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中秋節
中秋節
在上京時,每逢節慶,慶南承都會給府裏的下人發賞銀,有時甚至比得過他們一年的薪銀,還會給上半日的休沐,用以與家人相聚。今年随他到了杳庵郡的這些人,自然也不會少。
這日穆行約了桑枝同游湖東麓湖,錢媽媽早早就約好了王端端,讓她帶上王翊同他們一起過節。
錢媽媽提前叫兒子武曉青和同僚換了班,好叫他這日來幫忙。明說是幫忙,其實是想讓他與王端端相看。
武曉青是公子府的侍衛,是個敦厚老實之人。
他進門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一個身形嬌俏的女子,挽起水袖在廚房裏大展拳腳,汗水淋漓不盡地從發絲的縫隙裏滲落,她絲毫不在意,擡起胳臂一把抹掉,動作利落。
曉蓉見哥哥進門,便招呼着他,遞過手裏的剛出爐的蜜糖糕,說:“快來,哥,把這個端上桌去”。
王端端對他微笑點點了頭,算是打過招呼。
錢媽媽看自己兒子的傻樣,偷摸地高興。
武曉青也是個手腳利落的漢子,有他的加入,一大桌子的飯菜很快便備得齊當。
齊齊落桌,酒肉皆有。
錢媽媽從牆角挖出一壇酒,驕傲着說:“這可是咱們公子十周歲生辰時慶王禦賜給公子府的貢酒,公子給府裏的老人每人分賜了一壇,我一路從上京帶到了這裏。”
酒塞子“砰”一聲被打開,醬香幽雅撲鼻,令人舒爽。
錢媽媽招呼着:“來,來,來,今個兒高興,都是咱自家人,咱們敞開了喝”。
“阿娘”,曉蓉拉住錢媽媽,勸說:“您可不能醉糊塗了,明個兒還得為公子備早膳呢”。
“不礙事,不礙事”,錢媽媽繼續給大家倒着酒,說:“這貢酒啊,酒勁兒來得快去得也快,保管明兒個個精神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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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快勸勸”,曉蓉還想讓大哥幫着勸勸阿娘。
又聽見曉妮在對面起着哄:“曉蓉,難得今日咱們有半日的休沐,就讓錢媽媽想做甚就做嘛。”
“嗯嗯嗯,就是,就是”,王端端小雞啄米似的點點着頭。
“嗯嗯嗯,就是,就是”,王翊學着阿姐的模樣附和。
曉蓉樂得直笑,說:“你們姐弟倆,簡直一模一樣”。
“那可不”,王端端一只手搭在王翊的肩上,神氣模樣讓武曉青有幾分動容之色。
曉妮不無羨慕,說道:“真羨慕你們都有至親在側。”
曉妮是孤兒,自小被賣作奴仆,所幸後來輾轉被賣入了公子府,與年齡相當的曉蓉十分投契,便認了錢媽媽作幹娘。
“說什麽酸溜子話”,曉蓉佯裝生氣,道:“你叫曉妮,我叫曉蓉,咱們就是至親姐妹。”
“對,對”,王端端端起酒杯,喚着:“還有我‘小端’,我們都是‘曉’家人。來,幹杯”。
一旁的武曉青還神思在外,王端端忙又拉了下他,擠眉弄眼地說:“曉青大哥,您倒是說句話啊。”
武曉青反應過來微紅着臉,端起的酒杯顫了顫,落字铿锵:“對,你們都是我的小妹,今後當大哥的定好好護着你們”,說完将杯酒一飲而盡以表決心。
“哥哥姐姐們,可別忘記帶上我這個小翊咯”,王翊稍小他們幾歲,不讓喝酒,只能端着乳茶加入。
一群年輕人大有這無憚天地的自由,笑鬧作一團。
錢媽媽心裏盤算着,若是王端端和武曉青就此成就良緣,這一大桌,可不就真正地成了一家人了麽。
想此,錢媽媽更是歡喜,完全不顧及他們吃酒後的德行,任由他們肆意。
所以當慶南承出現在這小院的時候,只有王翊清醒着。他獨坐在一旁,看着幾個阿姐胡亂團坐地上,又哭又笑又高歌。
武曉青已經有些醉意,支着胳膊才勉強沒有醉倒,錢媽媽則早早支了張躺椅,暈暈乎乎地睡着了。
先見延吉進來,武曉青的酒意已去了一半,剛要行禮,又見慶南承神色怫然地走進來,吓得他差點一個趔趄摔倒。
“公,公子”,武曉青恭敬地作禮。
這一聲,驚得旁邊正在玩鬧地三個小女娘,驟然停了動作,又因為慣性互相拉扯着摔倒在地。
王端端站得最高,摔得最慘,跪着作禮的時候,膝蓋格外地痛。
好在慶南承并未作停留,轉身就走了。
“公子這是生氣了吧?”曉妮有些擔憂地問。
“公.....公子?”武曉蓉甚至沒看清公子承是不是真的來過。
“阿姐”,王翊有些害怕,懦懦地拉着王端端。
王端端一邊揉着自己的膝蓋一邊安慰:“沒事,沒事,不是氣咱們”。
他天天陰晴不定的,心思難以捉摸,許是公務上又遇到什麽難題了吧,王端端如是想。
延吉去而往返,吩咐王端端準備些吃食,給公子承送過去。
“可以不去嗎?”要放平日裏,王端端是斷不敢這麽問出口的。
可這晚,酒精将她的小破膽醉成了虎膽,她是什麽後顧都沒有的。
“不可以”,延吉雖然意外她的回答,但還是拒絕得果斷。
“那,好吧”。
王端端只好邁着歪歪倒倒的步子,走向廚房,将錢媽媽一早備好的幾樣上京的月團糕點,放進食盒。
她跟在延吉後面,步子虛浮,似飄飄雲仙之上,還好幾次差點摔倒,于是她又試着問延吉:“延吉大叔,要不您給送過去吧?我這腦殼昏的,人摔了都不要緊,別給公子把月團給摔壞咯”。
延吉瞧出了她的醉意,但慶南承的吩咐是“把她叫過來”,所以他只能輕扶着她,讓她不至摔倒。
王端端随延吉來到起承居的舒林園,這裏四四方方又見天,不蔽日月不惹閑。
她已經有許久沒有見過慶南承了,心裏有些發怵。
慶南承此時獨坐在涼亭間,僅夜色與杯酒作伴。
代赭石色的亭閣氣勢恢弘,灰白的石桌石椅如寶石嵌入其內,王端端依然有些暈乎乎,好幾次擺盤差點弄灑。
“今日可開心?”他突然問起。
“回公子,當然是開心的”,王端端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讓自己千萬保持着理智,不要借着酒意有什麽出格的行事,但語氣到底還是少了幾分平日的唯諾。
她的行為自然落入慶南承眼中,他不着痕跡地輕笑,将桌上的另一個空酒杯斟上酒,推給她。
王端端搖頭拒絕:“我不......”意識到自己一時嘴快,忙又扮作恭敬,道:“小的.....不敢”。
她太知道自己醉酒後那個鬧天鬧地的德行,說不定不等自己清醒,生死簿上的名字就已被提前劃掉。
“廢話多,讓你喝就喝。”
拒絕也是不敢再拒絕,王端端心一橫,打着商量:“那公子,咱可得先說好,小的酒品可不好,冒犯到您,您可不能多生計較”。
得到慶南承的應允後,王端端拿起酒杯一口悶了下去,醇香自咽喉湧上鼻腔,漫灌味蕾的回甜令人身心酣适。
嗯,比錢媽媽的那瓶還要好喝些。
喝得太快,興致便不盡,慶南承看出她想法,又給她添滿。
他的眉目如染盡春色般,甫一展開,便如山花爛漫,他溫柔地說:“是叫你品酒,沒讓你如牛飲水”。
王端端是有些癡醉了,不然她怎麽說得出那句:“公子長得真好看”。
慶南承微怔,長長地睫毛定格如岸柳,而眸子裏那一汪沉靜的湖水,被清風攪動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瀾。
他湊近,問那個枕着手臂,暈暈乎乎的小腦袋:“那你可起了賊心?”
王端端并未聽清,一個激靈起身:“賊?哪裏有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