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司南苑
司南苑
王端端回到百賀樓,桑枝也與穆行約會歸來,她興奮地同王端端分享,“穆爺說等過了這個秋,草原到了休牧期,他便來為我贖身,帶我去弗南,看蒼茫的草原和牛群”,言此又忽然止住,眼眸散闊,似那般恣意的人生已在墨黑的眸子裏瞧見了,她又問:“小端,你見過草原嗎?你說我能适應那邊的生活嗎?”
王端端托着腮,仔細想了想,“桑姑娘,我的家鄉在西蜀,多山地丘陵,不曾見過草原。但阿娘說她和阿爹曾經在草原住過一段時日。草長莺飛,廣袤無垠,所以我想桑姑娘去了那裏定是能喜歡的。”
“嗯”,桑枝點點頭,更堅定了心意,對着這烈日當頭,迎面笑了起來。
“桑姑娘,您可真好看,像是”,王端端瞧見陽光在桑枝的臉上、步搖上、青絲上閃動着靈靈的光點,稱得她橫眼秋水,眉展春山,不由得看呆,癡癡地說:“嗯,就像是天仙入凡塵,嘿嘿”。
“你啊,一貫地巧嘴兒”,桑枝聽來自然歡喜,把王端端拉倒身邊,仔細瞧了瞧,說:“我們小端啊,就是太瘦了。這膚色倒是養白了些,就是怎麽也不見長些肉。”
“哎呀,我從小便這樣,阿娘說這樣也好,省布衣料”,王端端在意地咧着嘴,憨憨地笑着。
回到筒子樓,王翊也已經回來,王端端把他拉到身邊,柔聲說:“阿翊,我們怕是再過不久就要離開這裏了。”
王翊有些不解地看着阿姐,就又聽她問:“阿翊,你想阿娘嗎?”
王翊點點頭。
“那阿翊喜歡這裏嗎?”
他又搖了搖頭。
王端端笑了笑,下了決心,對王翊說:“那等桑姑娘去了草原,咱們就離開這裏好不好。上京總還是要再去的,即便.....但沒關系,總能想到辦法的。即使找不到阿爹,咱們靠自己,也定能衣裹體食裹腹。”
“嗯”,王翊堅定地點點頭,只要有阿姐在,天南地北,他都可以,至于阿爹,他更多只是好奇。
王翊是在他們阿娘離開阿爹後才被發現懷有身孕的,所以他自出生後便沒見過阿爹,“阿爹”一詞于他而言,就只是學堂裏夫子教授的一個名詞而已。那個時候的王端端也不過剛記事的年紀,過了十餘年,也剩點朦胧不清的印象了。
此後的一日,兩日,三、四、五......王端端只要有空就會拿上所有她認為好的東西去找延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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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大部分都是吃的。
因為在王端端的眼裏,這世界上最好的兩樣東西就是銀子和吃食。
第一樣她缺延吉不缺,所以她只能拿第二樣去讨好延吉了,還有就是她閑時裏自己做的各種小玩件。
好的是延吉并未嫌棄,所以也沒拒絕,但他東西是都一并收下了,卻半點沒有開口同意。
王端端自然不知道,她送的所有東西都在她走後,自然地落到了慶南承的手裏。
延吉也哭笑不得,王端端的求拜師禮,他是一點都沒得,而慶南承沒有開口,他也是拒絕也不行,答應也不行。
這邊穆行回了杳庵郡,桑枝有了相好,每日早早地收拾妥帖出門,到了晚上才歸,王端端樂得清閑,一早伺候完桑枝,總能得大半日的空。
她便總是往司南苑跑,門口的侍衛見她和延吉相熟,也從不攔她,一來二去,王端端和郡守府的仆從們也逐漸熟絡起來。
司南苑在杳庵郡算不得豪宅,背山而建,位中的“起承居”是為正院,正院有花門、正房、東西廂房和書房,是慶南承的居所;偏側有兩處,分別是延吉住的“理奉院”,以及臨挨着的供平日練功騎射的“祥林院”,後面便是所有仆從聚居的從事所。
唯一較之普通宅院不同的,便是那巍巍高聳的無妄閣,無妄即無挂礙,無挂礙故無有恐怖。
王端端每次去都直接從旁側的小道入後院,負責廚房的錢媽媽最是喜歡王端端,因為王端端的吃相好,吃什麽都是一臉的滿足,看得人食欲大開。
錢媽媽時常念叨着,說要把王端端養得白白胖胖的,好将她嫁給自己的兒子,再給自己生個大胖孫子,于是每次都偷偷給她留了些好吃的。
而王端端呢,每次到司南苑也一定先往後廚跑,一是為了那口吃的,二是因為錢媽媽有個女兒叫武曉蓉,年齡和她相當,也在府上做事,近身伺候慶南承的起居。
曉蓉和她投趣得很,算是王端端在杳庵郡交的第一個朋友。
曉蓉也經常跟她說慶南承的事情,每每說起都是傾慕贊揚,“咱家公子可真是好看,是我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郎君了”。
“你整天在這府裏,見過幾個郎君”,王端端笑話她。
“那你整天在外面晃悠,可有見過比咱家公子好看的?”
王端端歪着腦袋想了想,說,“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啊。而且我阿娘說過,男子品性為上,才幹次之,最最是不能看皮相的”。
“可咱家公子德行俱佳,貌才皆備啊。”
“那,那”,王端端想說知人知面難知心,但她畢竟遠沒有曉蓉熟悉他,否定或贊同都顯得薄舌,便嘿嘿一笑說,“那好吧”。
她的認同,曉蓉分外滿意,轉而又眨巴着眼睛,故作神秘地說:“小端,你可聽說過那郡尉李大人府上的千金——李卿卿?”
王端端搖搖頭,這些貴門淑女,哪是她知道的。
“聽說啊,李大人有意将她許給公子。按說以她家的門第嫁入公子府算是高攀了。可畢竟這裏不是上京,公子也......哎!”曉蓉有些感嘆。
司南苑的仆從都是自上京跟過來的。要不是慶南承如今虎落平陽,就一個郡尉之女,是斷不可能與他相看的。
“曉蓉,你又在議論什麽主子是非”,錢媽媽趕緊制止。
曉蓉調皮地吐吐舌頭,嬉笑着閉了嘴。
王端端也沒放在心上,誰料沒過兩天,曉蓉竟與那位李卿卿結了仇。
那日王端端正喝着錢媽媽給她留的筒子骨湯,便見同在慶南承身邊伺候的丫頭曉妮急急地跑過來,叫錢媽媽趕緊去正院,說:“曉蓉犯了錯,正要被罰呢。”
錢媽媽有些疑惑,公子仁善,甚少責罰下人,曉蓉伺候他多年,也一向妥帖。
曉妮急忙解釋,“不是公子,是郡尉大人家的李姑娘。原是公子最近得一喜歡的小物件,是個彩塑的泥人。李家千金來了見着也喜歡想要拿走,曉蓉不讓,說是要等公子回來再說。但李姑娘自說公子的東西便也是她的,非要立馬拿走,拉扯中泥人摔在地上就摔碎了。李姑娘身邊的丫頭斥責曉蓉以下犯上,有僭越之罪,李姑娘便要罰她”。
錢媽媽頓覺眼皮子猛跳,曉蓉一向覺得李卿卿配不上公子承,想來對她也并未十分恭敬,心裏暗道不好,趕緊往起承居走,王端端也有些擔心,便放下湯匙,一起跟了過去。
待她們趕到,正好就見曉蓉正在被李卿卿的幾個丫頭反手押着,跪在花園的魚池旁,強行将頭往水裏按。
曉蓉拼命掙紮着,水花四濺,錢媽媽護女心切,趕緊沖了過去,王端端和曉妮也迅速跟上,加入其中,幾個瞬間便扭打成一團。
王端端趁其中一個丫頭不注意,跟曉蓉使了個眼神,曉蓉立馬心領神會,倆人一個巧勁兒,手一扯腳一絆,沒幾下李卿卿的丫頭就全部跌落到了魚池裏。
眼看此畫面,李卿卿更是生氣,抄起袖子,叉着腰,在旁邊拱火,“給我打啊,上啊,平日裏給你們吃那些,都吃到哪裏去了”。
這時,慶南承聽聞動靜,趕了過來,身後的幾名侍從趕緊上前,将魚池裏的人拉了起來。
鬧事的人站成一排,歪歪倒倒的發髻,臉上青青紫紫,像霜打了的茄子。
“怎麽回事?”慶南承問最為年長的錢媽媽,她一向妥帖,又是長輩,怎麽會任由他們胡鬧。
目光掃過他們四人被拉扯得稀亂的頭發和衣裳,最後定在了王端端的身上,王端端有些畏縮,悄悄地拉住錢媽媽的衣角,不着痕跡地往其身後躲了躲。
錢媽媽拍了拍王端端的手,以示安慰,她也知道此事她們并不占理,便走向前對着慶南承,磕頭致歉,說:“是老奴教女無方,惹了李小姐不愉快,老奴甘願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