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百賀樓
百賀樓
待感恩戴德地送走慶南承一行人後,這群流民才算恢複生機,劫後餘生又因禍得福,讓大家相擁而泣。
王端端這時注意到人群中那幾位長相普通但精幹的男子,刻意拉開距離蹲坐在地,可分明在延吉走之前,與他們眼神間似有示意。
聯想起前些天,其中一位救下了一腳踩滑的王端端,這才讓她免于摔下山崖,那利落敏捷的身手完全不似一般的啬夫。
不過她并未打算深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裝聾作啞才能明哲保身。
當然她也并沒有多的時間和心思去想,因為高度的緊張和長久以來的營養不良,她就這麽,忽地暈倒了。
等再醒來,已經身在杳庵郡知名的“百賀樓”中。
百賀樓有東西南北樓,主營為酒樓,也興歌舞伎,有老媽子被稱呼為“尼莫姑姑”、數十位才色雙絕的姑娘、無數的雜役和丫頭。尼莫姑姑管姑娘和客人間的迎來送往,還有位掌管雜役和丫頭的管事人李德,都叫他“德書”。
王端端就是被這位李德的一盆冷水給潑醒的,只聽到他尖細的聲音扯着嗓子吼道:“沒死就趕緊起來,以為自己是來享福的嘛。”
王端端摸了摸臉上的水,四下查看,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柴房的地板上,而王翊并不在身邊。她立馬驚醒,慌了神,着急地問:“我阿弟呢,我阿弟呢。”
“沒死就趕緊起來”,李德不耐煩地吼道。
王端端忍者眩暈,用力扯住李德的衣角不放手,一字一句地問:“我問你,王翊呢?你們把他怎麽了。”
李德一腳踢開她的手,厲聲斥之,“要想見到他,就趕緊給我爬起來。”
正好這時王翊從外面回來,看到王端端清醒趕緊跑進來,開心地說:“阿姐,你終于醒了。”
“阿翊,你還好吧?他們有欺負你們嗎?”王端端拉着王翊前前後後仔細檢查。
王翊的聲音帶着雀躍,寬解說:“阿姐,我沒事。這裏的人都挺好的,我們終于不用在留宿街頭了。阿姐,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我擔心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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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翊還想說的有很多,卻被李德打斷,“差不多行了啊,趕緊起來幹活。官府把你們丢在這裏不是讓你們享福來的。”
王端端在王翊的攙扶下站起來,腳下還有些綿軟無力,王翊悄悄在她耳邊小聲介紹了下,說:“他是百賀樓的管事-李德,大家都叫他德叔。”
李德在一旁,繼續指點式的抱怨着,“城裏現在流進來你們這些難民哦,搞得烏煙瘴氣的。一個個瘦得跟小鬼似的,能有什麽力氣幹活”,李德的嫌棄毫不掩飾,“要不是官府強行要求城裏各官家私戶,商賈人家盡可能為流民安排活計,就你們姐弟這幹瘦的樣子誰要。”
王端端大概理清了自己現在的處境,自己和阿弟果真被那位李大人安排進了城裏做工,想來其他流民也是大差不差的境況。
自己現在身無分文,從西蜀一路下來,幾近生死邊緣徘徊,現今,流民有了官府的倚靠安排,有了安身立命之地,那何不等自己姐弟倆身子養好,攢些盤纏,甚至做好更周全的計劃,再做其他的打算。
想清楚後,王端端趕緊堆起笑臉,谄媚地道:“德叔,您好人好報,您就是九重天上的菩薩下凡。我們姐弟倆的命都是您救的。您想要我們做什麽盡管吩咐,我們保證好好幹。”
李德看了看王端端,一副算你識相的表情,說:“今後你們姐弟倆就先住這筒樓子,平日裏除了出工,少去前頭院子閑晃。桑枝姑娘那兒缺個打雜的,你就先去伺候着”,說完又看看王翊,想了想說:“那你就先跟着我吧”。
王端端琢磨了下,他一個管事的,至多也就是安排王翊跑個腿兒,不會有什麽重活,便連連道謝,欣然接受。
王端端随李德來到桑枝姑娘的房間,只看到李德立馬換上阿谀谄媚的笑,說:“桑姑娘,您瞧個兒,我給您帶了個丫頭過來給您掌掌眼。”
可那女子卻只對着銅鏡,繼續瞄着眉,并沒理會。
王端端不解,又聽得李德絲毫沒受冷落影響,繼續熱情地說着:“這小丫頭啊,機靈氣兒足,可惜偏生得一副憨相,您要是覺得不入眼我再給您換。”
那位桑枝姑娘這才停下手,轉眼過來,對王端端從上到下打量幾番,嬌呢:“罷了罷了,那就她吧”。說完,她擡手招呼王端端,“你過來,我今兒這柳葉眉左右畫不好,你來試試。”
王端端利索地跑過去,因為小時候經常幫阿娘梳妝,所以小女娘敷鉛粉、畫黛眉、點绛唇這些她再熟悉不過了,她還經常去鎮上大街上偷摸地學最時興的妝容,回家給阿娘畫。
那時候王端端覺得,在她的梳妝下,阿娘便是整個西蜀最美麗的女娘子。
李德看王端端那副積極的樣子,不屑地冷哼一句,走了。
桑枝姑娘在百賀樓算不得出衆,年齡已逾二十,前不久,一位說要給她贖身的恩客,轉頭就被身邊一直伺候自己的丫頭給撬了牆角,所以她再不待見那些有些姿色又水靈嬌嫩的小姑娘。
而此時的王端端,黃皮寡瘦,看着跟個烏岱山上的野猴子似的,斷是不可能入了任何一位爺的眼,所以李德一開始就知道,桑枝定會留下王端端。
百賀樓東樓看茶,西樓做戲,南歌北舞,連廊之間又建獨立小築,極盡世間玩樂歸于此。姑娘們或以才情或以貌色,伺候于前樓,而雜役仆從等居于後,方圓宅居,形式筆筒,便被稱為筒子樓。
王端端回筒子樓時正巧瞧見幾位雜役和丫頭擠在庖屋門外指指點點,心下好奇,便走了過去。
正瞧見一位猶有幾分風韻姿色的婦人站在中央,李德伴随其右,左旁邊是一位用粗麻布做頭巾的仆婦,從旁還跪着幾位雜役,食盒淩亂地散落一地。
那位風韻婦人對着仆婦愠怒道:“姚大娘,你倒是說說看,這一月裏頭都是第幾回了?你還要袒護?”
粗布衣衫的姚大娘面有難色,求情道:“尼莫姑姑,他們都還太小,若是就這般打發出去,日後很難再有人家敢接用。這輩子怕是難尋正常活計可做了”。
李德在旁冷哼幾句,一腳将跪在前方的一個雜役踢倒,怒喝道:“養不家的白眼狼。平日裏百賀樓是克扣你們吃穿,還是沒付你們柴薪銀,養得你們這幫子這種偷摸的習性。依我看,就該把他們交給庭司大人,以偷盜罪論處。”
“不可”,姚大娘阻止道,“若是交給庭司必定會上堂公審,在學正按上留下記錄的。”
北慶在每個郡城設郡學正一司,由郡督統管,隸屬郡守府。郡學正內的學正官各自分管自己屬地人員的學正按,學正按将記錄此人自出生後的所有善惡事。
“怎麽了啊,這是?”王端端向一旁看熱鬧的小丫頭打聽到。
小丫頭自然樂于将這熱鬧之事廣而告之,又不好顯得自己長舌,別別扭扭地說:“哎呀,聽說是他們幾個偷食了主樓給尊客備的新式餐點,被德叔抓了個現行。”
“沒見過好吃食,天天日日夜夜地看着、端着、捧着,可不就惦記得厲害麽”,另一個瞧熱鬧的雜役在旁補充到。
“再惦記,也不好悄拿給客人備的茶糕啊。”
“可不,你說偷食吧,好歹擦幹淨嘴啊,非得唇角留着碎屑去給尊客上茶。”
“已經不是三兩次了,這次怕是真得打發出去了。”
“你們還記得那個小亮第一次偷嘗了客人吃剩的重陽花糕時,是被德叔怎麽教訓的,他們也還敢......”說話的粉釵丫頭,提起這事依然禁不住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