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重陽節
重陽節
見四下平靜,又放心往回坐,“砰”地一聲,一頭磕在桌子上,疼得呲牙咧嘴。
慶南承擡手已來不及拉住她,她卻又就着姿勢趴着睡了過去。
酒意将臉頰浸潤出三月桃紅,盈透小唇說着誘人的呓語,仿佛在與身後的暗夜争那幾分魅色,慶南承薄唇微揚,拳拳鐵骨化成綿掌。
他讓延吉取來傷藥,輕輕地柔柔地将凝脂般的藥膏塗抹到她的額頭上。
漫不經心地問起:“先前是喝了多少,怎麽到這兒一杯就倒?”
“許是因為錢媽媽拿出了窖藏多年的貢酒。”
“哦?”慶南承倒是有些意外,笑說:“她倒是舍得”。
延吉有些尴尬的語遲,道:“聽說是錢媽媽想讓小端與他兒子武曉青......相看。”
慶南承手下的動作略加了點力道,王端端迷蒙中吃痛,嘟嘟囔囔地伸手想拍開額前生事的障礙。
錢媽媽也是沒想到,宿醉後晨起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延吉。
她還在念叨着這貢酒果真是好,睡一夜竟半點昏沉都不見,就看見延吉一身常衣未及冠冕,在小院外等候。
見她開門,吩咐道:“錢媽媽,小端每日練功習武耗費大量體力,便将此前補氣血的羹湯換成強身健體的藥膳吧。”
“是”,錢媽媽應聲回答。
走出三步,細想再三,延吉又回身提醒:“哦,對了,公子說不必再像以前那樣藏着”。
延吉毫無意外地瞧見着錢媽媽表情凝滞,舌頭僵住,一臉錯愕,形似枯木般呆立于庭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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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延吉交待錢媽媽尋合适的時機多給王端端補補身子,她以為是他瞧王端端瘦弱,恻隐之心又有師徒之誼,沒曾想,竟是公子承的授意。
所以當武曉青再說起王端端時,錢媽媽便嘆了嘆氣,勸說:“她不是你可以想的。”
秋末,至重陽。
有一說法:重陽日,濁氣下沉地府,清氣上升九重,這一日若采撷中草藥,合之以為藥囊,佩戴在身,可驅瘟病,蔽邪祟。
北慶有一風俗,每逢重陽,自王室貴親,百官宗族皆會邀四民,并籍野宴,豪紳名流、布衣白身皆在其列。
後又演化成,誰的宴會上應邀的賓客,出身階層、營生行當,囊括更為萬象多樣,更顯出誰兼善天下之賢能。
杳庵郡今年的野宴,由郡尉李冉的夫人—少勤操持主辦,選址在了距期鳴山不遠的霧丘,此處是城裏人春日踏青的首選之地。
霧丘之坪,視野不及邊界,即可登高,以暢秋志,亦可望遠,覽盡一城之勝景。
少勤夫人提前一個月就安排了人搭建場地,白色帷帳外秋菊盈園。
巳時未及,各家車馬便已絡繹,在響馬道上排着隊,前頭王家的馬車插了張家的隊,正攪着混,理扯不清楚。
穆行扶着桑枝,步行而上,桑枝道:“還好小端聰明,讓我們在山腳歇了馬車,不然指不定要耽誤到什麽時候呢”。
王端端落在身後,懷裏抱着桑枝的月琴,王翊随其身側,半束發,手裏拿着紙鳶。
穆行點頭稱是:“小翊看着,也愈發英氣了”。
桑枝随穆行的話,回頭看了看她姐弟,少年郎意氣軒昂,王端端則是清素俏麗,欣慰更甚。
穆行見她姐弟刻意留了空間給二人,悄聲耳語:“清秋朗朗,倒不及小枝半分顏色”,逗得桑枝眉眼舒展。
她今日原本穿的是那件壓箱底的煙霞色芸霓裳,但王端端建議說:“芸霓裳自然好看又貴氣,可這煙霞色有些頹感,恐減了幾分季秋的高爽。倒不如那件草木新綠的翠紋裙嬌俏”。
一眼望過去,如碧波柳沙,可不就襯得嬌容格外有生氣,桑枝含羞,掩着面将他半推開。
“阿姐,沒想到這兒的重陽居然能這麽熱鬧”,王翊神氣昂揚地說着,“我聽說,上京的重陽比這更甚。”
“怎麽?你可是想去看看嗎?”
王翊想了想,有些猶豫:“可上一回......”,上京不知道還能不能去,他從小懂事,并不是個只顧自己喜樂的人,于是說:“也不一定非要去上京,江南、皖北,其他地方的并籍野宴也一定各有熱鬧”。
前方不遠處的半坡,慶南承和延吉下了馬車,應是見前方實在堵得不行,也只能無奈步行。路上免不得有認出他們的人,攀附巴結,恭維個不停。
王端端回答王翊:“嗯,都可以。”
霧丘之坪,士、農、工、商相聚一堂,也自有那萬紫千紅的姑娘,結伴而上,千嬌百媚不為過。
兩側搭建的廊庭,用紗簾隔成單間,最為中間的視野最佳,主君之賓,列席左右。
遠遠望去,就見慶南承在主位,延吉随其側,李卿卿華貴之容,伴其身側,不知道李卿卿說着些什麽,慶南承嘴角噙着笑意。
“你看看,真是同人不同命,李郡尉家的千金,出生便比別人金貴,找的郎君也勝人萬分。”
王端端見小土丘的孔雀草格外可愛,便想着摘一些回去給曉蓉曉妮,沒曾想就聽了這閑話。說話女子見她過來,福身點頭致意,略帶尴尬地拉着同伴走開,畢竟這種議論不好上臺面。
稍許,又不知道哪個府上的丫頭也結伴過來,悄聲說與自家小姐妹:“聽說公子承都拒了她了,她還上趕着”。
王端端委實為自己的耳力太盛感慨,便只得隐身走開。
走到這頭,又聽見有姑娘聊着:“聽說他們已過了納采、問名”。
“是嗎?那李卿卿豈不是就要去做公子夫人了。”
語氣裏的嫉妒如密織的網,将聲色掩于其中。
桑枝與穆行并排坐在格蘭綢布鋪地的草坪之上,他們還自帶了重陽花糕,菊花翁酒以及一些小食,因着到得稍早些,所以也在不錯的觀賞位。
桑枝見她滿臉帶笑地回來,便問:“你在樂呵什麽?”
王端端将孔雀草放入盛水的花瓶之中,回說:“桑姑娘,你說這世人為什麽只長了一張嘴,卻有兩只耳朵。”
桑枝看看穆行,兩人均不解其意。
她便将剛聽來的話料子說與他們聽,并補充道:“這左耳聽的西邊月,右耳聽的是東方明,偏這是太陽還是月亮,一張嘴可說不清楚”。
穆行聽此,一口菊花酒淌入胸懷,笑言:“北慶這公子,倒也是花名累累,上京有一位青梅竹馬等着,這郡城也有位千金盼着。”
桑枝和王端端具是沒有聽過這閑話,立馬來了興趣。
“聽說是延瑞侯王陽之女,倆人都快成婚了,不知怎的,這公子承得罪了慶王,被貶谪至此,婚事也就落成了泡影”。
“這麽說,這李卿卿想嫁作公子夫人,也是難成”,桑枝說起,語氣倒像是松了幾分氣。
王端端未察覺,只心上沉悶如暮鐘,見王翊正在前方草地放着紙鳶,于是作辭,留給她二人相伴的空間。
慶南承被李冉叫走,李卿卿這會兒得空,瞧見王端端正在放紙鳶,娉婷袅袅地尋過去,責問:“喂,不是讓你給我傳消息了嘛?”
王端端福身作禮,回之:“我傳了啊,信兒沒到嗎?”
她只作無辜,可不是真傳了嘛,就一句:公子出城辦事,月餘方回。
此後月餘,便再無更新。
王端端見她不悅,便又作驚訝狀,看着遠處與人談事的公子承,補充:“呀,原是公子提前回來了啊。想必李姑娘今日還較早于小的見着他,哎,小的真是無用。”
李卿卿狐疑,可見她的慚愧之色不假,只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