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開局是第一人稱視角。
這個人視野模糊, 好似剛剛睡醒,看不太清面前的情況。耳邊傳來争吵聲和尖叫聲,男人瘋狂的笑聲, 還有女人的尖叫聲。
“是你, 是你醫殘了我!”
“快、快來人啊。”
主角猛地眼睛大睜, 看清了眼前的發生的事情。
畫面信息量龐大,而他最先捕捉到的信息是一個穿着邋遢的兇漢持刀砍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 左右兩個護士手忙腳亂, 有人失聲尖叫。
眼看着傷害事件即将發生,主角忍不住沖上去。
他慢了一步,但成功撞開兇漢,讓醫生不至于被割喉, 刀偏了, 可是兇漢反應過來,再次襲擊,兩人纏打,醫生呆楞了幾秒, 男人吼了聲快跑, 醫生頓時反應過來,然而同時, 兇漢再次砍人,緊張之際, 男人力氣還是小了, 醫生猝不及防被砍斷了左手。
兇漢瘋狂大笑,同時用力撞開男人。男人後腦砸在尖物上, 視野逐漸暗了下來。
觀衆愣了一下, 一分鐘左右的劇情, 緊張感一下就拉起來了!
音樂好似用了鼓聲,營造出人類緊張得心髒狂跳的氣氛。
一開頭而已,故事、鏡頭、音樂、燈光等就完美地建構出了真實的戲劇世界,絲毫沒有浪費。
這時他們只關注人物,所以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麽樣的手術場景。
緊接着,視野又逐漸恢複。
男人的名字是李海,他剛要起身,頓覺後腦裂痛,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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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對面響起一道男聲。
李海擡頭一看,就見醫生坐在靠牆的雜物箱,身上是沾滿血污的白大褂,褶皺不堪。醫生右手被紗布包裹着挂在胸口,左手搭在腿上,手指掐着煙,頭部放低,劉海散下,一雙深沉的眼睛盯着他。
李海:“我……”
他剛要說話,餘光一看周圍,臉色頓時大變。
這是一間病房,他是這麽理解的,但是房間裏到處是他見都沒見過的機械設備,特別是擱在隔壁的手術床?它底下居然裝置複雜,伸出七八十只器械手,再彼此搭構着,形成科幻片才能看見的那種概念手術床。
等等,科幻片?
李海瞪大眼睛,直要裂開,這裏是哪裏,我不是在公司閑逛嗎,怎麽突然出現在了這裏?
李海隐隐察覺不對。
對面的醫生當然不知道他這麽多想法,只是說:“謝謝你,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會突然出現,但謝謝你救了我。”
李海轉頭看向醫生。
醫生:“要不是你,他砍的就是我的頭,而不是我的手。”
他語尾發顫,明顯壓着很多情緒,神色更沉了。
李海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但也猜到了大概,八成是醫療糾紛,有人沖進手術室要殺死醫生,而碰巧自己就出現了。
可是想到這裏,李海更莫名其妙了,自己不是在公司嗎?怎麽閃現到了醫院?
但李海開口不是問這些。
“你的手還好嗎?”
他可是眼睜睜地看到了斷手……
醫生聞言苦笑:“還好,現在斷根手也不是稀罕事,就是可惜,我堅持了這麽多年的肉手,被砍了,就只能用義體手了。”
肉手、義體手?這都什麽跟什麽,李海到底不是傻子,他立馬就意識到了,自己這是穿越了,穿越到了未來!
見他臉色煞白,醫生沒有多問,閑聊口氣道:“你很罕見,居然是肉人,渾身上下都沒有被改造過,你是怎麽在這座城市生活的?”
肉人?!
李海的世界觀仿佛被擊碎了,但他作為赫爾格的研發部員工,對未來科技肯定有過想象。在他生活的年代,很多人認為未來世界将會是賽博世界,義體人遍地走,一個人身上沒幾樣原裝貨,現在看來,未來還真就變成這樣了?!
李海的認知裂了又裂,但很快是好奇,他沒有回答肉人的問題,而是說:“醫生,我的頭怎麽樣了,是不是腦震蕩了?”
醫生:“你是有輕微的腦震蕩。”
李海當即道:“我可能是腦震蕩影響了記憶,請問這裏是哪裏?”
“C區原來的主城,”說着,醫生眼神暗淡,“現在只是一座無名的城市罷了。”
李海睜大眼睛,難以置信。
全球屈指可數的大型城市,居然在未來淪落到了這個地步嗎?
除了好奇外,他還有不安,甚至惶恐。
他當即下了床,第一反應走向窗口,望向赫爾格原總部大廈的方向。然後,他肉眼可見地五官顫抖。
鏡頭跟着他的背後,緩緩推移。觀衆的情緒跟李海幾乎完全一致,很多人屏住了呼吸。
然後鏡頭一推,未來的城市光景煞時揭開了它的猙獰面目。
病房在二樓,他們必須擡頭才能看見更高。
印象中,C區主城的光景是相當和諧的,特別是陽光鋪灑大地,一棟棟玻璃幕牆的建築體上流光溢彩,給人感覺非常明媚。所以才有說,C區主城是充滿自信的城市。
而現在,摩天大廈更多更高了,一棟棟削尖了腦袋往天上頂,原先的赫爾格大廈好似面臨拆解,玻璃幕牆要麽毀壞,要麽缺損,總體灰敗無比,一看就是沒人住的樣子。
李海頓住了。
作為赫爾格的員工,他對赫爾格的歸屬感并不強,只是因為這份工作很适合他,既有錢又有宿舍分配,他如果有特殊需求,可以申請不同的戶型。
他是多子家庭,父母早早離世,母親因病,父親因車禍,留下他這個大哥照顧三個弟弟妹妹。
弟弟妹妹還小,讀書生活考大學都要錢,他必須找好工作養活大家。而赫爾格不只給了他工作機會,也給了他一間可以供家人們一起居住的宿舍。
或許是因為大哥的身份,他經常對弟弟妹妹們撐着大哥的顏面,總是擺着樂呵呵的姿态,嘴貧、愛開玩笑,好像有點沒心沒肺,但是他心裏銘記着任何人的恩澤,不忘感激。
現在目睹赫爾格大廈的灰敗,他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憋屈,眼眶都不禁紅了。
“怎麽回事,是我的記憶錯亂了嗎?赫爾格不是世界第一的企業嗎?為什麽大廈變成了這樣?”
他頭腦一亂,忍不住問了。
醫生見他的動作,心裏有點奇怪,回答:“赫爾格?那是什麽年代的企業了,十多年前的?哦,我想起來了,三十年前它好像曾經是世界第一,後來很快就衰落了,科技公司淘汰速度快,馬上就有新的公司崛起,取而代之了。”
李海只覺窒息,僵硬地回過頭:“赫爾格怎麽可能……”
醫生:“不可能嗎?這世上沒有什麽不可能。”
他掐滅煙頭,擡手往空中一按,随即一個浮窗憑空出現,他語音道:“赫爾格的衰敗。”
智能管家随即展出了一系列歷史新聞,聲情并茂地朗讀着赫爾格的衰敗經由,其概括就是外憂內患,內患更是主要原因。
李海臉色蒼白,頭腦都沒轉過來。我們的公司三十年後消失了?怎麽會這樣?
當智能管家提到取代赫爾格的幾個新科技巨頭時,李海的瞳孔劇烈顫抖。
因為,那些全是一個個財閥的名字。開什麽玩笑,事到如今他們居然還能卷土重來,他們憑什麽贏過我們?
智能管家的答案是科技。
科技水平弱于對方,結果被對方吞噬了。
不需要多餘的描述,答案就是這麽簡單。
電影畫面随着他們的讨論,閃過了一幅幅陳舊的新聞照片。
時代變了。
這句話重複地在李海心中回響,他瞳孔顫抖,心情複雜,嘗試在心裏對自己說:“赫爾格只是一個公司,又不是我的家或者什麽,被時代淘汰了實屬可惜,但我也沒必要太感傷吧。”
然而他話是這麽說,心裏仍然難受,赫爾格衰落或許是時代的選擇,但也不該是以那種方式落幕吧。
李海不甘心,不甘心輸給那幫可笑的財閥。
但醫生不太關心李海的心情,看完赫爾格的歷史後,醫生的眼神也暗了暗。
“曾經好像有過好時代,但歷史上好時代總是轉瞬即逝的,沒想到你還記得赫爾格這個舊時代符號。”
李海仿佛心髒中了釘子。
他看出醫生不是壞人,他一個穿越者什麽都不懂,在未來根本沒法生存,于是攤牌道:“醫生,其實腦震蕩害得我記憶差不多空了,我就記得自己是李海,其他都忘記了,雖然這話很厚臉皮,但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能不能請你幫我找回記憶,我如果想起來,我一定會答謝你。”
貌似即使是未來,“腦震蕩”還是不好解決的醫學問題。
因為大腦是太難參透的東西。
醫生:“我看出來了,這點你不用擔心,剛好我手被砍了,暫時沒辦法手術,有需要幫忙的告訴我吧,我也……”他忽然自嘲道:“需要休息一下。”
這是開頭的第一幕戲。明明沒有太多緊張情節,卻已經讓人冷汗直冒。
接下來,李海肯定要了解這個時代的各種信息。
他發現,這個時代人人都會內置芯片,這是最基本的人體改造,這個時代沒有芯片,就像他的時代沒有手機,基本上寸步難行。芯片能影響人的視覺系統,給人傳輸各種視覺信號,非要打個比分,就是類似于游戲系統界面,手機作為外置終端并沒有完全被市場淘汰,還有部分人依舊用着。
李海作為肉人,芯片他肯定是沒有的,所以醫生找了部舊手機給他用着,需要知道什麽你自己查吧。
李海表示感謝。
他發現醫生為人比較冷淡,他明明有這麽多奇怪的表現,醫生卻不怎麽關心,原因只是他救了他。
接着,他又發現這裏不是醫院,而是一間小診所,病房也就一兩間,直接連着手術室。職員只有醫生兩個護士,護士一個43歲,一個54歲,因為殘病改造了身體。
護士艾雅說:“你問襲擊事件是什麽回事?”
李海點頭。
艾雅露出複雜的神情。
“任醫生以前做過那個人的肝髒手術,提前說過情況,即使手術成功,他也不一定能恢複如初。”
“當時手術是成功的,昨天他突然出現,說手術問題他的肝髒又壞了,都是任醫生的錯,要殺了任醫生。”
崔西道:“明明跟任醫生沒有關系,是他無節制地使用身體。當時他手術費不夠,任醫生還給他墊了錢,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艾雅怒道:“手是醫生的命,他就是瞄着任醫生的手砍的!義體手怎麽也比不過肉手,任醫生的右手沒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手術。”
時代發展到今天,很多工種都淘汰了,但是手術這種高精度的工種依然是由人類負責的,醫生大多數也是習慣用肉手,訓練肌肉記憶。
可是這麽重要的手,居然毀在一個報複社會的混帳手上!
崔西忍不住哭了,哽咽道:“好人沒好報,我就知道那人眼神不對,不該給他手術。”
李海皺緊眉頭,也是沒想到,三十多年過去,醫鬧還是存在。
難怪任醫生不怎麽關心他這個外來人,任醫生自己的心事都還難解。
李海作為過去穿到現實的老古董,沒辦法幫到任醫生什麽。
他先是瘋狂地了解這個時代的信息,沒出門就通過文字、視頻等基本上把握住了未來的概況。
電影用一個長鏡頭航拍推移,迅速地展現了當今原C區主城的樣貌。
前所未見的交通方式、眼花缭亂的機械建築、奇裝異服的行人等等,放眼望去全是觀衆從來沒見過的畫面。
信息量太大,大家根本看不過來。
短短幾個月時間,這到底是怎麽做出來的?無數人被這世界頂級的CG技術震撼得睜大眼睛。
更震驚的是,每個細節都太細了。這類的電影或多或少會虛化簡化部分東西,尤其是經常令人诟病的:“未來世界的科技發展我是看到了,但是文化呢,人與人的關系、文學、藝術、娛樂呢?”
某種意義上,高科技低文化是這類幻想題材不得不采用的假定,而這部電影的場景對此做了突破,灰敗的城市建築下,是豐富的人類生活場景。
路面到處可見,超時代的門面裝潢、離奇古怪的機械設計還有莫名巨大的宗教建築。
李海走上高樓一看,就見主城的西方竟修建了一棟莫名巨大的機械佛像。那佛慈眉善目,通體鐵青,身上滿是機械紋絡。有人在它手上走動,好像在進行維修工作。蓮座倒是白色的,在陽光下反射着神性的光澤。
面對如此威嚴而神秘的巨物,李海心中的震撼難以言說,
他後來跟着任醫生出門,還在路上看到大大小小的神廟或佛廟,大街上時常可以看到坐在路邊紋絲不動雙手合十的僧人。
他們戴着鬥笠,身體枯瘦,嘴裏時常念着經文。
李海經過他們的時候,莫名像碰了禁忌一樣,渾身雞皮疙瘩。比起極速發展的應用科技,這些人的存在更叫他惶恐。
任醫生對此習以為常,他走在前面,視線不知道定在哪裏。
“我也不記得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了,他們的數量突然增多,出現在了我能看見的各種地方。”
這時,李海聽到争執聲,轉頭一看,竟見一個人突然沖向前,一把抓下那人的耳朵,搶了就跑。
李海剛要動作,任醫生按住了他的肩膀,他再一看,被搶耳朵的人惡罵一聲,随即從口袋裏拿出新的耳朵裝上。
李海:“……”
任醫生:“搶義體,見多了。”
李海瞪大眼睛。
周圍無人,任醫生仍然壓低聲音才道:“你這個年齡的原生态肉人挺少見了,現在連嬰兒剛出生都在考慮裝什麽義體了。”
李海嘴角略抽。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到處流傳起了肉身不淨的說法,人之所以痛苦,是因為有肉身,所以流行起了換義體,以身上裝義體為榮,裝的越多,裝的越好,越能代表一個人財富地位。”
任醫生語氣調侃,忽然停下腳步,望着巨大的佛像道:“可我覺得,人類苦的不只是肉體,還有精神,有精神才會感受痛苦。”
想通過抛棄血肉來解脫,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李海沉默了幾秒,他從來沒想過這種問題。他的世界只有工作還有家人,哪有時間關心這麽多。
但是他也意識到,這個未來世界超乎了他的想象。
人們逃避現實不是沒有理由,因為幾乎所有的資源都被財閥壟斷了,財閥之外的其他人根本無關緊要。
李海嘗試在未來的互聯網沖浪,剛開始還好,一看就停不下來,好像中了名為信息的“瘾”,還是艾雅叫了他幾聲加拍他肩膀才讓他醒來。
李海毛骨悚然,差點丢了手機,這哪是手機,分明是被設計好的信息黑洞!
作為赫爾格的員工,他哪能不知道這些産品設計的邏輯,信息平臺以及其內容用戶為了吸引人可以不擇手段。
他們幾十人幾百人甚至幾萬人在背後算計你的喜好,你就一個單薄的人,自制力也就一般,能抵擋得住嗎?
三十年前便已經有那種苗頭了,三十年後變本加厲,因為人工智能發展飛速,算法日新月異,普通人不是人,而是大公司的數據奴隸!
李海跟任醫生一路行走,心中憤懑難平。
難道這就是人類的未來?
人類就甘心過這種生活?
這時,任醫生停下腳步,面對殘破大廈,道:“這就是赫爾格大廈。”
李海心中一頓,終于近距離看到了自己曾經待過的公司。
地面貼滿了警示标志,電子光交叉密布,警告所有想接近這裏的人。
任醫生道:“這棟大廈的承受極強,據說再過十年都不會倒,有財閥說它太礙眼,準備近幾天爆破了它。”
“爆破……”
李海眼裏閃過同事們的身影,內心絞痛。
赫爾格不是一夕倒下的,它在三十年前讓出了世界第一,但仍堅持了很久,直到幾個月前才宣布徹底破産。
李海眼神憤怒。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明明不是憤世嫉俗的人,能關心的人非常有限,到了這個未來世界,他竟控制不住的拳頭發抖。
他自己或許還能忍受,可是他能讓弟弟妹妹們住在這種世界嗎?
他更不甘心了。
那之後,他也查了他自己和弟弟妹妹的相關信息,但是半點信息都沒有,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研發員,沒資格進入大衆檢索工具中,或許曾經有,但也已經被清理幹淨了,他們不配占據服務器內存。
他還在劇烈思考時,任醫生就轉身準備走了。
然而突然間,一道慘叫聲從前面傳來,幾個黑衣人首先走出,接着有人被拖着甩了出來。
“滾。”
那人吃痛叫喊:“我是赫爾格的人,你們沒有資格趕我出來。”
黑衣人嗤笑一聲,一只手抓進口袋,眼看着要掏槍殺人。
那人随即吓得抱頭求饒。
李海當然不可能旁觀,而任醫生比他更早動作,任醫生走上前道:“你怎麽跑這裏來了,精神病不能到處亂跑知道嗎?”
那人一頓,立刻抓住了機會,發癫地滾地大叫:“啊醫生來抓我了!”
黑衣人眼神鄙夷,更不想殺這東西髒了手。
李海感謝任醫生出手相救,找到一個赫爾格的人對他來說很重要。
這個人名叫笛福,43歲,改造程度不高,也是赫爾格的研發員。赫爾格破産之後他就失去了所有,甚至負債嚴重。
笛福:“就差一步,只要我們成功研究出來了,我們就還可能成為世界的中心!”
李海問:“什麽東西?”
笛福:“真正的ai,還有在此之上的超級ai。”
李海一頓。
三十多年過去,大腦還是沒有被突破,人類還是沒能創造出擁有自我的思維體。幾大財閥公司在外瘋狂競争,用盡各種手段,都沒有真正邁出那一步。
任醫生對此不關心。
李海問笛福能不能跟他們一起回去,任醫生表示無所謂。
這天晚上,李海通過笛福了解到了很多知識,還有赫爾格真正的衰敗原因。
笛福沉重道:“是實驗倫理。”
“研究智能必須研究人腦,我們的算法自始至終圍繞着人類,算法的設計需要獲得人類更精準更鮮活的情報,我們在有限的情報下盡了最大的努力,而財閥他們無視實驗倫理,瘋狂研究,最終超越了我們。”
簡單的說,就是對方的算力超越了我們。
我們在本該最擅長的領域輸給了對方。
李海臉色難看,他也是算法設計者,這個話題他感同身受。
笛福不願放棄研究,說:“即使不是為了重振赫爾格,我也想要把ai研究出來!”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着追求真理者特有的純粹,不然他怎麽會不惜傾家蕩産也要拿來做研究。
李海內心激動,當然支持笛福。
他很佩服笛福一個人也膽敢挑戰這麽大的命題。
這幾周的時間,李海完全沒有穿回去的跡象,在診所幫着任醫生工作,必要時還可以充當打手。
李海總有一種感覺,自己可能穿不回去了。
那接下來,自己又該在未來如何生活。
李海不是一個束手就擒的人,也瘋狂學起了未來世界的知識,這些知識說難不難,還在人類智力可以理解的範疇,就是太細太複雜,他把能記的都記住了,特別是理論板塊,神經芯片的原理等等。
他見笛福一個人研究不成,提議找回赫爾格原來的同事。
笛福正要點頭,面色卻逐漸難看。
李海知道為什麽,但是不嘗試你怎麽知道。
笛福吐了十幾個人的聯系方式。
李海開始先全部打了電話,然而只有一個人回答他可以見面。
李海帶着笛福去跟對方見面,卻遠遠地看見對方身穿財閥公司的制服。
他們同時站住了,溝通後,對方果然是來勸退他們的。
“幾十萬幾百萬人都研究不來的東西,就憑你們嗎。”
“你們有什麽研究設備?還是光憑一顆大腦?”
嘲弄的話語沒有打擊他們,反而讓李海和笛福更怒了。
笛福是個典型只有一根筋的研究人,身上還有舊時代技術人的操守,當然不屑。
只是對方說的話也确實有理。
李海:“人和設備都要找。”
笛福重重點頭。
接下來他們手忙腳亂,不止一次卷進了争鬥中,拍出了一場場驚心動魄的追逐戲。
李海純肉身太弱,經常被笛福調侃,跑不快至少可以改造一下腿。
李海比較猶豫,他是個穿越者,在未來做肉體改造……
他不屬于這個時代,幫笛福主要是為了回報赫爾格的照顧。
他這個态度被笛福發現了。
笛福說:“你不想牽扯下去的話,就不要跟着我了,你跟我不一樣,我沒有任何牽挂,而你還有,對不對?那你就不要冒險了,好好過你的日子吧。”
他可能不太會說話,但說的是事實。
李海仿佛被點醒了什麽,回道:“我是有牽挂,但是我想他們一定能理解我的,我也是個研究者,我也好奇ai,我也曾經是赫爾格的人,我也不甘心。”說到後面,他的眼神突然犀利。
可是笛福還是說:“算了吧,你總是挂在口上說弟弟妹妹的事情,我知道你很關心他們。”
李海點頭又搖頭,以前他總是為了弟弟妹妹奔走,現在來到未來,他覺得自己可以稍微……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的弟弟妹妹也曾對他說過一些話。
——“哥哥,別老是只顧着工作了,有時候多出去玩。”
——“我們已經長大了,別老是想着我們的事,哥哥喜歡研究不是嗎?是因為喜歡才選擇這份工作的不是嗎?那就別壓力太大了,開開心心的研究呀。”
他們說的是對的,他是喜歡算法,因為高級的算法太美了。只是他為了工作,抛棄了太多個人的喜好,回過神時,好像已經恨上算法了,因為它給他帶來了太多壓力。
是否來到未來,他可以重新追回當初喜歡算法的那份心?
但是比起這個,他更想幫他的同事出口氣。
財閥企業欺人太甚!是人都不能忍!
李海一開頭就暴露了他其實是個心含熱血的人,不然他也不會條件反應式的幫助他人。這種敦樸的善良也許是他帶弟弟妹妹的時候培養出來的,他總是看不過別人受傷害,忍不住出手相助。所以同事都調侃他正義感太強,肯定會吃虧。
李海捉襟見肘,找到了任醫生。
任醫生沉默了一下,說:“我……不一定能幫你做手術,我也不知道今後我能不能夠做手術。”
李海和笛福同時愣住了,仔細一看,才意識到兩個護士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不工作沒飯吃,哪怕是未來世界也是如此,她們是善良的人,但也總得找工作養活自己。
李海想了想,其實他最大的顧慮不是手術,而是萬一他突然穿回去了,義體沒有的維修,出了問題,自己不就慘了。
他可不只一次看見義體不兼容人體而導致嚴重的排斥症,患者痛不欲生。很多人明明是自己選擇換義體,出事了還全怪醫生給自己換。
任醫生的事情李海感到遺憾。
笛福覺得,比起義手的問題,可能任醫生的心理障礙更大。畢竟是差點被自己的患者割喉。
李海記在心裏,想幫任醫生,但他也沒有辦法。
接下來幾周他還是沒能回去,反而徹底地混進了未來社會,還找到了工作。一個自由的程序員,專門給網友處理網絡問題,有時候還會接到黑客的委托。
笛福有時候膽子很大,聽聞財閥搞意識世界技術展覽,他竟提出了混入其中,知彼知己百戰百勝。
李海也有這份心。他養活弟弟妹妹靠的可不只是學習好能力好,更重要的是他敢于冒險、突破常理。赫爾格的面試官重視他這份心态。
笛福道:“我的黑客技術很厲害的,保你如入無人之地。”
李海心裏也癢癢的,他對意識世界感興趣很久了。
可是李海沒有神經芯片,進不了意識世界,還怎麽混入其中?
他想了想,還是找回了任醫生。
夜晚他敲門沒人應,電話又不通,他頓覺不妙,拿槍打碎門鎖,沖進了診所。
“任醫生!!”
他沖進樓上,卻碰見任醫生剛剛走出浴室,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李海遂不好意思,把醫生的門鎖打壞了。
任醫生:“……”
李海告訴了任醫生想改造神經芯片。任醫生擡頭,說:“你不怕失敗嗎。你完全可以找別人。”
而李海堅持任醫生做手術。
“你有重要的人在心裏吧,即使是為了你最重要的人,也應該多保重身體,別冒險。”
任醫生還是否定态度。直到李海道:“我明白,但是這裏我只能信得過任醫生。”
這好像也是實話,很多診所手術做着做着就摘了你的零件,同樣也是巨大的風險。
但任醫生還是能看出來,李海其實是想通過自身的手術來重塑他的手術信心。多好的一個人,不只挺身而出救了他的命,現在還要救他的心态。
任醫生沉默半響,還是點頭同意了。
這其實是很簡單的手術,任醫生還沒開始動刀就冷汗一身,手術成功後整個人差點虛脫。
李海後來知道,任醫生之所以秉持着醫德,是因為他的母親曾經身患重病,父親為了母親的病賣了房欠了債卻還是付不起手術費,就差那10萬。
那個年代世界巨變,金融系統連爆危機,同時醫療改革,瘋狂朝向私有化,看不起病的人很多,他的母親只是其中一個,明明不是絕症,做了那臺手術說不定就能康複,卻怎麽也湊不到錢。
看着母親痛苦而死是他這輩子是最大的心理陰影,他忘不了母親抓着他的手無意識說好痛好痛。
他之所以為窮人看病不是因為他有多高的道德感,而是為了治愈他永遠無法治愈的心理創傷。
手術過後,李海精神百倍:“任醫生,你的技術我信任!”
任醫生笑了笑。
李海走後,任醫生看着他的背影,覺得這個人跟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好像是從舊時代過來的,腦子裏面完全沒有現代的糟蹋觀念。
這天晚上,笛福反複确認李海的想法。
“我們這是黑進對方的系統,萬一出事了,我們兩個都會完蛋。”
他這回倒是不敢打包票了。
李海點頭。
一直沒有回去的希望,他心裏多少做了一些功課。他的弟弟妹妹已經差不多長大了,不用依靠他了,他在赫爾格拼命掙得錢夠他們走入社會。
哥哥想去做更重要的事。
李海心中自語。
他們于是聯手黑了進去。他們一路心驚膽戰,多次差點被防火牆掐死,最後僥幸闖關成功。
而接下來,他們見到了終身難忘、足以惡心一輩子的種種事情。
裏面密密麻麻全是財閥公司的人,世界範圍內的名流彙聚,紙醉金迷,臺上財閥公司口蜜腹劍展示最新技術,再經由媒體口瞬間傳播到全世界的數據奴才們腦中。
他們如何展現技術?其中一個方式是鬥獸場,讓義體人厮殺,肯定是優秀的義體人成功。
笛福冷笑:“假的,都是假的,那算什麽ai,人類的智慧可不限于此。”
李海卻是看向了高臺的人。
在技術區,一半以上的研究員都是赫爾格的原來成員。
他抓緊拳頭。
赫爾格的衰落真是因為對方技術發展太快嗎,怕不是因為內鬼太多,全往外面賣技術吧!
笛福注意到他的憤怒,擡頭一看,沉默了幾秒,道:“是的,高塔的崩塌往往是從內部開始的,人性往往流向利益最大的地方。”
名譽與錢放在一起,你可能要名譽。
名譽與一億放在一起呢?
“衰敗的不只是赫爾格,還有大大小小的企業,它只是其中最醒目的崩塌。”
“它崩塌之後,污名化也不曾停止,導致所有赫爾格出身的人都不敢提自己的身份。”
說到這裏,笛福的眼神已經不只是憤怒,更有幾分怨毒。
甚至是殺意。
有時候叛徒比敵人更可恨。
這次入侵之後,他們沉默了好幾天。
他們見到了財閥公司的高端技術,心裏也更明白,這才只是對外公布的。
說感覺不到壓力是不可能的。
對此,任醫生見到他們,提議他們說:“長明街有個游神的活動,你們要不要去看看,散散心也好。”
笛福沒有興趣,李海倒是有點興趣,所以他拖着笛福一起過去了。
遠遠即聽聞鼓聲,看見浩浩蕩蕩的人海,李海心中震驚,接着音樂傳來。
鼓聲、琵琶、二胡、女聲吟誦等結合,奏出了一股神性的力量。
李海瞪大眼睛,渾身雞皮疙瘩暴起。
轎子擡向佛像面前,轎上的人癫狂地雙手亂舞,地上的人瘋狂擁着轎子,拼命都想摸到那“神明”附身的人。
這是一種非理性的迷狂。
李海看得出神,心中跳出了一些奇怪的念頭。
這時,他們身旁的肉體教的信徒嗤笑:“神,神在哪呢。”
“放棄肉體的人永遠不會抵達神明。”
“智慧是神的偉業,妄圖通過人類之手創造智慧,終将自取滅亡。”
李海一愣,剛要轉頭,那妖僧便轉身消失。
笛福望着人海,忽然在喧鬧中道:“李海,我要潛入財閥企業做間諜,光我們兩個是不行的,要創造出ai,我們果然需要更大的體系。”
李海沉默了幾秒,間諜九死一生,如今到處都是監控,財閥公司就差把人類的思維研究透了,給人人裝上思想監控器。
但是,李海理解笛福的決心。
“那我們各自努力。”
笛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接下來一個月李海還是沒有穿越回去,他踐行了跟笛福的約定,在外拼命思索算法。幸好算法是比較理論的東西,不需要太多資源,不然他們根本沒有彎道超車的機會。
任醫生不知道他們的具體盤算,但是很支持他們。
李海瘋狂了很久,一路狂飙,從來沒有那麽認真。
笛福的卧底工作還算順利,赫爾格的出身其實對他來說是有利的,財閥嘲辱赫爾格,但也比誰都清楚赫爾格人的實力。
李海滿腦子是人的思維結構,想不透,要炸了,于是寫在紙上,畫來畫去。
他很急躁,但同時也很享受這個狀态。
他好像找回了自己喜歡算法那份心。
他有一種莫名的直覺:人參透不了人自身,因為人在人之中,始終看不見人的全貌。
他想不出ai的算法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是人,他跳不開人的思維。同樣的,笛福發來的情報也說財閥他們同樣阻在了這裏。
李海皺眉,不自覺地看向了巨佛。
“站在你的高度,是不是就能真正看見人了呢。”
他沉默了很久,第二天竟去了一間佛寺,說也想修行。
寺廟的人不管他因何而來,他要坐,自然有位置坐。
他坐了一會,念頭跟蟲一樣爬了上來,導致他根本坐不安穩,忍不住想算法,又或是想別的。
他的心很躁很不安,然而他睜眼一看,偌大的佛寺中,打坐的幾百人中只有他狼狽地睜開了眼睛。
恐怖的寂靜壓在他身上,宛若一座黑暗的大山。
李海晚上回去,路人遇見沉迷在信息流中忘乎所以的人,他想到他自身,他之前嘲笑過他們是信息的奴隸,他自己難道不也是嗎,其實只是程度的差別而已。
“我靜不下來,我連靜都靜不下來,連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住,有什麽資格研究人類思維的秘密。”
李海拗上了這點。
同時不禁笑了一笑。
所以他又去了寺廟。
一去就是幾個月。
這期間財閥公司大亂戰,暗殺研究員的事件頻繁曝出,氣氛格外緊張。
很多人說,競争到了白熱化階段,或許有財閥公司要研究成功了。
有人問:“他們為什麽這麽緊張ai技術啊?研究出來也頂多就多個有智力的義體人吧。”
答案是ai技術牽連着意識的徹底剝離以及永生。
現在技術雖然發達,但是仍做不到讓意識完全脫離身體。
ai或許是突破口。
李海聽着街頭人的讨論,沉靜地坐在一旁,眼神好似空洞,分明存在,卻讓人完全感覺不到氣息,有個人還差點坐到了他身上。
李海有些渾噩,拖着慢吞吞的腳步,在市區游走,最終走到了佛像背後。
幾個月的打坐讓他平靜了心靈,但他分不清自己是平靜了還是麻木了。
這世上真的存在ai算法嗎?有沒有可能是一個不可能驗證的假說?
笛福昨天給他發來短信,說找到了突破點,然而剛剛給他發了暗號,第二天笛福就消失了,連同笛福的虛拟身份。
李海坐在路邊,花了幾個月面壁思想,沉靜下來的心徒然激蕩。他知道這是笛福為了不牽扯到他銷了自己的號,而這也意味着笛福極有可能被發現了。
李海這個人表面朋友很多,但交得這麽深的只有幾個人,笛福是其中跟他同生共死過好幾次的。
笛福這家夥其實有點懦弱,跟他出門辦事,還得是他先開口,笛福才跟着說話。
李海猜測笛福是比較怕死的,不然也不會說當間諜的時候,眼裏決心滿滿,腳卻抖得哆嗦。
李海低下視線。
一道新聞跳出,是某企業卧底被槍斃的消息。
底下跟着一衆歡呼,還說為什麽不是現場槍斃示衆。
李海登時站起,表情猙獰如修羅惡鬼,而眼裏又滾出淚來。
這幾個月來,他一直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答案卻是他就是平靜不下來。
他這個人就是受不了惡人當道危害世間!
“我經常懷疑我們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人類?為了赫爾格?”
“還是為了我們自己。”
“就為了出我們心中的一口惡氣。”
他腦中的思想好像發生了爆炸,餘光瞥見腳邊砸着一盒用以構畫壁畫草圖的舊式炭筆。
李海俯身抓起炭筆,視線轉向了佛像背後。
雪白的蓮臺每日有人清理,每月有人重塗,每年有人重塑。心中沖蕩着一股情緒,他走向了佛向,擡手将炭筆點在了壁上。
他看着黑點的出現,忽地劇烈動作,瘋狂地寫起了算法。
周圍無人,只有監控攝像頭拍下了他的失控。
世界無聲,靜得可怕。
他手裏的炭條一根根削短,蓮座壁上全是字跡。
他寫了很久,寫得滿身是汗,劇烈抽氣,随即抹掉算法,只留一壁炭墨。
完成之後,他突然對自己說:“笛福,也許我們都錯了,光是發現一個算法,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我們要更大膽,更大膽!
李海眼神堅定,此前的迷茫全部消失了。
他就要活在未來,活在當下,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
回到診所,任醫生見他的模樣,因為知道笛福的事情,沒有多說什麽。
幾天後,一群黑衣人沖進診所,而沒等他們要人,李海就自己走了出來。
黑衣人知道這人就是研究人笛福的聯系對象,當場抓住了他。
這回要直播槍斃示衆。
可是當天,李海卻當着全世界人的面,說出了一句震驚世界的話。
“我知道ai法,想知道的人必須來救我,不然你們會永遠喪失ai法的機會。”
處刑人面色頓變,ai法?那是什麽,說的跟佛法道法一樣,什麽毛病。
臨刑前發瘋了是吧。可是他剛要扣動扳機的時候,李海定睛望着他,随即詭異地笑了一笑。
處刑人莫名頭皮發麻。
接着一個事情曝出,說這個人幾天前玷污了佛像,在蓮座後寫了一堆算法,監控錄像拍得模糊不清,而他後面又全部抹黑,根本看不出來。
又接着,有人認出了這家夥曾經出入佛寺幾個月修行禪悟,最後好像真的悟出了什麽。
有高層正要欣賞死人畫面,聽聞這個說法,頓時大叫:“悟了?他難道悟了?”
直播間一衆混亂,處刑人抓槍的手都不穩了。
高層急了:“不能殺,這個人不能殺!”
接着他們一調查,竟發現這個人居然憑空冒出來的,且一出現就救了一個醫生。
他是什麽人?從哪裏出現的?
好幾個財閥高層感到不安,特別是沒幾口命的老人。
“這個人不對勁,我們無法解釋他的存在,他會不會是……”
“使者!他可能是神佛派來的使者!是來人間傳播人智的秘密的!”
“所以才說ai法?有道理……般若即智慧,智慧即ai,ai法即智慧法,是佛法啊!”
再有他瘋狂抹黑佛像的舉動,這更像一種瘋僧。
財閥公司之中,有個一百五十多歲的老人坐不住了,連忙叫人善待李海,要接見這個非凡人。
財閥公司一片轟動,本來還在猶豫的,見有人先出了手,不得已也上。
處刑場轉眼變成了戰場,子彈橫飛,各種科技武器打來打去,而李海無動于衷,他被綁在十字架上,直到有人最終勝利走到他面前,他才終于緩緩擡眸。
“您好,我們總裁對您的ai法很感興趣。”
“……”
接着,李海去到了那尊財閥公司的高層。
對方仰躺在床上,滿面皺紋,衰老不堪。
他們為了推廣義體宣稱□□不淨,義體功能更加強大,自己卻從不使用義體。而通過義體手術的推廣他們又可以輕松拿到世界範圍內年輕生命的人體各部位。拿到了做什麽呢,當然是用以維持他們衰老的生命。
他們老了,卻不想死,無論如何都不想死,只要是一絲生的希望,他們就不想放過。
長生不死啊,誰不想啊。
老人的視線死死地盯着李海。
李海直說:“告訴你可以,但是你要先完成我的任務。”
老人眉頭一皺:“神也講任務嗎。”
李海:“神的講究很多,除了任務,還有戒律,你們連這都做不到,憑什麽拿到無上密。”
說完,李海閉上了眼,渾身靜得可怕。
老人眼神變換,最終妥協。
“好,你說,我們辦。”
一旁的顧問驚得瞪眼。
而李海開口,便是消滅某個財閥公司。
老人沉默了幾分鐘:“這個難度很大。”
“你們號稱最強的財閥公司,難道連這都做不到?”
李海嗤笑,高高在上的姿态亦如某些文學作品中的神明。
老人啞聲,然後做了決定。
“其實我本來就想消滅他們了。”
他們真的做了。
而接下來,李海又提出消滅另一個財閥公司。
老人病情危急,絲毫沒有懷疑的念頭,又立馬吩咐人去辦了。
“完成之後,你一定要寫出ai法。”
李海笑道:“那當然。”
這次他們付出了很大代價才成功,且遭到了其他財閥公司聯盟的襲擊。
老人咳嗽不止,視線投向盤坐的李海。
李海桌上放着一面紙,是他自己要求的。
老人:“你寫吧。”
李海抓着筆,沉默半秒道:“我已經寫完了。”
老人瞪眼,那分明是白紙!
可是他咬了咬牙,道:“……無字書,無上密,是有這種說法,可否讀一讀給我們聽。”
李海:“那是另外的價格,我上次只答應了寫。”
旁邊的顧問都懷疑這人是在裝神弄鬼了,但老人還是深信不疑。
“好,你出任務。”
接下來的任務更嚴峻了。
李海讓他們橫掃其他財閥公司。
這對他們來說難也不難,他們擊敗前面兩個之後成功吞并,實力有所壯大,剩下的也就三個財閥公司。
財閥公司內部競争不可能協力對抗,他們其實占據優勢。
那之後,第五次財閥公司戰争全面開打。
李海一天到晚坐在禪房閉目不動,全世界人都在懷疑他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怎麽這麽荒謬,他一來財閥公司就雞犬不寧,還牽連到了他們。
任醫生對此沒有評價,只是日夜地做着他的手術。
很多人不知道,戰争隐隐地催生了新勢力。
各地的酒吧、街頭等地方出現了一波人。
“可笑的財閥老人,臨死前竟信起了宗教,被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指揮來指揮去。”
“那就是個凡人。”
“這世上就不存在ai法,胡說八道罷了!”
可是那老人卻仿佛真得了天命,打敗了他之外的財閥公司。
老人讨好道:“這次可以說了吧。”
李海定睛,直言:“還有一個財閥公司。”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觀衆和老人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事到如今,就連觀衆都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ai法,因為他表現出來的高深姿态,真的……宛若在世佛陀。
只不過,他要的戰争與毀滅。
老人終于開始反應了。
沒有財閥公司,他就是有ai法也不能延命啊。
然而,李海卻仿佛洞見了他的想法。
“可以,只要我告訴你,你用着這個法,你就能随時脫離肉體,真正獲得自由。”
事到如今,內部已經不少人反對老人的統治。
老人盯着他很久,做出了震驚世界的愚舉,揮刀砍向了自身的企業。
這世上沒有人能理解老人的瘋狂,他難道是真信了嗎,不信他就是死,信他可能死,可能不死,從這個角度,好像真的是非信不可。
這恐怕是大部分觀衆第一次被“愚蠢”震撼到,要知道這可是未來世界,人怎麽越活越回去了呢。
技術的先進仿佛與人的愚昧形成了劇烈的戲劇拉扯。在這場浩浩蕩蕩的自殘盛宴中,視覺将一切推向了巅峰。
最終財閥企業自毀,四分五裂,被新生力量分而食之。
老人自殺。
李海隐身,誰也不知道他怎麽脫身而出的,他再出現的地方是診所。
任醫生看着李海的到來,說:“你回來了。”
李海門口時一臉淡定笑容,走入門瞬間崩了,他四肢發麻,迎面摔倒,五官仿佛也不屬于自己,各自做着表情。
任醫生:“你怎麽做到的。”
李海:“我也不知道。”
“真的嗎。”
李海思考了幾秒,道:“我的敵人比起智慧,更接近愚蠢。”
“或許人越接近死亡,就越是愚蠢。”
“他不想死,我也不想死。”
說到這裏,他忽然驚顫,好似終于恍然大悟。
而接着,他笑了笑:“原來……是這樣嗎。”
任醫生轉頭看向李海,卻見李海的位置已經沒有人影。
他憑空消失了。
就像他憑空地出現。
任醫生低頭,從抽屜裏拿出一節老舊的新聞。
笛福和李海忙碌的時候,他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想,也嘗試着做調查。
網上的信息找不到李海這個人,但一個人若存在過,就可能留下痕跡。
任醫生認為他跟赫爾格有關,就集中找了找赫爾格過去的有關新聞,特別是報紙之類的。
他找了很久。
然後在新聞的小版面找到了。
赫爾格員工李海,于某年因交通事故離世,他一生拼搏,只為養活弟弟妹妹。妹妹受采訪道:“哥哥這一生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我們快長大了,快可以照顧哥哥了,哥哥卻走了。”
接着幾人失聲痛哭。
這是一條令人悲傷的新聞。
任醫生放下舊報紙。
過程光怪陸離,諸多荒誕,但你們的哥哥最後好像并不後悔。畢竟,他完成了一件誰也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得上為自己而活。
電影走近尾聲。
鏡頭推向佛像的蓮座背後。
因為之前財閥的要求,它還保持着被炭筆塗抹的樣子。
鏡頭靠近它,牆面脫落了一層皮。
風再一吹,白茫茫一片。
這竟是一個死去的魂靈在未來回光返照的故事。
光怪陸離,令人感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