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百賀樓
百賀樓
看熱鬧的七嘴八舌,王端端很快便從中将事情理了個明白,見爬在地上的幾個雜役,年紀和王翊一般大小,心有不忍。
畢竟在百賀樓做個一般的跑堂雜役,到底非奴身,以後尋得機會,随時可以體面離開。倘若是因錯故被趕出去,便會在學正按上留下記錄,之後怕是只有脫了良民身,賣身為奴才能生存了。
王端端便走上前,福身而後禮,道:“尼莫姑姑,您息怒,要打發他們幾個還不容易嘛。只是這稚子貪嘴本是人之常情,即便打發了這幾個,保不齊新來的也受不了這誘惑。”
尼莫姑姑見她臉面陌生,便有疑問:“你是從哪裏的小丫頭?”
“是前日,得李大人安置過來的流民”,李德急忙解釋,又分外不滿她跳出來,便呵斥道:“這裏沒你說話的地兒,還不快滾出去”。
尼莫卻阻止了他,道:“也無妨,便讓她說”。
李德只得住了嘴,冷冷瞥了王端端兩眼。
王端端只狀似沒有瞧見,舔着臉對李德陪笑兩下,說:“其實很簡單的,只需将這所有的餐點今日全供給他們,讓他們一次性吃個夠。”
李德啧啧兩聲,像是聽了耍把戲,呵斥:“胡扯什麽狗屁,他們偷吃在先,我們還得供他們吃個夠”。
尼莫姑姑和姚大娘亦是一臉不解。
“德叔,您莫要急,聽我說完”,然後轉身對着跪在地上的雜役,正色說道:“但有一點,就是必須得在一個時辰之內吃完吃盡,但凡留一口,便責一杖。你們可接受?”
雜役們想着能暢快随意地吃那些頂貴的,稀奇的,再不用提着心吊着膽去嘗那些邊角料,開心得不行,連連點頭。
尼莫是個精明能幹的,自然明白其意,立馬吩咐姚大娘:“那便去,将庖屋裏所有的糕點餐食全部取來,今日我們一起守着他們,爽快地吃個盡”。
珍馐美食在前,幾個雜役樂得不知所措,什麽松子海□□、芙蓉香蕉卷、釀冬菇盒......應有盡有,個個狼吞虎咽,大快朵頤,生怕錯過了美食,大有做那撐死的貪吃鬼的豪情。
可半個時辰不到,肚子就已經渾圓的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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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美雕花的玉瓷還在一盤接一盤地端上來,從滿足、飽腹、吃撐再到吃到吐,依然不見有底。
如此,直到所有人見着新上的佳肴就開始忍不住作嘔.....再不能見其形,聞其味。
自那以後,百賀樓便立下規矩,凡是新入庖屋做活的夥計,第一天便是要吃盡這裏的所有美味,直到心膩,再不會垂涎。
王端端在百賀樓的日常,便是伺候好桑枝的梳妝起居,她也憑借自己的技藝幫桑枝找回了昔日風華,桑枝也從不吝啬,每遇客人打賞,都會賞些零碎給她。
王端端總是感激涕零地收下,再統統藏進自己的小金庫,每日睡前都會拿出來數一數,再滿足地入睡。
這天,百賀樓一如往常地在日落後開始它的熱鬧喧沸。尼莫姑姑卻意外地叫來王端端,讓她端着新上的茶點候在桑枝的門外,王端端有些不解,以往姑娘的房裏有了客人,丫頭們都被要求盡量退避三舍的,但她還是照做了。
只一會兒,屋裏便傳來有東西摔落的聲音,有鞭子的“啪、噠”伴随着桑枝的一聲驚呼,王端端心頭一緊,便什麽也不顧地埋頭沖進去,假裝着,是不小心的撞破,說:“桑姑娘,我給您送點心來了。”
不等裏面應聲,她便推門而入,所見的場面令王端端有些吃驚。只見桑枝一只手被布條纏在床頭,早上新盤的流雲發髻垂散在鬓邊。還有那些零星散落在地的珠釵,和半露在外的香肩,無不昭示着将要發生卻被她攪了的荒唐事。
王端端被吓傻了,一臉驚恐地跪下來,慌張間,絲毫沒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被突然打斷的客人怒火沖天,提起手裏的鞭子就要揚過去,卻被桑枝急急攔住,說:“曹爺,別,端丫頭剛來,不懂事,爺可別與她一個丫頭計較”,說完又一個勁兒地給王端端使眼色,讓她出去。
王端端這時卻傻不愣登地,像是沒看懂桑枝的眼色,只一個勁兒地磕頭道歉,像被吓傻了,反複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請爺饒命,請爺饒命。”
那位被叫做“曹爺”的人氣得一個甩鞭過去,打在了王端端的腳上,王端端痛得慘叫,更是哆哆嗦嗦地不住地磕頭道歉。
曹爺見此情景,興致全無,又恨不能解氣般地踹了王端端兩腳,這才怒氣沖沖地走掉。
這時,便見尼莫姑姑從旁邊悠悠地趕過來,對曹爺一通道歉,說:“曹爺息怒,是丫頭不懂事,擾了爺的興致,我們肯定好好教訓。要不再給爺換個姑娘?”
“換什麽換,興致全無”,曹爺推開尼莫,繼續往外走,生氣地說:“沒想到你們百賀樓也這麽無趣,哼”。
尼莫在後面跟着,送至門外,繼續說着:“那爺下回再來,我們一定請最知趣的姑娘好生伺候。”
曹爺擺擺手,一副再也不會光臨的表情走掉。
尼莫姑姑慢悠悠地收斂好臉上谄媚的笑意,回到桑枝的房間,桑枝已從床上下來穿戴整齊,正把王端端扶到凳子上坐好。
尼莫剛要開口,桑枝以為她要責罰王端端,便求情道:“尼莫姑姑,端丫頭剛來不懂事,還請姑姑莫要怪罪。”
尼莫看着王端端腳上被皮鞭打裂開的口子,從袖口掏出來一瓶早就備好的藥遞給王端端,說:“這是上好的金瘡藥,用這個好得快些,我們百賀樓可不養廢人,別想着受傷了就可以偷懶”,說完便又悠回大廳,繼續迎來送往。
王端端心裏明白,尼莫姑姑故意讓她等在門外的,也是不願意姑娘受屈辱,只是在這世道,在這酒色場上,難免身不由己。
桑枝一邊幫王端端擦着傷藥,一邊安慰王端端說:“你也別怪尼莫姑姑,她就是個嘴硬心軟的。”
“桑姑娘,我明白的”。
桑枝有些欲言又止,“你可知剛才那位曹爺,是誰?”
王端端閉着眼睛,忍着腳上的疼痛,搖搖頭,她其實也并不想關心。
桑枝卻湊近她耳旁,用只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他啊,是行運總行長曹陽,均輸官姚政的外侄,仗着自己手上那點權勢,沒少撈好處。”
王端端想起他踢自己那一腳時,瞧見了他穿的虎皮靴子都用金線鑲邊,便感嘆道:“難怪一雙虎皮靴子都擦得油光锃亮的,一定值不少銀子吧”。
“那算點什麽啊”,桑枝見王端端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神秘地笑笑說:“你別看這杳庵郡離上京最為偏遠,可真要算清這裏面藏的富貴啊,潑天難盡。”
王端端倒是一副懶懶的表情,并無興趣,畢竟那些是離自己太過遙遠的東西。
桑枝見此感嘆:“唉,我跟你個小丫頭說起這個作甚”,說罷,又從袖口拿出曹陽剛給的一大包銀子抵到她面前,晃了晃。
王端端立馬來了精神,喜笑顏開地馬上忘了身上的疼。
“看你這見錢眼開的傻樣”,桑枝逗着她。
王端端努努嘴說:“這郡城再潑天的富貴于我也不過是天邊月,唯有這拿在手上摸得着,眼睛瞧得見的,再細碎的銀子它也是我王端端的銀子。”
務實的小姑娘可愛,沒錢的小姑娘可憐,王端端就是這種,可憐又可愛,桑枝愈發喜愛她,經過此事,她對王端端也更是親昵,走到哪裏都帶在身邊,有好的東西也總是不忘分給王端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