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蘭景淮輕輕彎眸,似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突然轉過身看向旁側的一個侍衛。
男人站得筆直,察覺到她的視線,身體更為緊繃,額角滲出零星冷汗。
“這麽緊張啊…”
“既然知道怕,膽子怎麽還這麽大呢?”
纖白的柔荑緩慢擡起,輕輕搭在他的頸肩,指腹下的脈搏極速跳動着。紅衣如火的女人微微靠近,幾乎湊到他耳邊,恍若毒蛇繞頸,氣息森寒的陰冷。
“說,是誰派你來的。”
侍衛的雙腿開始發抖,脊背繃直得将要斷裂,寸寸轉頭,驚懼至極地瞪大眼望向那雙含血瞳眸。
“我…我我沒……”
“啊——”
凄厲的慘叫尖銳卻戛然而止,鮮血随之噴濺滿地,打濕了門廊地板。
望着門口方向的秦姝之瞳孔驟縮,猛而站起身。
[卧槽啊!!!!]
丁小五的嘶吼刺耳。
[你瘋了!!你殺他做什麽!?]
蘭景淮彎眸:“殺人,還需要理由嗎。”
院中有宮女發出驚恐尖叫,下一刻被同伴捂住嘴巴,随後全部本能地下跪叩首,無人敢多看蘭景淮一眼。
只因她的手輕而易舉刺入了侍衛的脖子。
四指穿透血肉,拇指捏碎喉骨,死得很幹脆。
侍衛屍體将倒未倒,靠着脖頸血肉中的手勉強直立,腦袋無力地後垂,眼睛未閉,仍保持生前驚恐瞪大的模樣,死死盯着蘭景淮。
但殺人者怎會怕呢。
她動了動手指,男人脖間動脈再次噴射出大量血液,濺到蒼冷如白霜的面龐上,順着下巴滴落衣襟。
探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鐵腥味在口中暈開,蘭景淮愉悅地眯起眼輕笑,一根一根抽出手指,置于唇邊輕輕舔舐。
屍體失去助力砰然倒地,她冷眼睨着,涼薄如水。
唯一的隐患,幹淨了。
我允許任何人憎恨我,監視我,算計我。但是對秦姝之…不可以哦。
秦姝之已走至門口,瞥了眼屍體,擡眸凝視着半身浴血的女人,眸光深沉,半晌才開口:
“太髒了。”
“嗯?你指什麽?”蘭景淮挑眉回眸。
是屍體,滿地鮮血,還是她舔進口中的血。
“全部。”
“呵,真不客氣。”
口中無奈,卻明顯愉悅未減,蘭景淮打了個響指,靈力不要錢似的凝成大範圍清潔咒,将地面和身上的血全部清理幹淨。
“麻煩姝之處理下屍體了,這些宮人,我可使喚不動。”
話中有話,心如明鏡,但似無計較之意。
秦姝之默然,望見她面上眉梢的暢快,妖異中藏着嗜血野性,似乎頹靡許久的精神在一夕之間重新煥發活力。
“殺人,開心嗎?”她輕聲問。
“當然開心。”蘭景淮毫不猶豫回答。
甚至下一秒便以實際行動證明了她有多開心——幾個跳躍掠至林上竹尖,紅影蹁跹,轉瞬消失了蹤跡。
不知要到哪裏發洩她的開心去。
秦姝之低眸,纖濃睫羽微顫,伫立許久,緩步走至屍體旁,注視那張死不瞑目的驚恐臉龐。
這個侍衛,她曾經見過,不屬于四方人馬中的任何一派。
“來人,将屍體送出去埋了罷。”
…
[你到這邊來幹什麽?那個侍衛和這裏的人有關?]
蘭景淮隐匿了身影,奔走在後宮一道道牆頭之上,記下了每座宮中主人的臉。
她懶得說話,不答。
丁小五實在猜不透她的心思,憋不住道:[當時你要是不殺了他,說不定逼問幾句就知道了,哪裏用得着自己查。]
提起這個,她就忍不住在心裏暗罵瘋女人變态,果然是精神病院出來的,拿殺人取樂,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她實在難以想象一個生活在和平科技位面的現代人,會如此視人命如草芥,殺人如折花般輕描淡寫,甚至帶有幾分驚悚的美感。
以至于當時着實她震驚不淺。
她想,這絕不是蘭景淮第一次殺人。
“少廢話,蠢東西。”
丁小五:[……]
你大爺的!
我忍!
[那你倒是告訴我到底什麽情況啊!]
蘭景淮翻了個白眼,來到最後一座宮殿,找到人記下那妃子的模樣,離開後就近找了個樹跳上枝杈休息。
“那侍衛的目标是秦姝之。”
[什麽!?]
[他是誰?你怎麽知道的?我們明明是同樣的視角啊!]
丁小五詫異萬分。
“都說了,因為你蠢啊。”
[……]
[禁止人身攻擊!]
蘭景淮輕嗤一聲,終于大發慈悲開口解釋:
“當所有人的目标都一致的時候,唯一一個所求不同的人便會在人群中無限凸顯。我在院中設了窺探靈眼,那個侍衛,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姝之身上,而非我。”
“并且,那種注意飽含惡意。”
[不是…他背後的人圖什麽啊?]丁小五更迷糊了。
“圖我死。”
[啥?]
“你覺得,如果秦姝之死了,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別給我扯什麽世界毀滅。”
若一個世界當真能如此輕易覆滅,未免也太過可笑,人類是那麽重要的東西?能主宰一個位面的存亡?荒謬至極。
[……]
丁小五扣了扣手,掩蓋緊張和心虛,沒敢繼續堅持之前的任務說辭。
[會發生什麽…我覺得,她的那支暗衛隊會立刻領兵攻入皇宮,然後……]
丁小五一拍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我去!借刀殺人,心也太黑了!]
[可是他到底是誰派來的,你為什麽覺得是後宮的人?]
“因為我沒見過那個侍衛。”
“所有我探索過的地方,都留了一個窺探靈眼,包括皇宮門口。而全皇宮中,後宮是我唯一還未達之處,既然沒見過,那就只能是那邊的人。”
[全部…!?皇宮這麽大,那得投放多少個靈眼啊。]
[不過金丹期修為而已,你的精神力怎麽會這麽強?一個世界的靈魂穿梭會帶來如此大的增幅嗎…]丁小五困惑了。
[你剛剛走那一路,不會又在投靈眼吧?]
[我收回之前說你只知道玩不幹正事的話,你可悠着點,精神損傷很難療養的,這個世界也沒啥藥效好的養神靈植。]
“我又不傻,明白什麽是量力而行。”
“不急躁,自然是事情還未嚴峻到需要我忙碌心焦的地步。”
“少操點心吧,小廢物。”
丁小五:[……]
宿主這麽靠譜,突然覺得當個廢物也挺好。
前面四次重啓她那麽努力,該失敗還不是失敗,她悟了。
…
自那侍衛死後三天,多方派系皆噤若寒蟬,不約而同地停了背後那些鬼祟的小動作。
不過蘭景淮卻像那日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照舊每日玩樂,佛系處理政務;随着時間流逝,局勢愈發緊迫,一次見血的威懾恐怕也持續不了多久了。
而這三日來蘭景淮時刻注意着後宮的動靜,只覺那些宮殿異常冷清,堪比冷宮,安靜地像一處大型死人墓。
消息傳進去了,但或許是其坐得住,暫時仍未發現那侍衛的幕後主使。
不知對方是否迫切,反正蘭景淮并不心急,撐着把油紙傘在湖邊釣魚。
魚兒們不大給她面子,幾天下來總共就釣上五六條,還要算上賞給李世昌的那兩條。
丁小五覺得是因為她身上煞氣太重,魚都本能地不敢靠近。
蘭景淮不置可否。
轉機出現在三日後的下午。
蘭景淮午覺睡醒,又出了門,一路光明正大閑散逛出了皇宮。
南霖向來景色好,但在她眼裏乏善可陳,單調又無趣。進了城,目光随意四處瞟,精神卻都集中在後宮的窺探靈眼上。
不多時,她腳步一頓,轉身往回走。
眸光微涼,滑過一縷暗芒。
“終于忍不住了。”
…
白煙如綢帶自香爐中袅袅升起,一封信在桌案上化作灰燼。
女人安靜坐于椅上,換下平時的青袍,穿着一身素衣,眼眸輕阖,幽寂如霧煙。
她在等一個人。
遙遙的,遠方傳來規律的碎步,聲輕而邁步謹慎。
秦姝之睜開眼,目光越過未關的房門,落向院中不請自來的素白宮裝女人。
妍豔,绮麗,嬌媚;陰狠,惡毒,仇恨…矛盾的氣質在她身上糅雜。
她們無聲對上視線。
宮服繁而不耀,女人姿态端莊,步伐不急不緩,禮儀無可挑剔,徑直走進房門。
提前得到過示意的侍衛并未阻攔。
一進門,女人對着前方的秦姝之,端正地跪下了。
情節仿佛重演,三日前是李世昌,三日後是她。
穆憶柳,南霖先帝最喜愛的貴妃,無上尊貴,榮寵之至。
霞姿神女落凡間,傾意于我南霖乾;
如需奪得其心愛,至尊之首納心尖。
楊柳依依,憶思佳期;
滿堂紅綢,帝王俯首。
穆貴妃與南霖帝的愛情故事,乃是一段在南霖民間傳唱多年的佳話,雖然他們之間并未誕下一子,卻不曾有損其半分美好。
提及後宮,所有人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穆貴妃,而非秦姝之那位逝世多年的生母先皇後。
那個溫雅的女人,令她明白死亡有時不似燈火熄滅,而是隕落一顆星星。
大家擡頭,看到天邊滑過一顆流星,當尾跡消失,夜空依舊群星閃爍,璀璨寥廓。
一個被遺忘多年的已逝之人,仍能霸占着皇後的位置,讓受寵的穆貴妃至今也只能是貴妃,緣由僅是皇後的女兒叫秦恕。
秦恕是南霖皇族的未來。
她并不知道穆憶柳這些年是如何看待她的,是否垂涎那近在咫尺卻遙若天邊的後位,是否怨怼地希望她不曾存在。
但她知道她今日來此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