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東風渠
東風渠
“這私河運屬并非......”曹陽還想将自己摘出來,話未出口,卻被打斷。
就見均輸官姚政風塵仆仆地走進來,急道:“下官姚政,拜公子安。私河運屬一事,下官有罪。”
慶南承心頭冷笑,面上還是維持着溫和有禮,扶起姚政,道:“姚大人快請起。這酷暑難熬,姚大人年事已高,何必遭這罪”,說罷,又将姚政扶到左側,安坐。
“外侄貪名污利,占了官家私利,下官愧對北慶啊。”
曹陽沒料到姚政直接将私設河運一罪推給自己,難以置信地說:“表叔,這是何意?私河運屬分明.....”
“混蛋東西”,姚政脫口大罵,用手握的拐杖狠狠地敲打曹陽,怒罵道:“曹家怎麽有你如此辱門敗戶的逆子。我來時已去見過少殷,她知你惹下如此禍事,便已攜倆幼兒回了母家。”
少殷是曹陽的夫人。曹陽不曾想,自己的表叔不僅将罪名全部扔給自己,還以倆幼兒威脅,自己只能挨頭攬下。
公子承心中了然,可姚政并不是他此行的目的,是以并不拆穿。
魯什此前并不知道曹陽已知曉他與姚政合謀,通過私河運屬來運送煙草一事。
姚政才是私河運屬的實際掌權人,曹陽不過是他利用來跑腿辦事的,如此機密之事,姚政不可能告知曹陽,所以今日他才這麽有底氣與曹陽鬥狠。
他原本的計劃,就是先利用蕭平正将慶南承引至東風鎮,随後借曹陽意圖破壞東風渠煽動百姓鬧事一事,惹怒慶南承。
這樣,曹陽的行運總長一職必定不保,等姚政趕來回天無力,只能将行運之權交與他在早就安排好的人,否則姚政私設河運一事必定敗露。
等自己人領了行運總長一職,此後在煙草運輸上,姚政再想分一杯羹,可就得讨着他魯什的心情了。
豈料......
此時的人各懷心思,慶南承自當瞧不見,慢慢彈弄那盞早沒了溫度的春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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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滾滾濃煙自後院漫溢過來,嗆得人耳鼻不清。
慶南承心道不好,趕緊往內走,果然見王端端獨自躺在地上,人事不清,并不見裏長夫人的身影。
他拍了拍王端端的臉試圖叫醒她,卻不見其反應,只得扯下桌布在水缸中浸濕,裹在王端端的身上,将其橫抱而起,往外走。
原來,王端端陪同裏長夫人回房休息時,又聞到了她身上那刺鼻的脂粉味,總覺得有幾分疑惑,便将裏長夫人安頓至床榻休憩後,悄悄地在室內左右翻找。
果然被她發現裏長府裏囤有大量艾草,成條成卷地疊放,若是每日煙熏也同樣能造成指頭暗黃的效果。
她又順着艾草堆,發現了埋得巧妙的火線。
艾草燃燒後,表面會堆積煙灰,給人以熄滅的假象,待風慢慢吹開,極易複燃。
複燃的艾草便會慢慢燃至火線,然後将早就埋在堂屋四周的火藥點燃,整個府邸都會被大火吞噬。
裏長夫人本來就是假寐,她一直觀察着王端端的舉動,待瞧她發現了火線,便趁其不備從身後敲暈了王端端。
“小丫頭,我本不想傷及無辜,可你偏要再回來,便只能怨天道舍你了。”
火龍竄天而出,霎時間将整個內府吞噬,所有人都趕緊往大門跑,卻不知何時整個府門已被重重鎖住。
“哈哈哈哈哈哈”,裏長夫人不知從何處緩緩走出來,面對這些罪魁,獰笑道:“天道好輪回,今日便将你們同我阿若陪葬。”
“賤婦!蕭平正,你們可知謀害王室公子加王朝官員,罪可滔天,你們豈敢”,說得激烈的姚政,被濃煙嗆了倆口,咳得面目充血。
蕭平正閉目冷凝,似乎已經懶得再與他們多嘴,只待着火龍将所有人吞噬幹淨。
“是啊,蕭平正,你們有何冤屈盡可上訴,我們都會幫你的,咳咳,何必,何必鬧此一出”,魯什猶擅假慈悲。
“魯賊,扯下你那假仁義的模樣吧”,蕭平正厲色決絕,“若不是您诓騙我夫人,她又怎麽染上煙瘾,人鬼難分。”
“你......”
“蕭裏長,東風鎮黎庶數千,若是今日,咳,我們具命隕于此,于他們而言,是何等驚恐,上京又會在此掀起何等風浪,你可曾想過?”陳豎勸解道。
提起百姓,蕭平正的臉上有了些微動容,凄厲的女聲在他旁邊傳來,“呵呵,無辜黎庶,我阿若何嘗不是這數千之一,你們誰可憐過她?誰在乎過她害不害怕?”
王端端緩緩醒來,将陳豎推至一旁,細聲嘲谑道:“你這時候還想盼着能勾起他們的慈悲心放過我們,該說你純稚還是愚笨。”
說完,她眸子微動,向陳豎指示着公子承的方向,在場的,唯有他和公子承練武,就在這個間隙,慶南承已三兩招就将蕭平正制服,陳豎瞬間領會,同時控制住了裏長夫人。
“你們就算殺了我倆也沒用,機關鑰匙早就被扔出府院,暴力破門只會讓屋梁瞬間坍塌”。
慶南承瞧了瞧屋子的結構,果然是特殊設計過。屋頂也都抹了樹油,任憑如何飛檐走壁都跳脫不出。
但他并未驚慌。
慶南承的淡定令蕭平正意外,再四下一看,屋內并沒有一直跟着他的随從,延吉。
“你們,你們......怎知?”蕭平正并不知道自己在何時露了馬腳。
“你們今日遣走所有下人,我想應該把身契都還他們了吧,不然以你倆今日的行事,難保不會牽連他們”,公子承淡淡地說起。
蕭平正并不掙紮,認命似的,埋下頭。
“你們連這些都考慮到了,又何必......”王端端悲切入心,對裏長夫人說,“其實你根本沒有染上煙瘾,你指尖頭是艾草熏染的,脂粉味道也是為了掩蓋艾草味道。魯什誘騙你吸食大煙,但你根本沒有成瘾,或者是你後面靠自己堅強的意志戒掉了,對麽?既如此,夫人,你們何必走此險路啊”。
“他們官官相護,誰信我的話。曹陽輕薄了阿若,害得阿若自戕,我們狀告無門;魯什私販大煙,誘我成瘾,平正憂國奉公數十載,到頭來卻被如此利用。你們......”裏長夫人瞋目切齒,恨道:“他們統統都該死,該死!”
“夫人,公子承一秉至公,關心民瘼,他來修築東風渠不就是為民興利。您相信他,他也一定會還你公道的。”
慶南承幾不可見地挑眉,倒是意外于她的好評。
“晚了,我的阿若沒了,什麽都沒了”,聲音裏的悲痛壓得人毫無生機。
正這時,緊閉的大門被打開,延吉帶着夙夜衛的人及時找到了鑰匙。
所有人迅速往外疏散,公子承單手擒住蕭平正,另一手拉住王端端,快速往外。
“夫人,夫人呢?”王端端回身去尋,就看見陳豎抱着受傷的手臂,從濃煙中跑出來,而裏長夫人卻毅然決然地回身往大火深處走出。
“夫人......”
“小伊......”
來不及了,王端端和蕭平正的聲音被轟然垮塌的屋梁無情掐斷。
視野忽地被一襲佛頭青杭綢袍子遮擋住,慶南承高大的身體立在她與火浪之間。
王端端只聽見蕭平正在哭喊,絕望地,抑或飽含悔恨?
為什麽呢,明明可以活下去啊?
只要再忍受一點點,只要再往前,不顧後,就能活下去的。
王端端想不明白。
将曹陽和魯什押送回杳庵郡的路上,慶南承見王端端一直興致索然,便問她:“曹陽之前不是打過你鞭子?你難道不想還回去?”
“你怎麽知道?”不等慶南承回答,她又擺擺手,說道:“算了,打人也很費勁兒的”,懶懶怠怠,就此一路無言。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回到杳庵郡已是第二日,晨曦剛起,街邊已經陸續有商戶出攤,微微的晨霧被零碎的光照得如輕舞的飛紗。
快到百賀樓時,有一賣馄饨的攤兒,王端端平日最是嘴饞,便說下車吃混沌。
一碗熱湯下肚,總算暖了這滿腹的寒意,王端端咂嘴,不由地感嘆道:“幸好,幸好,幸好昨日沒死,不然怎麽能喝到這麽鮮美的熱湯啊。”
可.......裏長夫人贈的饴糖還在兜裏,王端端眼裏酸得想哭,将混沌碗舉得老高,遮住婆娑的淚眼,混着熱湯,咕嚕咕嚕地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