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斷了脖子的皇帝躺在寝宮裏,流水的名貴藥材仿佛不要錢一般,盡情地用着,瞧着他的模樣,估摸着,也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看着自家親爹的凄慘樣子,太子這心裏也是有些郁悶的,明明這皇位就差不多已經是他的了,此時卻依舊得頂着個監國的名頭,始終不是名正言順的皇帝。
他過去做為皇帝的嫡長子,看上去好似無限榮耀,其實,卻是件極辛苦的差事,蕭宜疑心重,心眼小,兒子太過優秀,他總擔心兒子哪天會奪權,擔心兒子會謀害于他,然而兒子若是太過差勁,他又覺得兒子是個繡花枕頭,是個廢物,就該塞回娘胎重造。
雖說,這樣子着實顯得太過涼薄了些,但太子确實是在心底裏偷偷地松了一口氣的,身為長子,底下弟妹不少,他父親又正當壯年,若是不出這事,估計還能再生一窩,然後,有可能就這麽把他給硬生生耗死,這可真是諷刺呢,至親的父親遇難,對他而言,卻是有利的。
而皇上被刺,命懸一線,這樣的事情,對世人來說,也是太過嚴重,朝堂是暫時穩定了下來,可全國百姓那邊就不大好擺平了,偏偏這時皇帝穆骞尤謹如三人的事,還被什麽人一個不小心給洩露了些出去,壓都沒能壓住,在民間裏,越傳越離譜,鬧得人心惶惶的,誰都知道了皇帝陛下仗着權勢拆散有情人的事,影射的話本子都偷偷冒出來了,想必過不了多久,天橋底下就該有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講某某皇帝的二三事了。
當太子的,在宮裏頭為了一堆大小事也是急得頭上都要生煙了,自然也懶得花心神去壓,而皇帝,他此時依舊安逸地躺在床上,被太醫們吊着一條命,不過,他若是知道了自己現在被傳成了什麽樣,估計也是只恨自己不能立刻去死。
而其他人,日子倒照樣過,容嘉卉也是不知讨好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又是賭咒又是發誓的,才終于算是讓自家爹爹拉下臉來了,原諒?那對于容琛來說,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可以暫時将它略過去,以後也不必再提了。
女兒都跑出去會情郎了這麽久,發生了什麽還是沒發生什麽,都說不準,只覺得,沒有珠胎暗結便已是萬幸,他們這些做父母的,對于她們的這樁婚事,也算是終于決定松口了,免得以後夜長夢多,搞得原本是他們瞧不上人家,結果到了那時候,卻是人家反而不願意了,那樣的話,他們的老閨女怎麽辦?到時候去給別人做續弦啊?
容琛靜靜地坐在書房裏頭思慮了許久後,還是選擇偷偷地跑去找上了鐘離絡。
結果他一進門,就好巧不巧正看到自家閨女在人家院子裏頭打秋千。
容嘉卉見他來了,連忙便跳下了秋千驚喜道:“爹!您怎麽來了啊?”
沒想到會撞上自家傻閨女的容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留來看看那個姓鐘離的小子,我們還有話要說,你就先回去吧。”
容嘉卉平日裏或許好糊弄,此時卻是敏銳地嗅到了些許不對。
“爹,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呀?”她問。
容琛一噎,他睨了她一眼,道:“我又能有什麽事情瞞你,我叫你回去你就給我回去!少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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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嘉卉被唬了一跳,她有些委屈,居然又兇她,只不過,她一見爹爹兇就有些沒轍,聞言,也只得扁扁嘴,點了點頭道:“噢,好。”
說完,她便苦着臉一個人走了。
不久,換了套衣服的鐘離絡走了出來,卻發現說好在院子裏等着她的容嘉卉沒了人影。
而取而代之的,卻是鎮國侯容琛。
鐘離絡忙躬身行了一禮道:“參見侯爺。”
若是過去,容琛也許還樂意虛扶一把,而此時,他卻只是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少整那些個虛的,你若是真有敬我的心,就不會拐走我的女兒了,居然還敢把嘉卉帶到那種鬼地方去!你是真以為我素來和氣慣了就不會殺你啊?”
鐘離絡不敢起身,垂着頭,直呼不敢,雖然她的心底,對他口中的所謂和氣其實不是那麽贊同。
容琛顯然還沒教訓夠,他又接着道:“鐘離大将軍,你還有什麽不敢的,嘉卉剛剛及笄,你就拐了她去,非你不嫁,而且,嘉卉素來聽話懂事,想來也都是你,各種花言巧語,硬是哄騙着她跑去了那種不毛之地!”
鐘離絡的頭越垂越低,只覺他沒一句對的,卻又不敢說出半句反駁的話來,只得一個人默默聽着,等他說個飽,再談其他。
鐘離絡也算是終于知道了容嘉卉絮叨的毛病從何而來了,眼前這位的功力,顯然是更上一層樓。
也不知說了多久,容琛才終于止住了話匣子,他拿過侍從端上來的茶水,小啄了一口後,嘆了一口氣,道:“你們的婚事,我準了。”
“真的?”
院裏院外的兩人異口同聲道。
容琛與鐘離絡同時扭頭一看,只見容嘉卉其實還沒走,一直扒着門只露一個腦袋在那偷聽呢。
她原本聽着自家爹爹那一堆廢話聽得昏昏欲睡,而這一句,卻是宛如平地驚雷一般,将她硬生生驚醒了。
她驚喜道:“爹,您可不許反悔啊!得白紙黑字地記錄下來!”
說完,她便要去找紙筆。
“嘉卉啊!”容琛有些很鐵不成鋼地喊住她道。“這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姑娘,我就是來商量婚期的,我看過了,下個月的二十五就是個黃道吉日,現在着手準備,也還算來得及。”
聽得這麽準确的日子,容嘉卉反倒有些害羞了,“诶?現在才初三呢,下個月的二十五?這麽早啊?”
容琛瞪了她一眼道:“你還嫌早?你個沒臉沒皮的老丫頭不是恨嫁麽?”
沒臉沒皮?這天底下,哪有當爹的這般說自己的閨女的,又羞又氣的容嘉卉只好又默默地把頭給縮回了門後。
鐘離絡原本也是高興的,但她想了想後,又為難道:“侯爺啊,這,恐怕不成?”
“什麽?!”父女倆又異口同聲道。
不等容嘉卉來開口說什麽,容琛便已一個箭步向前,一把揪住了鐘離絡的衣領問:“鐘離絡你說什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人不是個什麽好東西!居然敢對我的女兒始亂終棄?你最好再給我仔細想想,然後重新說一遍,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
被揪住衣領的鐘離絡看着兩眼充血的容琛,無奈道:“侯爺,多日前皇帝陛下遇刺時,太子殿下說我救駕有功,該論功行賞,我想到了嘉卉,便謝絕了,只想求一個恩典好讓您松口。”
聞言,容琛的手松了松,又問:“那,你說的恩典求成了麽?”
一看就是沒成,不然這個時候旨意都傳來了。
鐘離絡生無可戀地搖了搖頭,“太子殿下說,等皇帝陛下醒了,他會親自去替我求。”
容琛不禁扶額,等斷了脖子的皇帝陛下醒來?這有可能麽?這太子殿下都這般說了,難不成,還真的就這麽慢慢地等下去?就皇帝陛下如今那個狀态,還是趁早別做夢了,他若是一直不死怎麽辦?但他若是死了,轉頭就是三年國孝怎麽辦?此題無解。
“絡兒啊。”容琛輕嘆,“以後別再這樣随便求恩典了,這不是在話本裏頭,并沒有那麽多通情達理的皇上太子……”
太子當時可正沒了爹呢,聽了這樣的話,能答應才怪了。
鐘離絡一臉心塞地點了點頭,畢竟這教訓她已經吃到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後,容琛頂着滿頭愁雲走了,哎,這可如何是好啊,他這般想着。
就站在門口的容嘉卉見爹爹出來了,沖他勉勉強強地一笑,然後又走了進來,她看着鐘離絡,也是嘆了口氣。
她莫名的,就又想到了自己苦逼的上輩子了,上輩子裏,這人活到了二十有七都依舊是一個孤家寡人,難不成,這輩子有了她也逃不脫這個命運?那也太凄慘了些。
這一次,鐘離絡他們一大批人在京城待得有些太久了,留在西北的人,其實并不是很夠用,若是往日還好,如今,戎人顯然也是知道了天下大亂,是個大舉南下的好時機,便紛紛聚集在了一起,一路打了過來,西北的人,此時已經有些難以抵擋了。
聽聞消息,鐘離絡大駭,她也沒敢耽擱,很快便帶了兵快馬加鞭地支援去了。
遠在西北的衆将士們還在奮勇殺敵,而京城裏頭,皇帝蕭宜斷着脖子,已經昏迷不醒了兩三個月了,滿朝文武們也是覺得對他已經仁至義盡,沒有再等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這些原本還在說着要努力治好皇帝的大臣們很快就換了一套口氣,紛紛苦求太子繼位,直呼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假惺惺地再三推辭無果後,到底還是在這樣外憂內患不斷的情況下,倉促地登基為帝,而脖子斷了的蕭宜,則是被尊為了太上皇,繼續由太醫院們吊着一條命。
新帝登基這樣天大的事,對此時的老百姓們而言,其實也不算是什麽了。
畢竟,那戎人的厲害,老一輩的人都是極清楚的,此時大家聽聞他們都快要打進來了,也是鬧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容嘉卉自是亦然,她當初也是知道此行險象環生不容一絲差錯,才收起了自己的那點子任性無理取鬧,沒有繼續不知死活地跟着鐘離絡一起過去,畢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鐘離絡不是跑去駐守西北,偶爾打打來搗亂的戎人,現在,她當初住過逛過的地方,早已被攻陷,她跟到戰場上去,只會成為一個拖累鐘離絡的累贅。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而容嘉卉如今,顯然已經開始真的有了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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