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百賀樓
百賀樓
李卿卿架勢起得很大,帶上了三五七個家仆,乘坐轎辇,辜弱弱同坐轎內,試探地想要勸阻:“姑娘......咱們是不是不太好去那煙花地啊?”
“整個杳庵郡,有哪裏我去不得?”李卿卿趾高氣昂地說。
“那姑娘這是要去砸桑枝姑娘的場嗎?”
李卿卿不解地看着她。
“奴婢只是想起桑枝姑娘撫的月琴好聽,想着若是今日造勢,誤了她的場,有些可惜。”
李卿卿點點頭,說:“這和她又沒關系,我們直接找那丫頭。”
“可那地方魚龍混雜地.....您要是進去了,名聲有損.....”
李卿卿起眸又暗下,便吩咐:“那我不進去便是,你們去把她給我逮出來。”
“我.....我害怕,那地方......聽說......”
眼瞧着辜弱弱又是一副雨打落花地模樣,李卿卿不耐,怒瞪:“辜弱弱,你,你要再這麽愛哭,我就把你賣給荒蠻子。”
辜弱弱只得強忍着抽泣,胸腔卻起伏不歇,繼續問:“那,逮出來以後,姑娘打算做什麽處置呢?”
李卿卿還沒作思量,便有些猶豫:“發賣了?”
發賣,一直是李卿卿認為最狠最惡的懲治手段,所以她總以此做威脅。
辜弱弱側過臉,掩住笑意,坐正身子,糾正她:“姑娘,她是良民,自由之身,你沒有權力.....”
“那把她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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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一頓?”
......
“不然,咱們把她家小弟給怎麽着?”李卿卿為自己想的新招而抿出笑意。
“怎麽着呢?”可辜弱弱杏眼圓瞪,巴巴地詢問。
“尋個由頭,關進牢獄怎麽樣?”
“什麽由頭呢?”
李卿卿頭緒全無,低頭怏怏不悅。
“偷竊?滋/事?淫/穢?”
“這些在北慶可都是重罪”,辜弱弱提醒着。
李卿卿想起王翊那張清白無辜的稚子模樣,心覺尚不至于如此,便洩了氣:“那你說怎麽辦吧?”
辜弱弱咬着下唇,無語而靜默待之。
“要你有何用,之前的蘭袖紫湘主意可比你多了”,李卿卿愠惱,道:“等回去,我就叫母親把她倆換回來”。
辜弱弱唇角下抑,抱屈欲哭。
言語無果,轎辇已先至百賀樓。
白日裏來往百賀樓的行客,大多是圖些風雅取樂。
見辜弱弱一幹人來勢洶洶,自身着來看,明顯是勳貴人家的家仆。結衆而來,大抵又是哪戶人家的悍婦尋上門,找那個夜夜笙歌,不認歸家路的丈夫,免不得作鬧一番,也見怪不怪了。
廊閣之上,王翊最先看到辜弱弱,圓領粉襖,雙桃髻下墜着珠串,走起路來叮鈴作響,王翊揮着手,與她招呼。
辜弱弱慌忙躲遠,使着眼神叫他藏好,身旁的家仆見她神色有異,問:“是他嗎?”
王翊并沒瞧出異常,只疑惑:“你們找誰?作何行事?”
“把王端端叫來,我家小姐尋她有事說。”
“你們找她作甚?”王翊見來者不善,并不回答。
矮且黑胖的仆從,怒目相對:“別廢話,問什麽答什麽便是。”
王翊了然,便不耐張口:“她不在,出外頭采買去了。”
“你又是誰?同她什麽關系?”
辜弱弱着急地在後面擺手,讓他不要回答,王翊也知他是來找茬,便回說:“同一個院裏做工罷了。”
家仆不疑其他,正要走,卻聽芙蕖扭着步子走過來,像是沒瞧見這廂的緊張氣氛,問他:“王翊,你阿姐呢?我找端端說點事兒。”
這一點破,自然将王翊的身份露了底,李卿卿的家仆狠着臉面上前,就要作勢抓他,芙蕖恍若一臉驚訝,輕撫着自己的小腹,吓得連連退步。
辜弱弱拉住領頭的仆從,勸阻:“達叔,姑娘只說了尋王端端出去敘話”。
吳達甩開她的手,并不理會。
是的,吳達,那位在東風渠聚衆鬧事之人,不多久搖身成為了郡尉府領頭的家仆。
吳達和幾個家仆抓起王翊,架住他雙臂,王翊獨身力弱,掙脫不過。
這動靜,終于引來了圍觀。
吳達聲音鈍重,字句聲量讓衆人聽得十分清楚,說:“李姑娘說了,你阿姐持身不正,不知臉面,意圖勾引公子承,得好好教訓教訓。既然她躲開了,便就只有可憐你替受了”,言罷,在衆目睽睽之下,将王翊自廊閣推下。
西樓樓外,王端端正款着步,心滿意足地回來。今日倚蘭閣的老板送了她好些香粉,叫她帶給百賀樓的姑娘們試用,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她的油水。
正得意,卻被轎辇之中的聲音,呵止:“你站住”。
見李卿卿來意不善,王端端立馬弓起身子,陪着笑,道:“李姑娘這是喚我何事呀?這才一日不見,姑娘怎的又挂念起小的來了?”
“何事?你還有臉皮子問何事?”李卿卿叉腰以張示自己的憤懑,問:“你昨日是不是和公子承在密林私會?”
王端端猜到來意,倒沒想到她說得如此不顧及,還好四下無人注意,便慢慢悠悠地解釋:“李姑娘,請慎言。公子承昨日只是幫小的尋了紙鳶而已。”
“尋紙鳶,你倆就尋了半晌?再說,公子承是什麽人,能那麽作閑?”李卿卿當然不信。
王端端也無奈,但她實在已盡可能地從實說了:“只是巧遇罷了。額......”
李卿卿蹙眉威吓:“你信不信,我輕易便可讓你在杳庵郡待不下去。”
“自然是無有不信的”,王端端點頭如搗蒜。
李卿卿見她恭敬,似也已被自己吓唬住,心頭氣消去大半,又說:“那你以後不準再與他單獨見面”。
“好的,好的。”
“不準與他多說一個字。”
“成。”
“不準出現在他十米範圍之內。”
“保管沒有問題。”
“你,不準再去司南苑。”
“啊,這......他不在苑內的時候,可以不可以去?我還想見曉蓉曉妮呢。”
李卿卿訝然:“你,你......”
正此時,樓裏傳來聲響,王端端心頭突突亂跳,暗道不好,便顧不得李卿卿,轉身往樓裏跑。李卿卿話還沒說完,就也跟着跑進了樓。
剛至門口,就見王翊被吳達自廊閣之上推下,王端端腳下綿軟,魂飛萬裏,緊跟上來的李卿卿見前頭身影搖搖欲墜,下意識地接住,雙雙摔抱在地。
李卿卿見王端端臉色青白,乍見這場面也跟着魂驚失色。
還好,還好,一個着藏青色雲姆紋開氅的少俠,一身勁裝清俊挺立,只見他靴履輕點胡桃楸木桌,借力而騰起,将王翊接住,安穩落地。
吳達見沒傷着王翊,率家仆匆匆趕下樓。
“你,你們,誰叫你們......”李卿卿根本無力辯駁。
唯恐不亂的群衆開始指指點點,三兩言評析着裏頭的是非。
這郡城的李姑娘僅郡尉府一個,傳言她刁蠻無品,沒曾想,果真,閨閣女兒往這風月場所跑就已經佷不體面了,竟然還争風吃醋到讓家仆害人性命。
李卿卿百辭莫辯,轉身要走。
王端端見王翊無礙,恢複了心緒,轉身叫住:“等等”。
“你,你想怎樣?”李卿卿虧心,便有些氣弱。
王端端盛氣而淩厲,從容姿态,似于這喧沸之境無染,走到中庭,铿锵而語:“刑律有言:無故鬥毆滋事者,且不論是否造成損傷,下手即成罪,笞五十;諸同謀蓄意共毆者,元謀從重,理罪行三倍罰之。”
“難......難不成你想打我嗎?”李卿卿有些哆嗦。
王端端掠過她,看向吳達,厲色道:“罪有罪魁,禍有禍首,自然是誰的行事,誰擔責”。
吳達沒料想今日被個不大點的小妮子責難,半垮着肩,不屑地問:“你想幹嘛?”
“你剛做了什麽,我就想做什麽。”
吳達輕笑,橫肉堆成團,說:“就憑你!難不成你還敢把我從上面推下來不成。”
王端端走到他身旁,聲音低得只供二人聽見,面上是人畜無害的笑,字字句句卻猶如倒刺,刮得吳達心顫:“不,我要你,自、己、跳下來”。
“簡直可笑”,吳達提高聲量,掩蓋自己的心慌,作勢要走。
王端端并不着急,繼續說:“傷人而潛逃者,罪倍蓰!聽說你剛從牢獄出來,學正按上的記錄還字字新鮮,半載累犯,重(chong)罪,倍之!對了,公子承自任郡守以來,給地方刑律上加了一則‘凡為首者,及其從屬,知罪而犯,頂刑以處,跟随者理用之,無惑'”。
‘惑’字收尾,她的紅唇嘟成一個圓,緩緩回收,像彩色的氣泡碎裂,碾破吳達想要走掉的幻想。
照這罪罰疊算下來,吳達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
他看了看廊閣,高三米有餘,不敢上去,做着最後的掙紮,指着王翊辯駁:“可他一根毫毛都沒傷着”。
“他沒傷着,是虧得青衣少俠相救。若你這一跳,也傷不着,咱們自然兩廂無事”。
原本持劍而立的蕭嘯,聽此言,便一個飛身,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