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學政司
學政司
“卿卿,你為何總同百賀樓那小丫頭混在一處?”回程的馬車上,李冉突然問起,“莫不是她帶上你胡鬧,怎會遇這般險境!”
“父親也看到了,綁我們的是咱自家府上的丫頭,與她作何相關。”
“許是她們暗下結謀,倒叫你偏信她清白”,李冉對王端端總是不喜。
“此次若不是小端機警,父親怕是再見不着女兒面了”,李卿卿為王端端抱不平,道:“父親怎地,還好說這種猜疑人心的話”。
“是麽?”李冉半信半疑。
昨日,王端端悄與她們四人說明計劃,先藏李卿卿珠釵佯作有勒索錢財一事,支走二人,又假借李卿卿的嬌養秉性将草垛移到側面,待白雪壓頂,腐壞朽木,四人再合力将另兩個制服。
李卿卿具詳實以告。
“倒是有幾分聰慧在”,李冉望向遠處正在與公子承說話的王端端,語氣漸生贊賞之意。
少勤卻突然岔言:“可憐卿卿,原本不必受此驚駭”。
“是魯莽了些,再稍等等,公子承的夙夜衛不就到了嘛”,李冉還是有些後怕,若稍有差池,這可如何是好?
“父親”,李卿卿卻并不以為意,說:“這些都是後話了”。
“只是這小姑娘,怎地攀上了公子承?還對她如此厚愛”,李冉回想起剛才的一幕,雖然被夙夜衛圍圈擋蔽,但這其中之事,毫不藏掖,不就是昭知天下了嘛。
李卿卿這才反應過來,父親原是還在為自己拈酸,于是賣着嬌俏,笑說:“父親啊,公子承那兒,你可莫要再留什麽別的心思了,他與我,走不到一處去”。
“哼”,李冉胡須一揚,撐住雙膝。
李卿卿思緒一轉,問到:“佘媽媽一向與母親形影不離,怎麽今日沒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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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聞你被綁的消息,你父親與我太過着急,佘媽媽走了親戚,便沒等叫上她”,少勤自若回答,言語間還留有緊張過度後的驚顫。
次日,郡尉府。
辜弱弱伴李卿卿到前廳用膳,一日未見的佘媽媽卻正跪在廳中,臉上身上皆帶傷,磕着響頭。
李冉背手而立,少勤則坐在左側位,錦帕輕掩,秀慧姿色略有削減。
“父親,這是何故?”
李冉聽是李卿卿來了,這才回過身,又一腳将佘媽媽踹倒在地,咄咄之聲,斥之:“你個賤奴,養你在府中清閑多年,倒養得你亂生賊心!”
佘媽媽又是一陣拜叩,喊冤:“老奴真的只是見那倆丫頭無親無故,想着去給送點吃食,誰料到,她們竟這般黑心腸”。
佘媽媽見李冉并未有所動,便又去跪求李卿卿,拉着她裙擺,擱置在額間,拜首:“卿卿姑娘,老奴哪敢有害您之心啊,求您明鑒,明鑒吶”。
李卿卿稍一使勁兒,便将裙角收回,嫌棄地推開她,說:“佘媽媽倒是不用求我,您一向最得母親信任,自有母親為您說情”。
少勤沒料想李卿卿會有如此心機,一句話将自己先前在李冉面前又是發毒誓又是挾舊情痛哭才換得的三分信任,打回原點,但又看她神色若常,也許只是無意一說。
便說:“佘媽媽跟了我許多年,一直盡心盡責,從無差錯,如今這事尚未有定論,我......覺得她不至于如此行事。”
佘媽媽一直不認,李冉也沒有實證,僅憑線人的幾句“事發前,她與蘭袖有過碰面”,确實無法有定論。
“來人,将這賤奴交給庭司,交代言大人,務必好好審審”,李冉吩咐下去。
“好好審審”自然有所意指,庭司那些審人的手段,在坊間傳成魔鬼煉獄。
佘媽媽還在求饒,直到少勤說了句:“天地昭昭有道,既是沒做過的事,那便是神鬼來了也不怵”,方才止住了哭泣。
“來人,陪夫人回房休息,這幾日,就先不必出門了。”
少勤站直身,習慣性地理了理妝容,這才起身離開,步子依然是從容不亂的。
李卿卿倒有些疑惑了,蘭袖在破屋裏分明對她說過:“被身邊親近信任的人背叛,感覺會如何,我真想看看你到時候的表情”。
而她親近之人,又能随時了解她行蹤的,除了少勤,她實在想不出第二人。如今又有佘媽媽偷見過蘭袖,這左右一合,豈不正好。
可眼下瞧她,端正自若,莫不是她?
“哎呀,煩死了”,李卿卿大吼,她長這麽大,從不曾這般費過腦子。
她其實很聰明,年少時在學堂就一直是佼佼者,當時還有言“李家千金,才絕一等,将來必得要王室親貴才可堪配”,這也是李冉執意撮合李卿卿和公子承的原因之一。
只是後來親母病故,李父心疼便任她撒歡,少有約束,而少勤這個後母的嬌寵更是将她養得驕橫做作。
“什麽事竟敢煩擾我們卿卿姑娘啊?”王端端站在門外,趣笑。
“王端端”,李卿卿開心地騰一下站起來,跑出門廳,問:“你怎麽來了?”
王端端福身作禮,言:“我畢竟也算受害者啊,來找你關心下案情進展”。
李卿卿哀嘆,将事情說了一遍,就聽王端端閑聊說起:“只是主子發賣奴仆,左家賣到右家也算常事,怎麽她倆就對你這麽恨之入骨呢?”
李卿卿搖着腦袋,雙手在胸前擺着,說:“我,我可真不知道。那天她倆說了幾句母親的壞話,我便一氣之下叫人打發了”。
“那你還報給學政司,給人家學正按上留了污點了。”
“我沒讓啊,我......”
“這尋常打發了,也就打發了,也不影響她們去別家做工,可若是學正按上有了悖逆先頭主子的記錄,這後頭的主子怕是不敢再用了。”
“啊?可我......應該......沒有吧?”
李卿卿咂舌,畢竟她連學正按是什麽,也是這兩日才了解。
王端端輕嘆一聲。
“那要不,我們去看看她倆的學正按?”李卿卿提議。
“可以嗎?”
李卿卿拍着胸脯保證:“當然了,管學政司的郡督,可是我舅父”。
“舅父?”
李卿卿一遍拉上王端端,一遍解釋說:“哎呀,我生母的堂兄”。
郡督卿經義是個懷瑾握瑜、含章不曜的書先生,最是講究禮儀規矩,所以在李冉納了舞姬為夫人後,便就和他斷了來往,只與李卿卿有些過交。
他每次見李卿卿行事,都會教誨幾句,導致李卿卿總是對他避而遠之,如今主動找上門來,自然少不了聽他訓迪。
“整日行事無規無矩,這學正按豈是你們說查閱就可查閱的!”
“舅父,求求啦,這個事情真的對我很重要”,李卿卿雙手合十,拜托的誠意倒是很足。
卿經義翻看着面前的書卷,泰然靜待。
來的路上,她們已經做好了這種預想,王端端說的:“你舅父愛教化你,必也是疼惜你的,你就往他心窩窩上湊,戳得他越是哀憐你越好”。
于是,李卿卿便開始起勢痛哭:“舅父,我前日被賊人綁架,大雪天将我關在烏岱山的破屋子裏關了一天一夜,不給吃食和棉被,那谷草之上全是蟲鼠,我的手腳沒有一處完好。她們.......她們還......”
“她們還怎麽!”卿經義将書卷往桌上一拍,撩起袖子,作勢要出門尋仇,喝問:“是誰?誰這麽大膽!你跟舅父說,舅父定給你報仇!”
李卿卿拉住卿經義,繼續憐哭:“賊人倒是已經落網,是我身邊的丫鬟,只是我這心頭......有郁結難解”。
“哎”,卿經義安慰:“你自小嬌養,哪裏受過這般罪”。
“不止如此,姑娘一向與身邊的丫鬟親近,如今卻反被欺辱背叛,心頭憤懑實在難消”,辜弱弱趕緊幫李卿卿補上這話。
“嗯嗯”,王端端見卿經義已有動容,便趁機言:“卿大人,這學政司的規矩我們守的,不叫您為難。您看這樣可好?您且進裏頭幫我們找出來,然後您一邊查閱一邊念出來,我們就在門外旁聽,沒有直接去翻閱學正按,就算不得違規,不是嗎?
卿經義這才點了頭。
紫湘是李卿卿生母的随侍仆婦之女,自李卿卿出生後便跟着伺候李卿卿。
蘭袖自小與父母離散,八歲被賣入郡尉府做粗使女婢。少勤在府上做舞姬時,便是她在伺候,少勤成為夫人後,便将她升了等,遣去伺候李卿卿。
尾末都終于一句:不敬罪,笞貳拾杖,于丙佑年拾月發賣,原主-杳庵郡郡尉府承。
這些同李卿卿知道的,并無二致,那也就沒啥問題啊。
“她們什麽言論,讓你氣得要将她們發賣了”,王端端問。
李卿卿有些難以啓齒的表情,回說:“還不就和以前那些個一樣,妄論母親的過往。父親自打納了她,便從不允許府中人再提起”。
“那些個?很多嗎?”
“嗯”,李卿卿紅唇一抿,啧嘆:“這幾年,陸陸續續也有那麽些個吧”。
卿經義在旁邊長氣一嘆,吹起胡須,哼言:“呵,娶個舞姬做正頭娘子,還不興讓人說。這人言如川流,川壅而潰,人亦如此”。
李卿卿背對他,偷偷做了個鬼臉,對王端端示意:“看吧,逮着機會就愛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