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螃蟹糖畫vs焰火
小螃蟹糖畫vs焰火
府中四處掌燈,偶有小丫鬟們端着東西走動,瀝青石板路匆匆迎來兩道身影。
似錦的身影推着如雪的背影。
那般互動,任誰瞧見都低語嘻笑。
初棠推着人走了幾步,周圍的小丫鬟們都羞澀垂頭,叫他頓感詭異。
後知後覺般,他恍惚想起自己先前竟昧着良心,說出這麽多贊美程立雪的話。
初棠盯着自己的手掌,掌心處隐隐傳來點沁涼,愈發的不自在叫人不由得慌忙松手。
他和程立雪即明明該是針鋒相對的,不說火藥味十足,那至少也不能夠像現在這般吧。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是歡喜冤家呢。
啊呸!
歡個大頭鬼!
算,既然答應要幫別人,那自然是不能中途而廢。
忍辱負重……
對!
今晚這一遭不過權宜之計罷了,暫且當回忍者,舍命陪狗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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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朝代沒有宵禁,夜市生活豐富多彩,今日又有廟會,街上行人更是絡繹不絕。
簫鼓錯落起伏,明燈與星光遙相輝映。
初棠與程立雪穿進熙熙攘攘的人流。
街上大多是結伴的眷侶,偶爾路過三五成群的年輕男女,當然也能碰見一家幾口其樂融融的天倫之樂。
但他和程立雪兩人就顯得很突兀。
說是夫夫,那确實是。
可他們只是塑料夫夫好嗎?每每想起蔽廳那幕,他就想跳起來給程立雪一個爆栗子。
也罷也罷。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這位公子,買匹布料嗎?給家裏的小郎君做身衣裳也是好的,我這布料半點兒不比前面的布莊差。”
一聲吆喝打斷初棠思緒。
前方之人頓足,程立雪回眸掃向他。
初棠猝不及防與人對視,不由得微轉眸子,山雨欲來風滿樓吶。
這家夥看過來準沒好事。
“中意哪匹?”
“……”
“這麽難挑?那便都買下。”
“……哈?”
“這位公子可真是大方,忒會疼人,難怪您家小郎君長得這般水靈甜美。”
“不不不是!”
初棠一臉茫然。
他手掌倏然壓住布匹,制止賣布老板的動作,言語間流露出不解輕瞟程立雪:“這一大板車的布,我得穿到猴年馬月。”
“你能不能別敗家!”
“那便以你的名義送人。”
“送給誰?”
“自有去處。”
初棠詫異:“……”
神神秘秘、神神叨叨、神神經經。
轉念間低頭,他打量自己半晌,好像身上的衣物全是程府的,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思忖再三,初棠開口:“既然如此,那你的玉佩,我來出錢吧,就當作是回禮好咯。”
“也好。”
初棠:“……欸?”
你都不帶拒絕一下的嗎?就應得這麽爽快?好歹也推來搡去拉扯幾個回合吧。
“有何不妥?”
程立雪漫不經心瞥來:“舍不得?”
初棠:“……”
你是直男嗎?要不要這麽直言直語!懂不懂什麽叫“看破不說破”?
初棠心如刀割,卻裝得雲淡風輕:“哎呀!程公子你想啥呢,咱倆誰跟誰呀,我怎麽會舍不得。”
語畢便是認命似的閉眼。
也罷也罷,左不過是幾吊錢的事,他暗暗磨牙安慰着,幾吊錢而已。
幾!吊!錢!而!已!
“這家如何?”
初棠聞聲睜眼,側頭望去。
嗯,城中最好的玉器鋪子,這死人可真會挑,淨往貴的地方去!
是想榨幹他嗎?
初棠奮力壓住微抽的嘴角,艱難扯出個笑:“當然随您老人家喜歡,我主随客便。”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玉器店。
他們前腳剛踏進。
掌櫃的巧言令色迎過來:“喲,怎麽還勞煩程公子您親自過來,真是叫小店蓬荜生輝吶。”
“想必這位就是家中的小公子。”
中年男子一臉谄媚奉承:“當真是仙姿佚貌。”
中年男子一路引着人進雅間,店小二也陸續端上各式樣品:“您二位慢慢挑選。”
雅間的清茶缭繞出幾縷熱氣。
程立雪挑了塊普通的玉。
但也要八兩銀子,那是初棠的全副身家,他心如滴血付款。
一夜回到解.放前。
敲詐!
純粹敲詐啊!
因着有定制圖騰,玉被去後堂雕琢打磨,等待的間隙,初棠攥實拳頭嗚咽聲,心如絞痛趴在桌子上。
一副喪夫模樣。
暗自神傷的人,自顧自琢磨着怎麽把錢賺回來,慢慢地,竟襲來困倦感,終是熟睡過去。
二人挨得有些近,缱绻的夜風拂來,将兩人的幾縷發絲糾纏相擁。
程管家捧着盆花,帶人推門而進。
燭光碎金流淌在那廂的二人。
正君倚着牆,慵懶趴在桌子小憩,公子則擡眸,靜靜望向窗側。
這幕,莫名有些恬靜美好。
程管家立馬噤聲,生怕驚擾二人。
公子身上背負太多,若非那麽多爛攤子接踵而至,他真想就這麽看着兩人如此歲月靜好下去。
他順着公子視線瞧出窗外。
是湖邊的雲錦焰火開始了。
此處正對湖邊,觀景角度極佳,五光十色的焰火流霞般降落,爛漫綻放。
這出焰火盛宴,是公子命人準備的,正君卻睡着了,竟然沒看到。
這不平白浪費心意嗎?
他捧着花走過去,壓低聲詢問:“公子,焰火表演需要使人喊話暫停嗎?”
“罷了。”
程立雪擡手折下一截花:“這枝花,壓臺。”
……
不知多久後,初棠腳下一陣懸空,猝不及防的傾斜感叫他猛然紮起身子。
“地震了?”
左右打量四周後,心有餘悸舒氣。
程立雪靜靜端坐在窗側。
桌面玉佩泛出流光。
“這玉佩剛剛做好的嗎?”初棠指尖撓撓鼻頭,“那我們走吧。”
“嗯。”
兩人穿梭過夜市。
路上盡是各式小攤販,其中小吃最為吸引初棠眼球。
酥山、酪櫻桃、龍須糖、菊花茶、唐菓子、鴛鴦芝麻糊、糯米糍、烙餅、湯圓、酸梅湯等應有盡有。
初棠流連其中不亦樂乎。
他手捏着顆小麻花,咔嘣嚼一口,右手握着烤紅薯,嘴裏的食物還沒咽下,又被其他小吃勾走魂兒。
懷中的東西實在抱不下,他轉頭一笑,将之傾數塞給程立雪。
“拜托你拿一下。”
初棠小跑來到個攤販跟前,旁邊是對年輕男女。
“相公,我想吃這個糖畫。”
“好,只要娘子喜歡。”
“二位客人,轉哪個畫哪個。”
所謂糖畫,即是以勺為筆,以糖為墨,行雲流水,勾勒圖案,亦糖亦畫,可觀可食。
年輕女子接過那個镂空花盆糖畫,老板這才對初棠道:“這位小公子也要糖畫?”
“對對對。”
初棠點頭如搗蒜。
攤位前是個小型轉盤。
木質圓盤上畫着好些圖案,初棠一眼便相中那只張牙舞爪的小螃蟹。
“轉到哪個畫哪個是嗎?”
“是的。”
老板蹲下從推車底下翻出勺糖。
初棠手指捏上轉軸,輕輕一旋,轉軸倏地動起來,箭頭最終停在燈籠圖案。
“……”
他失意咬牙。
初棠悄悄咪咪搭起眼皮瞄去,老板正在專心致志煮糖漿,并未留意這邊情況。
想了想,他鬼鬼祟祟伸出另一只手,自己手動把箭頭擺到小螃蟹圖案。
随後刷地收手:“老板,我轉到小螃蟹啦。”
“螃蟹?好嘞。”
老板頭也不擡地繼續熬糖漿。
初棠心滿意足偷笑。
這一轉頭,卻瞧見程立雪也恰好望來,那人不鹹不淡朝攤位放下枚銀子。
夜市燈芒似被剪碎,和着月色浮動,流轉過那張漠然的臉,将清冷的眉眼暈得柔和兩分。
嘶……幹壞事被抓個正着。
這家夥不會去老板那揭穿他吧?
如是思索再三,他挽出個略帶讨好意味的笑,朝程立雪做出個“噓”的噤聲手勢。
程立雪眉梢輕擡,視線意味不明描摹而來。
大抵是這個家夥模樣太過坦然自若,反倒叫初棠讀出了絲威脅。
想要我保密?
看你表現。
嘶……這家夥,果然很欠揍。
初棠也懶得理會這家夥,他瞟瞟那邊的老板,白糖加水被熬出大泡,大泡變小泡,小泡微微發黃,又開始發紅,直至糖漿濃稠。
初棠聞到清甜的糖香。
“好啦。”
老板輕笑拿起糖勺,來到光滑的案板邊,給案板抹上點油,方便起糖。
濃稠的糖漿從勺上如絲般滴落,随着老板娴熟的動作,一筆連畫,勾勒出一個圖案。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栩栩如生的小螃蟹也躍然于案面。
初棠目光灼灼盯着小螃蟹。
老板拿出根木簽,壓在糖面,再用糖畫刀起糖,這個小螃蟹糖畫便成。
老板剛拿起小螃蟹糖畫,卻匆匆跑過位手舞足蹈的孩子,那孩子似看不見就撞過來。
啪一聲。
糖被撞掉。
“你這死孩子,快給人家道歉。”
“我不!略略略。”
“抱歉。”女子摸出幾塊銅錢塞給老板,馬不停蹄追上去,“老娘今晚不打斷你的腿跟你姓!”
初棠垂頭,地上的糖畫已經碎成一塊塊,還被腳碾過,有些難以入眼。
小螃蟹沒了……
老板也一臉無奈:“這些個熊孩子,唉,這位小郎君實在不好意思,這是本攤最後一份。”
“老板您明天還來嗎?”
“看心情吧,我向來是看心情出攤的,也許十天半個月不出一次,說不好。”
“好吧。”
初棠抿抿唇,意興闌珊轉身。
*
初棠失意跟着程立雪離開。
原以為這人會帶他回程府,不知不覺間跟着人走進個奢華的會場。
待他回神時,方知這裏不是程府。
高臺上有“拍賣”兩個字眼。
原來是拍賣會。
他們此時坐在大堂正中央前排。
程立雪在他右手側,而他左手邊隔了座紅木擺件的位置,竟然坐着張大哥。
“阿午,你想什麽這般出神?”
“小螃蟹。”
“嗯?”
“我是說張嬸還好吧?”
“多虧你機敏聰慧,阿娘已經能下地走動了。”
初棠點點頭,沒再接話。
拍賣會場大堂富麗堂皇,陸陸續續落座不少人,座無虛席,更有甚者擁擠在邊上湊熱鬧。
畢竟是個拍賣會,總有各式寶物,估計都是來見世面的吧。
他倒也好奇,程立雪來這裏買什麽。
拍賣很快開始。
司儀姑娘有條不紊說着開場白。
會場躁動,初棠歪着頭,若有所思盯着臺上一件件被高價拍走的物件。
他總覺有人在哄擡價格。
奸商!
萬惡的資.本家!
幾輪下來,拍賣進入尾聲,人群卻熱情高漲,畢竟方才壓軸的寶物他們已是聞所未聞,不知這壓臺的又将是如何珍稀呢。
“最後一件,我們的壓臺寶物,一株海棠花。”
司儀姑娘話音剛落,會場內驟然間人聲鼎沸:“不是,這一株花也能拿出來拍賣?”
“當咱們人傻錢多呢?”
“咋滴,它這花還能媲美天山雪蓮不成?”
“諸位稍安勿躁。”司儀姑娘溫婉淺笑,“這株海棠花,無甚功效,貴在有心人賞識。”
“我還不信真有傻子願意買。”
“難說,我瞧着這花倒難得的嬌豔似錦,我若是有錢,買回去養着又何妨?”
這些竊竊私語落入初棠耳中。他思緒雜亂盯着那株海棠花,不解蹙眉,有錢也不能這般瞎造吧。
程立雪傾身湊低頭,耳語:“喜歡嗎?”
初棠:“……”
他話都沒說出口。
耳畔回蕩起句清冷嗓音:“五百兩。”
“?”
場內本是嘩然,忽而靜得落針可聞,人群呆若木雞望來,慢慢騷動沸騰。
“真有傻子哦?”
“你懂什麽!這叫千金難買心頭好。”
“況且人家這是哄心上人呢。”
初棠目瞪口呆望着那株花,俨然還未從程立雪的“五百兩”中回神,另一邊又響起道更為駭人的聲音。
“一千兩。”
初棠詫異循聲瞄去左邊的張大哥,身後适時傳來點陌生的嗓音“噢,兩傻子”。
這位說話的大兄弟無疑是他的嘴替。
傻子竟在他身邊。
還是倆。
程立雪面無表情看去張折枝:“一千五百兩。”
張折枝溫潤微笑:“實在抱歉,這花格外合我心意,咱們各憑實力吧。”
語畢,他又道:“兩千兩。”
被夾在中間的初棠欲言又止。
那花能長生不老還是能補腎固陽?
你倆較勁兒得多少有點毛病!
程立雪:“兩千五百兩。”
張折枝:“三千兩。”
程立雪散漫端起茶杯,輕飄飄瞥過去。
“三千兩,可還有叫價的?三千兩第一次!”司儀姑娘敲下個小錘,碰的一聲。
“三千兩第二次。”
“五千兩。”
“程公子出五千兩,五千兩第一次。”
“八千兩。”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屏息凝神,生怕漏掉任何一個字,錯過這場精彩對決。
張折枝眼梢輕揚望來:“程公子還要叫價嗎?”
程立雪淡定抿茶:“既然張公子勢必要拿下這株海棠,我又何必奪人所愛。”
張折枝:“程公子,果然君子坦蕩蕩。”
兩人不約而同收回視線,臺上的錘子也落下最後一捶:“八千兩第三次,成交。”
“這株海棠花由張公子以八千兩拍下。”
“阿午,你覺得這花值得嗎?”
初棠無言以對:“……”
八千兩買一株平平無奇的花?有這錢,去挂個好一點的腦科不好嗎?
小厮端着托盤走來。
張折枝取下那株海棠花,轉手遞給他:“送你。”
初棠:“……”
八千兩的花,他拿着瘆得慌。
“我見你方才一直盯着這花看,想來是喜歡的。”
初棠:“……”
他就不該盯着那花看的,這可如何是好喲!
“我……”
初棠實在不知該如何婉拒,他求救似的,瞟向另一旁的程立雪。
這人卻若無其事擱下茶杯。
語氣閑散道:“既是張公子的心意,收着也無妨。”
初棠:“……?”
程立雪什麽時候有給自己戴綠帽的喜好?可真是寬以待人,嚴以“綠”己。
他掃了眼四周,心道,大抵是衆目睽睽,程立雪也不好發作吧。
兩個大男人當街扯頭花,估計有失身份。
初棠最終還是帶走這株燙手似的花,他前腳剛回到程府,程立雪後腳就離開。
他瞟瞟那個背影,最後聳聳肩進府。
*
還未走遠的人,轉角便碰見滿頭是汗的十一。
“走這般急做什麽?”
十一打開折扇扇涼:“這不是急着給你報喜麽?今晚拍賣會掙的銀子都送往別的地方了。”
“不過你那株花,是真的哈哈哈哈……”
“在其位不謀其政。”
“我左不過是幫他一把。”
十一忍笑:“花是你栽的,借着這麽個契機送人,送的人順理成章收下,又能坑那姓張的一把,一石三鳥實在是妙呀。”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那個詞怎麽說來着,腹什麽……”
“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