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周築沒有說自己行動不便,僅僅是按時出現在希爾頓酒店旁的餐廳。
酒店毗鄰大學,可以猜到都是為了藝考方便,哪怕近期這裏會熱銷到價格翻倍。
他很清楚出席各種場合的穿着要求,去頒獎時能穿得雅致得體,和朋友聚會時能清爽随性。
但是,一個人該穿什麽衣服,去見他另組家庭的父親,以及有一半血緣的妹妹?
周築選了件洗的有些褪色的T恤,簡單搭了件牛仔褲。
然後獨自乘車去了餐廳前,一眼看見卡座裏光彩照人的房思蕊,以及局促搓手的父親。
房思蕊今年十六,雖然還在讀高中,但已經可以看出打扮的精致用心。
珍珠耳墜圓潤飽滿,絕不是小地攤的便宜貨。
手環是成串的潘多拉,哪怕那玩意貴到匪夷所思,但一樣串滿了她喜歡的零碎珠飾。
她像自幼便被呵護照顧的貴族貓,每一根毛發都被養得順滑發光。
他坐在他們對側的時候,留神看了一眼久未謀面的父親。
老工裝,褪色到顏色斑駁。集市裏買的舊褲子,布料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流行的款式。
至此便已經可以看出這個人在新家庭裏的處境。
周江華不太自然地打了個招呼,示意女兒喊人。
“哥。”房思蕊嬌滴滴地喊他:“爸說你在上海人脈很廣,那你認識傳媒大學或者電影學院的教授嗎?”
周築短暫否認。
“不認識。”
房思蕊失望地噢了一聲,借着用手機點菜的契機不再理睬他。
接下來的一頓飯吃得循規蹈矩,像極了什麽遠方親戚之間的應酬。
周江華一直想和他說點什麽,從上海的天氣聊到那一筐酸到極點的青杏子,飯都吃到一半才想起來問他的腿。
“已經快好了,不重要。”周築說。
周江華張嘴想再關心幾句,他看了一眼邊吃飯邊玩手機的女兒,又看向周築,有種進退維谷的惶然。
等這頓飯吃完,他堅持送他到樓下。
房思蕊一直坐在副駕駛,打量着破舊的老小區:“上海租房子很貴吧?”
“我暫時住在朋友這。”周築平淡地說:“走路不方便,上班蹭他的車。”
“喔,那邊有輛很牛逼的車,”房思蕊突然探頭往外看:“我在小紅書上看到過!”
她原本像糖葫蘆串那樣卡在窗口,突然整個人方向随着視線一起改變,連後背都透露出驚訝的情緒。
傅冬川半插着兜站在緩速駛來的出租車旁,側頭說:“嗨?”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裏,周築只覺得面前這個人會變魔法。
那個年輕氣盛的繼妹被傅冬川的朋友帶去參觀上海的藝術院校,而他和父親則被請去附近的茶室,包廂裏隐隐聽得到評彈,又會喧鬧到影響對話。
支支吾吾的周江華在面對另一個年輕人時,突然變得能言善道很多,漸漸露出自然的笑容。
周築全程捧着一盞溫熱的紅茶,半靠着傅冬川聽他們聊天。
男人聊天時不疾不徐,會對任何類型的客人抛出他們能完美接住的話題,并讓對方引以為傲。
周江華剛開始對人都很拘謹,沒過兩盞茶的功夫話匣子徹底打開了,開始講周築小時候的事,還請傅冬川以後出差去他們家鄉,一定留下來喝喝他們那特産的茶。
直到離別時間,周築被父親用力拍拍肩,還算融洽地互相道別。
目送周江華坐車離開時,周築倚着拐杖看傅冬川。
“你怎麽想到要這樣做的?”
“讓我解釋一下。”
傅冬川扶着他曬太陽散步,慢慢地說:“昨天晚上,我的一個房客在刷牙。”
周築瞥向他。
“我下屬的下屬,我的房客,或者說,”傅冬川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的暗戀對象,在刷牙。”
“嗯哼?”
“他不知道他刷牙的樣子很脆弱。”
傅冬川那天晚上煮了一鍋兩人份的餃子,目送他一言不發的吃完,去沙發剪了一晚上的視頻,然後去刷牙。
青年站立不穩,大半重量壓在洗手臺上,露出蒼白又修長的脖頸。
他因為病氣顯得更瘦削,腰線若隐若現,即使穿着睡衣也能讓男人回憶起摟抱時的手感。
而隔着鏡子,脆弱感欲蓋彌彰。
像是有太多負重壓在胸口,讓這個人喘不過氣。
是疲憊的,無所憑依的,受折的樣子。
傅冬川遠遠地看着,連呼吸也放輕了些。
他會心疼他,并且在只言片語裏已經大致了解他痛苦痕跡的脈絡。
同時又可恥地因此更加有狩獵欲。
周築轉身看他,有點想笑,又鼻子酸酸的,有點扛不住。
“你當時怎麽想?”
傅冬川聳了下肩。
“我當時想,他那個樣子看着真需要一個抱抱,以及讓我特別想上他。”
周築大笑出聲:“我姑且當作贊美。”
他們本來想在樓下逛一會兒就上去,但周築此刻像是突然想開了什麽,給他發了個定位。
“東川,我們去個地方。”
傅冬川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又擡頭看他。
周築考慮道:“你要是有事,我們改天再去。”
“不是,”男人含着笑:“你叫我東川的話,我該叫你什麽?”
“築築?小築?”
青年抿着唇,罕見地顯出羞赧。
“我小名叫小竹。”
傅冬川真想親一下他。
“走吧小竹。”
他們從浦西開到浦東,一路來到某個寫字樓裏。
周築走路不算利落,差點被門口的監控門閘卡住。
傅冬川沒有立刻問他們來這裏做什麽,而是跟随他的介紹去打量這裏。
“二十四小時監控,進出刷臉,安全性一流。”
周築重複着經紀人先前說過的話,暗自驚訝自己居然全都記得。
“交通便利,隔壁有電影院,樓下火鍋店。”
“晚上吃這家?”
“看起來不錯。”
他們把大平層全都逛了一遍,然後周築靠坐在窗臺旁,看向傅冬川。
“我的經紀人給了我這裏的電子鎖密碼,以及一個月的最後時限。”他看了眼手機,謄正發言:“還剩半個月。”
“他希望我好好做UP主這份工作,開屬于自己的工作室,擴張規模,合法避稅,并且不斷擴張自己的版圖。”
“這半個月的時間裏,我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想在哪一行走多遠。”
傅冬川沉默了很久,久到周築有些不太确定自己該不該征詢他的建議。
“選這裏,小竹。”
“你該選這裏。”
傅冬川看向他,語氣變得更加沉着和篤定:“從價格,挑高,空間分布等方面來說,這裏做你的工作室,或者說創業階段的起步,非常完美。”
“從職業高度來說,你也更該留在這裏。”
周築怔怔看他,又笑起來:“那你剛才為什麽想了這麽久?”
“我內心的一部分,會想把你永遠留在公司裏,留在我随時都可以看到的地方。”傅冬川低聲說:“像是把你綁在我的占有欲上,或者單純欣賞你的才能,舍不得放走這麽好的骨幹員工。”
“我有很自私的一面,它只是一直被克制,被自我馴化,但也可能随時發瘋。”
周築突然問:“你喜歡我嗎?”
傅冬川定定看着他,先是笑,然後擡手蓋上臉,再不斷地搖頭。
一連串的動作像是什麽驅邪的動作,矛盾到充滿了自我反駁。
“你很吸引我,各種意義。”
“你的樣子,你的脾氣,你認真工作時的眼神,你的身體你的性格,每一個地方都在吸引我。”
他的嗓音很沙啞,此刻隐隐透着絕望。
周築注視着近在咫尺的這個人,皺眉說:“所以,我們之間的這層窗戶紙……”
傅冬川再次搖頭,像在想逃離什麽。
“我不是那種享受暧昧的人。”周築低聲說:“傅冬川,我一直沒談過戀愛,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對同性有感覺。”
“但是我不喜歡遮遮掩掩,也不喜歡欲擒故縱。”
“到底怎麽回事?”
男人一言不發地掏出煙盒,打開窗戶抽煙。
周築注視着他,在煙燃到一半時伸手奪走那根煙,深深抽了一口。
傅冬川的手維持着抽煙的動作,轉頭看他。
“告訴我。”周築沒抽過這麽嗆的煙,忍了一會兒還是咳嗽出聲:“你在逃避嗎?”
他在此之前,甚至從來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會抽煙,或者有這樣壓抑的一面。
經紀人先前說過的那句話猛然撞入周築的記憶。
傳言裏,傅冬川害死了他的父母。
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不想談論這些。”傅冬川說。
“好,我今晚搬走。”周築簡短地說:“謝謝你給我的誠懇建議,我會在考慮好以後提辭職流程。”
他起身打算憑拐杖離開,下一秒被拽住手腕。
對方用力到像要把人扣在這裏,四指不斷深扣。
“有本事親我啊。”周築揚起挑釁的笑容:“你敢嗎?”
他的聲音輕佻又肆意,如同白狼張開獠牙。
男人眸色幽深,徑直把人壓在懷抱和窗臺之間,不再給他半點離開的機會。
随即重重吻上他的唇。
明天有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