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景淮和善地微笑:"什麽紅了?"
[頭發!眼睛!你自己找個鏡子看看就知道了。]
她微眯了下眼,叫門口餘下的那名侍衛送個鏡子來。
這裏修士所用的鏡子也不似一般銅鏡,而是一塊巴掌大的玉石,往內輸入一絲靈力,上空便會凝出一張清晰的水鏡。
[你調用靈力好熟練啊,不愧是高匹配度的靈魂。]丁小五忍不住感嘆。
景淮望着面前鏡中倒映出的那張臉,與她現代的面容有九分相似。
那一分差在年齡。她死時二十四歲,這具身體不過十八,瞧着稚嫩許多。
長發垂至胸前,發尾蓬松微卷;桃花眼潋滟勾人,眉間卻藏兇;鼻梁高挺,鼻尖小巧微翹;唇殷似血。五官頂精致,組合起來卻又絕妙的淩厲大氣。
放在影視劇中,這應當算是一張标準的惡人臉,專演壞得人神共憤卻又美豔絕倫令人難生恨的大反派。
丁小五所說的“紅了”,是指她的發尾和眼瞳。
本該是墨黑色的發尾此時竟攀升起绛紅色,瞳孔亦如同增了團血水般,有生命似的于眸中緩慢流轉。
本就不像好人,如今甚至不像個人類。
一身紅衣,美得張揚絕殊,如同焚着鮮血的火焰,妖冶頹豔勾魂攝魄的魔物。
丁小五不太待見這張臉,美亦則美,卻太邪性,駭人得緊。加之見過其頂着這張臉惡事做盡,更難免生怖。
[怎麽會突然變色呢,按理說只有靈力暴動才會導致靈根屬性外顯,你人明明好好的啊…]她十分不解。
火靈根的人大多脾氣暴躁,宿主如此契合這具身體,脾氣必然也差得很。可她還沒見過誰能一邊頹怠得像下一秒能睡過去,一邊把自己氣到靈屬外顯的。
景淮随手揮散水鏡,又懶散地靠回了椅背,衣袂垂地,像一灘流動着的血焰。
她面無表情,眸色斂入眼睑,淡淡敷衍:“也許是身體排異,不重要。”
丁小五将信将疑:[是嗎…]
她心裏嘆氣,這種狀況,變色容易褪色難,宿主得維持這個形象一段時間了。
景淮不欲在此事上糾纏,提起重點:“我問你,既然我來了,那原來的‘蘭曜清’呢?”
[她被我囚進了識海深處,你越過我在往裏面找找,就能看到她了。]
意識立刻探入識海,景淮掠過丁小五的小空間,再更深處看到了一團人形光團,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人臉。
那東西一動不動,似乎被阻斷了五感。
“她清醒着嗎?”
[清醒着,但我截斷了她對身體的感知,只能被困在這裏,動彈不得。]
這種狀态可比坐監牢還恐怖,時間漫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能否将她的痛感與我連接?”
丁小五莫名:“可以,你想幹什麽?”
景淮朱唇輕勾,露出一絲涼薄的譏笑:“秦姝之若是對我動手,總得讓罪魁禍首陪我一塊疼吧。僅是受困于此,太便宜了她。”
[這倒是…行,給你連上了。]
奇妙的感覺,如同一根細細的絲線從魂體中蔓延而出,連接到那個光團之上。
這次哪怕不進識海特地查看,她也能感應到那東西了。
“以後,我就是蘭景淮,蘭曜清。”
她愉悅地彎了彎眉眼,眸中血色湧動,妖姿昳麗,吓得丁小五一個激靈。
[宿主該為任務努力了吧,去給秦小姐的膝蓋上藥!肯定能賺到點好感的!]
蘭景淮一臉冷漠:“這話你自己信嗎?”
丁小五:[……]
她不信也得信,不然這任務沒法做了。
“我覺得,與其做這些無用功,不如我給她一把刀,讓她折磨我,或者直接把我殺了,大仇得報,萬事皆休,也就沒什麽可恨的了,不是嗎。”
丁小五:[呵呵…噠。]
“嗯哼?”
[你給我死了這條心吧!!]她暴躁發言:[你的任務是讓她放下仇恨,重拾真善美,不是讓她把仇人嘎了!要是真有用,哪裏還輪得到你來做任務,前面蘭曜清可都被殺死好幾輪了!]
蘭景淮眼尾微挑:“哎呦,前面死的也不是蘭曜清啊,你覺得秦小姐會瞧不出殼子裏換了人嗎?”
[……看得出,可她還是将她們都殺了。]
丁小五突然低落下來,蔫兒巴巴:[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本是個很好很好的人,萬分良善…都怪蘭曜清!]
蘭景淮淡淡彎唇,垂下眼眸,聲音很輕:“對,都怪她。”
她微直起身子,手肘撐在桌案上,随手翻起上面的折子。
這些自然不是給才入侵了人家皇宮的蘭景淮批奏的,而是給秦姝之的。
随意翻開幾本,要麽是請命死戰,不願投降的;要麽是彙報士兵犧牲和百姓死傷數量的。
“南霖人,倒是有骨氣。”
[南霖入宮當官員的大部分是不能修行的凡人,不畏犧牲。至于那些修士,吃着皇族供的資源,在象牙塔中修行,命長得多,卻畏死得很,大難臨頭全跑了,不然皇宮也不至于淪陷得這麽快。]
蘭景淮輕笑:“正常,擁有的越多,才越惜命。”
[我覺得你還是帶秦恕去東昭更好,南霖畢竟是秦恕的地盤,她若想争,除非你把她的人殺的一幹二淨,否則她很容易積蓄力量。]
“她的人?還剩多少?”
[投降了的都還在,只能說…很多。只有皇族在那人的屠殺名單上。]
蘭景淮輕嘆了口氣,眸裏閃過暗光,“我不明白,她為什麽獨獨留下秦姝之,她們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嗎?”
丁小五:[…或許吧,我不太清楚。你要不要帶她去東昭?]
轉折真生硬。蘭景淮低頭扯了扯唇角,不太清楚?
不管這“系統”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又藏着什麽目的,時間久了,總有一天會露餡的。
隐藏自身與探查真相同樣重要。一個能投影進他人識海的東西,真的有表面那麽無害嗎?她拭目以待。
“不,我還沒見過南霖呢,想好好瞧瞧。”
丁小五:無語。
這是她帶過最任性的宿主!
[東昭你也沒見過,去那邊瞧不行嗎。]
蘭景淮笑了笑,“秦姝之可不會想随我去東昭,我的任務不是感化她嗎,怎能惹她不快。”
[這倒是…]丁小五眼神狐疑:[聽着都不像你能說出來的話。]
“何出此言,我還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她粲然一笑。
[算了算了,不管了,你趕緊去給人家上藥,總不能覺得沒用就什麽都不做吧!]
丁小五輕哼一聲:[反正任務失敗死的是你,你自己看着辦。而且我得提醒你,一國之君可忙得很,現在休整期,你能偷得空閑,再過一陣肯定會有一大堆人來找你彙報各種事情,做任務可要抓緊!]
“可是我還想睡一覺養養精神呢。”她苦惱道。
[……]
[啊啊啊啊啊啊啊——]
“行了行了,別叫了,我去就是。”
蘭景淮拍拍耳朵,不情不願,撐着桌案懶懶散散站起來,叫門口的侍衛帶路,朝寝宮走去。
南霖環境多植被,人們親近自然。修士畢竟與凡人不同,所建皇宮位于山頂。
相鄰的那座山頭是專門培養修士的學院,有近萬人,被當作一個國家的最強戰力,可惜關鍵時刻沒起到任何作用,如今人都四散跑光了。不過其中主要也是因為秦姝之并未選擇迎戰。
皇宮沒有圍牆,外圍以陣法阻隔相護;內部的建築分布零散,仿佛建于林中的村落,融于山野,随處可見樹木花草。
最多的是桃樹,如今秋季已經結果,蘭景淮走在石板路上,迎面而來的空氣都帶着淡淡的桃果香。
她随手摘了一個,擦一擦咬上一口,口感很脆,味道清甜,蘊着一絲靈氣。
戰事讓這皇宮中人沒能像往常一樣在果熟時及時摘下,再過一陣怕是會自動脫落,摔爛在地裏,都糟蹋了。
“之後派人注意一下,将熟桃摘了。”她對侍衛說。
“是。”侍衛領命颔首。
[你喜歡吃桃子?]
蘭景淮敷衍地将桃子三兩口啃完,果核一丢,說:“一般。”
[那你還有閑心摘桃。]丁小五無語。
“用于讨好秦小姐。”
她驚訝:[秦恕喜歡吃桃?]
蘭景淮眸光倦怠,漫不經心:“這重要嗎?”
[……]懂了,表面功夫是吧。
[希望秦恕要你小命的時候,你也能這麽潇灑。]
蘭景淮笑眯眯不語。
東昭跟來的侍衛與士兵大多都在清理戰場痕跡,大臣只來了幾位,負責重新分配、安置人員。他們這一路上沒見到幾個人,碰上也只是對她行個禮,得到首肯後繼續匆匆忙忙去做自己的事。
唯有一人較特殊,是個容貌上佳的女人,原是先帝未曾誕下皇嗣的妃子,如今成了舊朝遺物,無處可去。除了她,還有好幾位也沒走。
那個人對這些人并不關注,未誕皇嗣救了她們一命,允許她們繼續留在宮中,甚至可以随意走動。
許是國破家亡之仇太深,女人并未對蘭景淮行禮,僅是往一側讓了讓,随後直勾勾盯着她。
丁小五本想調侃一下這女人是不是看上蘭景淮了,卻看見那雙眼裏明晃晃的憎恨,硬把話吞了回去。
蘭景淮對此懶得理會,徑直越過女人,未施舍她一個眼神。
那怨毒的目光直至她越過轉角,才從她背上消失。
丁小五無奈嘆:[造孽啊……]
步入寝宮,侍衛被留在外面守着。
畢竟是皇帝的居所,外院不小,同樣種着很多桃樹,還有片青竹林,鋪着幾條石板小路,看起來安靜清淨,與外界的戰争鮮血隔絕。
蘭景淮一身紅衣,像一團燃燒的血焰,與這雅致清幽的居所格格不入,好似擅闖的匪賊要來燒殺搶掠了。
不過她對此毫無自覺,目不斜視走至主屋門前,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