間朝識海更深處去。
全身被光團包裹的靈魂正靜靜浮在那裏,蘭景淮離得近了,一道淡金色的絲線逐漸在二者之間浮現,那是相連接的五感之一痛覺。
精神比肉/體更加神秘,低級世界普遍沒有如何運用神識的方法,這是蘭景淮第一次調動神識探查他人,與調用靈力完全不同,但她很順利的完成了覆蓋。
[宿主的修煉天賦真是好到離譜。]
異空間裏傳來丁小五悶悶地吐槽,語氣帶着點豔羨。
蘭景淮沒有理會她,她的精神浸入到了一片奇妙的光源中,在直覺的驅使下調動神識繼續探往更深處。
屬于另一個人的記憶開始在識海中顯現,變成一個個光團,等待主人将其喚醒。
蘭景淮可以輕易地釋放這些處于自己識海中的記憶,意念轉動之間,陌生的畫面在眼前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