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薯骨炸翅vs夜不歸宿
薯骨炸翅vs夜不歸宿
初棠一邊咀嚼糖畫,一邊含糊不清道:“咱們銀貨兩訖。”
程立雪撐傘站在雨中,表情漠然,也不動,
“收好呀。”
初棠再次出言提醒,可那人依舊不言不語。他狐疑盯着這張清冷的臉,讀出絲別樣的意味——
我出場費這麽高。
幾個銅板就想打發我?
想了想,從懷裏摸出幾個銅板,心道算作傘錢罷。
“這次夠了嗎?”
程立雪不答反問:“你和我算?”
那人視線從銅板往上移,與他相視,平靜道:“你覺得,我們之間算得清嗎?”
啧,貪得無厭。
“是呀,算不——阿嚏!”
甜膩的糖香撞進雨霧。
初棠縮縮身子,拱拱酸癢的鼻尖。
程立雪看了眼程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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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管家心領神會接過傘,随後便見公子解下外袍,幾絲草藥清香的微風在他眉眼拂過。
初棠耷拉腦袋,脊背恍惚落下點溫暖,他還沒回神就被人攥進雨中。
濕漉漉的涼氣撲面而來。
“欸……”
“我們去哪?”
“回府。”言簡意赅的回答後,初棠已被連拽帶抱送上馬車。
寬敞的馬車內。
程立雪一言不發坐着。
氣氛詭異。
初棠坐立不安。
他餘光飄忽瞟向左邊,幾次欲言又止,半晌後,似終于按捺不住般,他掙紮着扭頭。
望去程立雪,吐出心中疑惑:“你怎麽會在這裏出現?”
這厮依舊漠然閉眼。
初棠卻隐約感覺到沉沉的壓抑。
阿绛還知帶他去看戲,哄他開心,他和程立雪好歹算是名義上的夫夫,口頭問候句也不為過吧。
初棠垂頭凝視小螃蟹。
權當是看在小螃蟹的面子罷。
“喂!”
那人依舊保持緘默。
初棠:“……”
不理人?
臭男人真矯情。
“不開心嗎?”
初棠挪出腳尖,踢踢程立雪:“你今晚好怪,有點兒被對象氣得半死,卻只能蹲在角落生悶氣那味兒。”
似感覺到有異,程立雪睜開眼簾,剛好望見踢在他腳邊的靴子:“倒有自知之明。”
程立雪的聲音很淺。
馬車外雨水滴滴答答,初棠又剛好嚼着脆脆的糖畫,嘈雜聲掩蓋了這句不由自主的嘆息。
“嗯?你說什麽?”
程立雪只是拂拂衣擺,沒再說話。
初棠自顧自嘆息聲:“不管如何,先謝謝你的小螃蟹,也謝謝你順路搭我一程。”
“只有口頭道謝?”
“不然你還想我身體力行?”
他話音剛完,對面的程立雪神色自若掃視而來,眉眼隐約透出幾分雲淡風輕。
大抵是這厮總端着波瀾不驚的臭臉,有那麽瞬間的錯覺,他将之順理成章理解成“不屑但又來者不拒”的意味——
爺對你這小身板無絲毫欲望,但你若是主動點來伺候爺,爺也可以勉為其難接受。
初棠:“……”
他鄙夷唾棄。
死變态,還會眼神開車。
果然他就不該對這種臭流氓抱有期待,反正在他淺薄的認知中,古人沒有感情基礎也是能成婚的,沒有感情基礎也是可以……那啥。
所以他毫不懷疑程立雪就是那種很随便的人。
但他堂堂一個現代人。
他相當抗拒。
初棠眼不見為淨,暗嗤一聲別開視線。
撇頭的功夫,剛好瞧見自己的腳尖,還抵在程立雪的靴側。
唯恐避之不及般,他驀地縮回腳。
随後小聲嘀咕:“晦氣。”
不知多久後。
初棠倚在馬車壁,耳畔是簌簌雨聲,空氣也似裹挾水霧,叫人昏昏欲睡。
他努力睜眸。
還是幾次搖搖欲墜。
腦袋小雞啄米似的,一下又一下亂點,身子再一次襲來股失重感。
倏地往一邊倒去。
恍惚間,有點溫涼感覺,托住他的臉頰。
奈何眼皮實在沉重,初棠的意識并未回籠,反倒徹底不省人事。
程立雪的掌托着初棠的腦袋。
他垂下眼簾,若有所思端詳這張臉。
整日叽叽喳喳,聒噪不停的人,忽地安靜下來,竟叫人有些不适。
*
雨夜,寒風刺骨。
晴雲穿過寂靜的長街,濕漉漉的巷子驟然蹿出只老鼠,叫人猛然頓足。
她微微攥實拳頭,推門走進老舊的廟宇。
廟中早已有人恭候多時。
她對着那長衫青影便是一拜。
“張大人。”
“阿午近況如何?”
“少爺很好。”
“他有何動向。”
“奴婢隐約覺得少爺是想離開程府。”
張折枝點頭:“知道了,你爹的事,我會盡早提上日程的。”
聞言,晴雲擡颔,小心翼翼問道:“張大人,您真的會替奴婢的父親翻案嗎?”
“自然,你娘和你妹妹,我也會一并善待的。”
她深深望着眼前人一眼。
善待?
晴雲眸光沉下,這更像是種無聲的要挾。
“程立雪呢?”
“程公子行蹤詭秘,這幾日鮮少留宿府中。”
“哼,上輩子的手下敗将,坑我八千兩便夜郎自大?我倒想看他如何扭轉局勢。”
“若非我晚回半步,阿午又豈會嫁給他?他也配!”張折枝長袖拂掉燭臺。
目光中的陰鸷狠戾在雷鳴中若隐若現。
晴雲沉默。
如常回禀幾句話,便匆匆離開廟宇。
剛回到府中,她便聽到房內傳出點刺耳的聲音,像是花瓶落地。
她推門跑進去:“少爺,您沒事吧?”
床側花瓶大抵是被狂風吹起的床幔碰倒。
電閃雷鳴中,帷帳內坐起個人影,那人睡眼惺忪發怔,好像有些失意。
不知是否還沒睡醒,那人眼眸閃爍,淺聲咕哝說:“我做了個夢,夢到我的家人,他們……”
晴雲輕笑跪在床側:“您安心睡,奴婢在此陪着。”
初棠搖搖頭:“這樣不好吧。”
“奴婢本就是您的貼身丫鬟,守夜是應該的。”
“我們一起睡吧。”
哥兒與女子沒什麽可避諱的。
初棠扯着人上.床。
晴雲禁不住初棠撒嬌似的模樣,幾番推拉後,卻還是顧忌規矩,只趴在床側哄人。
“你多大呀?”
“過了冬,奴婢就二十二了。”
“那你比我大欸。”
“嗯。”
“我有個堂姐姐,小時候我老纏着她給我講睡前故事,你會講故事麽?
“會一些。”
外面電閃雷鳴,初棠蜷在被褥內,耳畔是晴雲娓娓道來的溫婉嗓音。
房內燭光高照,緩緩晃動。
初棠往外挪了挪,他抱上晴雲的手臂,自言自語嘀咕道:“你好暖呀,和我姐姐一樣。”
燭火倏地跳動了一下。
晴雲側頭望向燭光,突然沉默片刻。
“你怎麽不講了?”
她轉頭的瞬間,剛好對上初棠亮晶晶的眼眸,如果沒有那場鼠疫……
晴雲微笑:“沒什麽,奴婢繼續。”
*
寒夜襲來呼嘯的風,這場風如不知疲憊,一直将樹影吹得婆娑,直至入秋。
小廚房內,又是初棠忙碌的身影。
他捧着盤雞翅,想着今日要做的美食“薯骨雞翅”。
雞中翅去骨很簡單,先剪開兩根骨頭中間的筋,再繞着每根骨頭剪一圈,剪開後,抓實骨頭,一邊轉一邊抽,骨頭便能輕松出來。
去骨的雞翅用姜蔥酒腌制一刻鐘。
腌制的功夫,初棠從籮筐裏拿出些土豆削皮、清洗,随後切成粗粗的長條,用來代替雞翅骨頭。
處理完土豆,雞翅也腌制完畢。
他便将土豆條塞進雞翅中。
塞完土豆的雞翅還要裹上一層炸粉。
面粉混合澱粉,能使炸物的口感更加酥脆,再加入點鹽和胡椒粉,便更美味。
裹好炸粉的雞翅放入油鍋,慢炸,噼裏啪啦的聲音響起,屋內頓時油香四溢。
看着雞翅被炸到表面金黃,初棠便将其撈起,随後撒下掉他秘制的粉料。
他斂起個嘗了嘗。
最初入口的味道酥脆鹹香,再細嚼下去便是雞肉的汁水溢出來,和着鮮嫩彈牙的肉質,最後便是松軟的土豆。
混合在一起,口感豐富而獨特。
一言蔽之,好吃。
吃完一個便抓耳撓腮,讓人流連忘返,想再來幾個。
*
臨近中秋,街上不少商販都紛紛應節似的擺上各種節日用品和吃食。
初棠來到他的攤位時有些晚。
由于他本就長相出挑,還能花樣百出做各種美食,不少人都已眼熟他,見他到來,好些人蜂擁而來。
因搶購的人實在多,他現在基本是限量出售,盡量保證大多數人都能嘗到。
“不夠吃吶。”
有人抱怨道。
“是呀。”一位中年大叔嘆息聲,好似不舍浪費任何一點碎末,他甚至還拆開油紙包裝,舔了舔裏面的金黃的粉碎。
“我家娘子就靠着你做的美食吊一口氣嘞。”
“嘿,老李頭你哪來的娘子?”
“哈哈哈哈。”好似被戳穿,老李頭只摸頭嘿嘿一笑。
初棠邊打包裝,邊讪讪回:“實在不好意思哈,我明日盡量多做些。”
“多心靈手巧的小哥兒,說親沒?”
“喂!收起你的心思,本小姐的哥哥預定了!”
旁邊的阿绛忽地站起身。
“我哥哥才高八鬥!”
“我侄兒風姿卓越。”
“我哥哥文武雙全!”
“我侄兒天下無雙。”
……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争執起來。
初棠無奈和晴雲對視一眼,随後收拾東西,蹑手蹑腳提箱溜走。
“我哥哥——”
“你別哥啦!人家跑了。”
“啊?”
阿绛回頭,果然看見初棠小跑離開的背影。
“喂!等等我呀!”
三人跑了一路,夜色也漸沉,四周盡是不少手拿花燈彩飾的人。
“你們放過天燈嗎?”
阿绛瞥瞥旁邊的天燈攤位。
初棠搖搖頭。
晴雲也跟着搖搖頭。
見狀,阿绛直接丢下枚銀子,拿走三盞天燈:“走,咱們放天燈去。”
她把天燈分給二人,便推着人走往河邊。
“對着天燈許願。”
“心若誠,則願望成真。”
河邊。
阿绛和晴雲一左一右站在他兩側,初棠左右打量這兩閉着眼虔誠許願的人。
他沉默許久。
這種東西,他是不信的。
“你怎麽不許願?”
阿绛率先睜眼,滿臉狐疑問他,緊接其後的晴雲也張開眼皮望過來。
流光溢彩映照她們的臉。
初棠看得沉默。
他撇頭望去湖面,驀然回想起晴雲和阿绛那真摯的眉眼,突然笑了笑:“我這就許。”
初棠閉上雙眼,放空紛擾的思緒。
——願晴雲和阿绛得償所願。
“我許好了。”
他微笑睜開眼:“可以放了嗎?”
阿绛:“那咱們三一起放手。”
阿绛:“三、二、一。”
三盞明燈徐徐升起,璀璨的光點緩緩消失在夜空。
河邊有座涼亭。
阿绛使人拿來幾壺佳釀,幾人便圍着石桌小酌,酒醉的人愈發沒有往日的克制。
慢慢便開始互訴衷腸。
初棠不敢喝太多,畢竟自己不勝酒力,只是小舔幾口,左邊聽着阿绛的胡言亂語,右邊又是晴雲的追思過往。
反正,他是一句都聽不明白。
但初棠能感覺到晴雲身上那點若有似無的哀戚,他醞釀許久,終是吐出句安慰:“晴雲你別傷心了,你可是晴雲啊!”
“雨過天晴,雲開月明。”
晴雲忽然愣住,她從不曾設想,自己的名字竟能作這般解讀:“謝謝少爺賜名。”
初棠張嘴卻無言。
片刻後,他道:“你這名字不是我起的。”
晴雲輕笑撓頭:“嗯,奴婢的名字是公子取的。”
晴雲語畢又自顧自喝起酒來。
初棠半個身子倚在桌沿,正對着那邊發酒瘋的阿绛,阿绛壓在桌面的手點點他領口。
“你脖子的吊墜好好看。”
“這個嗎?”
初棠扯開衣領,挑出裏面的海棠吊墜:“我娘給我的,你喜歡嗎?我改日按照這個式樣給你打一塊。”
阿绛低聲嘻笑:“真的嗎?好呀。”
她語畢,終似不勝酒力般砸落桌面。
初棠左瞧瞧右看看。
這兩人竟都先後把自己灌醉了。
他擡眼望天,竟有些無言以對,不過阿绛的下人們都在亭子外候着,倒也不用過于擔心。
初棠雙手枕在桌子。
不時用手指點點這芳香馥郁的酒面,送進嘴裏,等着這兩人醒來。
初棠越等越醉。
身邊兩人卻無絲毫酒醒的跡象。
月上枝頭,熱鬧的市集也燈火闌珊,夜色中闖進個身影,直奔涼亭。
初棠昏昏沉沉趴在桌沿,驀然被道陰影籠罩,來人氣息似乎有點寒冽,叫他沒來由怯了怯。
“回家。”
沉沉的話音不辨喜怒。
誰呀?
初棠啧嘆聲。
對于話中那股命令似的強勢,他頓感不悅。
“不回,走開。”
那人卻由不得他作主一般,拽起他的手腕。
醉态橫生的人,滿眼嗔怒瞪過去,不爽地甩掉抓住他的手:“你誰呀!憑什麽管我?”
“初棠。”
程立雪視線掠過初棠散開的衣領,他眉宇微蹙,雙指捏上領口的繩結,輕輕一扣,系緊。
“你說我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