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破落院子
破落院子
隆冬的雪,下起來便沒個盡頭。
李卿卿是軟絲糖蜜裏嬌寵起來的姑娘,那谷草垛上粗枝丫杈,她是躺不适,坐不順,見一旁的王端端睡意酣濃,便将她拍醒,問:“喂,王端端,你睡着了?”
“嗯”,王端端嗡着氣,側了個身,将五色繡羅的襯襖緊了緊。
李卿卿不死心,便又推了推她,“你起來,我睡着不舒服”。
被攪了酣眠的王端端,哪裏有好臉色,鼓湧着坐起來,問:“怎麽啦?我的卿卿姑娘”。
“又冷、又硬,怎麽能睡嘛”,李卿卿嗔怒。
王端端叉腰以待,就又聽她吩咐到:“你把那邊那個草垛子搬過來,立到那兒吧,擋點風也是好的”。
“我又不是你丫頭,你......”話沒說完,順着李卿卿的目光瞧見了昏沉中的辜弱弱,因為驚吓和傷寒,正發着燒。
王端端只得作罷,領了命。
“阿姐,我來幫你吧”,王翊揉着朦胧的睡眼,起身。
道哥被這頭動靜吵醒,怒吼:“吵什麽吵,這郡城的女娃子,嬌嬌滴滴地,煩死了!再吵,把你們嘴縫上”。
王端端賠了禮,輕手輕腳地将草垛移到了右側迎風面,草垛同左、後面的兩扇牆,恰好為四人隔成擋風遮雪的方正一隅。
如此,才算得了一夜的安眠......
次日辰時,李冉總算因李卿卿沒有循慣例到正廳用早膳,發現了她徹夜未歸。
家仆替李冉告假,慶南承心覺不妥,問延吉:“昨日,李卿卿是不是帶她一起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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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延吉回答:“這李姑娘玩心大,姑且.....”
“走,去百賀樓”,他跨步很大,顯得焦急。
百賀樓還沒營業,對于慶南承和延吉突然駕臨,尼莫姑姑有些緊張。
“尼莫,別作慌,且公子問什麽答什麽便是。”
“是”,尼莫叩身回答:“昨日下了卯,奴婦去看望桑枝,那時便不見小端在身邊。”
“芙蕖昨日臨盆,小端不會在那個時候尋她出氣的,想來是沒有回過百賀樓”,延吉分析着。
“那便有七八個時辰未歸了”,慶南承沉下臉色,眼底泛起霜寒。
“她一個小姑娘,平日裏也沒結什麽仇怨,怎麽會......”尼莫見他倆眉宇間愁容不展,也跟着擔憂起來。
“去找李冉”,慶南承踏步往外走,挺立之軀,有些慌亂。
百姓只知郡尉家遺失了貴重物品,自郡尉府至司南苑一直到天香樓,大街小巷都被嚴密合圍,水洩不通。
夙夜衛飛速填街塞巷,嚴查文牒、戶籍,所有當在而不在、無因故而隐匿者,鬼祟從者,皆無處遁形。
少勤站在府門外,望着血性膽氣至盛的夙夜衛在臨街來來回回,錦帕在掌心揉捏成團,恨恨直言:“沒曾想,公子承平日裏對李卿卿愛答不理的,這一出事,倒是緊得。呵,這李卿卿當真是命好”。
佘媽媽趕緊提醒:“夫人,府外人多口雜,切莫失了體面”。
少勤只得忍氣作罷,俯身對佘媽媽耳語交待了幾句。
城南,城牆之上設箭樓與正樓,倆樓之間以圍牆合連,形之如甕,慶南承同延吉,暫時隐身于此。
約莫兩刻鐘的時間,便見倆女子帷帽遮面,形色慌忙,左顧右盼,匆匆行至城門口。
“是之前在李卿卿身邊伺候的丫鬟”,延吉自然認得。
“那便是了,走”,慶南承一個輕跳,躍出甕地,自馬道緩下,悄悄跟在二人之後。
他派夙夜衛在城內大張旗鼓地搜羅,就是為了趕狗入窮巷。這暗懷賊心之人,見城中警備,無處藏身,慌蔽求生,必定是設法外逃。
而南城城門離得最近,夙夜衛也遲遲未到此處設查驗關卡。
他們早早埋伏于此,靜待獵物,慌不擇路地撞上來。
半坡垭口外,蘭袖同紫湘遇見了與在此放哨的倆悍匪,四人拉扯中,被緊跟過來的夙夜衛,寒刀逼身,制服。
到底是沒見過血腥的人,三兩下就招了實話,被押解着,往關押王端端四人的院落去。
院子慘破,凄凄落落,又巧遇一夜積雪,雪水浸濕朽木,吱嘎作響,寒氣鑽進骨縫,凍醒一屋子的瞌睡蟲。
他們四人依偎在狹小一隅,互相取暖。
“像是有人過來了”,王端端輕聲驚呼,道哥和灰布衫的悍匪,立馬警覺,迅速拔刀,隐身于門框後,戒備。
正此時,趁他倆背對自己,王端端立馬擡臂,亮出袖箭,輕按隐扣,懸鈎随即飛速甩出,尖銳的四環鈎直插屋脊,李卿卿、王翊、辜弱弱立馬同力将懸鈎往後拉拽,四人之力足以将歷經歲月殘喘的腐木拉動,門梁瞬間斷裂,連動大半屋脊,傾倒下來。
倆悍匪反應不及,被斷木樁生壓在地,吐血不止。
慶南承一行剛至,屋梁在眼前垮塌,飛雪四濺,凜風、揚塵、脆雪,攪作成亂象,四方不明。
心頭,似千駒碾過,他呆立在院門外,直到延吉喚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
“尋人!”
“一定要活着找出來!”
“立刻!”
李冉和少勤,此時也接到消息趕到,見此情景,李冉身形晃動,腳下癱軟,被少勤攙扶着。
少勤自然是期期艾艾,一副哀哭的模樣。
慶南承橫眼怒眉,森寒之意堪比這滿地霜雪,道:“少勤夫人,這還沒到你哭的時候”。
恫吓之下,少勤便止住了哭聲。
屋後,細細簌簌地生了動靜......
原來,在拉動屋梁的下一秒,她們又立馬将置于右側的草垛拉倒,草垛側傾,卡在半牆之上,恰為壁壘,四人才得安全。
而後,王端端扶着李卿卿,王翊扶着辜弱弱,推開谷草堆,從半牆後面逃生。
四人嗆咳不止,衣衫皆盡褴褛,發髻銜谷草做釵環,滿身零零碎碎的模樣。
“卿卿,我兒啊”,李冉激動上前,老淚縱橫。
劫後餘生的歡喜,李卿卿趕緊抱住李冉,聲音哽咽:“父親”。
少勤見她們活着出來,臉色可謂紛雜難看,但很快便裝起慈母相,溢淚:“老天保佑啊,卿卿......”
但她湊上前的熱臉,被李卿卿冷肅一撇給擋了回去。
雪已停了,太陽重新光臨大地,寒冬中蟄伏許久的、綿長的那些思緒,卻久久不散.....
王端端站立在那裏,她笑着,也迎着他。
慶南承也笑着,他急切地跑向她,像那将起的波濤即将排山而來般,将她擁入滾彩的狐皮大氅。
夙夜衛立馬集攏,圍成圈,背對他們,天上地下,唯此二人,心意缱绻。
王端端有些懵,有些無措,開始她的手自然地垂落在兩側,然後她覺得自己有些呼吸不暢,想是他抱得緊了些,便擡手,想讓他松開一些。
他身形寬闊、板正、頸腰結實,她的手剛觸及他腰身,便化為綿綿柔意繞在指尖,極為舒服,心魂回歸于安寧處,真真是舍不得放手。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木調芳香,雪松和檀香木中有淡淡橘香沉底,可.....自己一夜蜷縮在蟲蠅亂飛的地方。
“髒”,她輕聲淺喏。
“什麽”,慶南承這才放開她,眸子裏是千秋雪融。
“我說我身上髒着,你......”
他的親吻,吞掉了她的話尾。
只輕輕一點,如同蜻蜓在平靜的湖面掠過,泛起小小的幾圈漣漪。
而後他看着她,似凝視着頂頂珍貴的寶貝,舔了舔唇,目光幽轉,在她嬌嫩的唇葉停留幾秒。旋而一手托起她的後腦勺,一手攬住細腰,将她攬到咫尺的距離,鼻息相纏,将她的羞動,盡皆卷席。
“你、你、你、你......”任她平日裏如何巧舌,現下也只剩這半字都說不清楚。
“果子終于要熟了,我等不及想摘了”,他在她的耳畔,每一個字的吐納,唇葉都銜着她的耳廓,臉上分明有如意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