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迷戀

第59章

第59章

一個月後。

林宴遲在書房看資料。

他選擇的方向是腦指紋, 并對穆合承諾會盡快完成這一切。

不過此刻他看的資料，是孟景浩當時傳回N1區的部分階段性成果。

并不是所有的武器都會受到“傳染”。

冷兵器不會，保密級別高、被嚴格控制的核|彈等也不會。

孟景浩針對的是自主武器, 或者說半智能型武器，那會兒S78星各大區都在專注研發這種武器。每個武器都是一個獨立的AI, 當核心系統被賦予真實的腦神經細胞，就可以被遠程操控。

N7區的失敗讓各區幾乎停止了自主武器的研發，至少明面上如此。

不過這麽多年以來, 同樣的技術卻始終沒有被任何大區複刻出來。

也不知道是意外還是人為, 當時TBD項目組的核心成員, 除了孟景浩多活了幾年以外，其他全都死了。

穆合大概是真的把林宴遲當成了孟景浩，對他幾乎不避諱，甚至把孟景浩給自己發過的一部分信息，都給了他看。

林宴遲猜測, 穆合這麽做，是為了喚醒自己的“回憶”。

當自己看過那些東西，就算是更懂得了孟景浩的遭遇, 也更體會到兩個人曾經經歷過什麽。

穆合也就能順理成章地, 把自己當做真正的孟景浩來對待。

孟景浩發出的諸多信息中, 其中有一條提及了穆合曾談到過的那名後勤軍和他的妻子。

那是孟景浩在向穆合提要求——不要傷及他們兩個人。

穆合回複了什麽內容，林宴遲無從知曉。

但既然後來計劃順利開展了，穆合應該是答應了孟景浩的要求。然而他們一家人還是死了。

孟景浩給穆合發送的信息裏, 有一張這位後勤軍和他妻子的照片。

林宴遲想起來, 他曾在孟景浩那裏看過這張照片。

那個時候他們一群被克隆出來的孩子正圍坐在懸崖邊, 為的是一起看星星。

孟景浩在教他們看星星，告訴他們哪一顆是北極星, 哪邊又是獵戶座。

過程中林宴遲注意到，孩子們在看星星，孟景浩倒是低下頭，借着手電筒的光亮看起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兩個人，就是那名後勤軍和他的妻子。

那位妻子挺着個大肚子，眉開眼笑的，像是很期待這個孩子的出生。那個時候她沒有想到厄運馬上就會降臨。

林宴遲記得，9歲的自己走過去問了孟景浩。“他們是誰？”

孟景浩道：“兩位故人。本已經離開，卻又回來的故人。他們變成了天上的星星。”

孟景浩的這句話一度讓林宴遲摸不着頭腦。

現在他回憶起這一切，不免猜測，可怕的那一夜來臨之前，或許孟景浩做了什麽，讓這對夫妻帶着孩子離開了軍營，離開了那座城市。可不知為何，他們最後又回來了，以至于全家人都喪了命。

房門在這個時候被敲響，宇文經緯走了進來。

他給林宴遲端了杯咖啡來，對他擺出了一個很溫和，也很标準的笑意。

“在想什麽？”

這話當然不是他在問，是穆合在問。

林宴遲接過咖啡，對他道了謝，放下杯子，對上他的眼睛道：“在想星星。”

“星星？你想看星星的話，也是可以看的。”

宇文經緯說着這話，拿出手機按下幾個按鈕，書房的天花板便出現了夜空。

倒不是因為天花板變做了透明，而是這個基地設有天文觀測站，這會兒宇文經緯只是把一部分的觀測結果投射在了天花板的屏幕上。

林宴遲擡頭，目光注視着夜空久久不動，倒像是真的看星星看入迷了。

過了一會兒，宇文經緯問他：“為什麽想看星星？”

“你真正想問的，是我記憶裏孟景浩的樣子吧。你說過，你想知道他人生的最後一段路是怎麽度過的。”林宴遲道。

“當然。不過我不着急。”

這話不再出自宇文經緯之口，而是穆合。

他那略顯滄桑的聲音透過宇文經緯身上的小音響傳了出來。

“不過，你既然主動提起，這表示你願意說了，是麽？那麽告訴我吧，那個時候你眼裏的他，是什麽樣子的？”

穆合說着這話，宇文經緯打開旁邊的電腦，啓動了一個程序，又對林宴遲補充道：“這是AI畫像程序。你可以描述孟景浩的模樣，由AI嘗試着進行還原。”

“描述他的容貌其實沒有意義。你應該會更想知道他的狀态和他的經歷，對麽？比如——”

林宴遲注視着夜空中的星星道，“比如他曾帶我們看過星星。”

“哦？那他有說什麽嗎？”穆合問。

“沒有。只不過小孩們實在無聊，吵着想去看星星，他才勉強帶我們去的，他非常博聞強識，給我們講了很多跟星象有關的故事。”

林宴遲道，“說起星星……我倒是有些想法。你想聽嗎？”

“有什麽想法，但說無妨。”穆合道。

“好，那就讓我先跑一下題，先不談孟景浩，而是談星星。”

林宴遲緩緩道，“一個古老部族的神話傳說裏曾提到，‘星星的神性造就了世間的芸芸衆生，晚星和晨星□□産下了第一個女性’。”

穆合笑着問他：“你該不會告訴我，你相信這世上有神？”

林宴遲搖頭。“無所謂信不信。我只是想說……人們常說要拯救世界什麽的。其實這話不對。因為我們最多是拯救人類自己。就算所有人都死了，這個世界也都還在。日月還在，星辰還在，天地還在按秩序運轉。然後有朝一日，新的人類又會誕生。”

聽到這裏，穆合的聲音驟然一沉。

“你在暗示，我讓你研究的技術會讓現在的人類走向毀滅？”

“我沒有做任何暗示。只是随便和你聊聊。對我來說，其實一切都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比如終有一天，我們這整個星系都可能随着恒星的坍縮而毀滅。但其餘星系還存在。

“只不過我們應該看不到那一天而已。而看不到的事情，其實也就無需操心。”

林宴遲收回目光，看向宇文經緯，說話的語氣居然稱得上溫和。

“我被關了一個月了，找不到其他任何人說話。也就只有找你了。閑聊而已。別介意。”

宇文經緯和穆合同時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穆合終究語氣如常地開口道：

“我會給你配備實驗助手的。你需要的什麽人才，都可以告訴我，我會給你找來合适的人。項目從來不是靠某一個人能撐住的，這我當然知道。”

“為什麽不把我放進其他的軍方實驗室？”林宴遲問，“應該存在一些犯了罪，但出于科研需要而暫時予以了豁免，讓他們進軍方實驗室的人吧？我可以和他們一起公事。”

穆合的聲音聽起來嚴厲了一些。“我說過了，會給你配備人手。”

林宴遲擡了下眉毛。

“行吧。不過找合适的人才，這需要時間。在那之前呢？長時間不和人說話，精神會出問題的。搞不好當年孟景浩就是這樣——”

穆合立刻打斷他。“在那之前，你想找人說話，找宇文經緯，找我，都可以！此事不必再議！”

“好。明白。不過……我找你聊什麽呢？還是聊孟景浩的事？”

“可以。繼續說星星吧。他告訴了你哪些星象故事，還記得嗎？又或者——”

宇文經緯拿起手機又按了一下按鈕。

林宴遲擡眸，看見星空頓時變成了懸崖邊的大海。

海水沖刷着岩壁，激起千層浪，氣勢磅礴，讓人望而生畏。

“又或者聊聊你也可以。看見這片海，你現在有什麽感觸？你會恨小景嗎？”穆合問。

“還好吧。如果最初不是他救我出來，我也許這輩子都無法親眼看見大海。任何事情都是雙面的。”林宴遲道，“起碼我現在還活着。”

“你的韌性，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你剛恢複9歲之前的記憶的時候，我幾乎以為你會崩潰。”

“擔心我會像孟景浩一樣？”

停頓了一下，穆合才道：“其實你就是他。”

這一回林宴遲并沒有反駁他的話。

就好像經過了這一個月的洗腦，他已經認同了這種說法似的。

“也許吧。”林宴遲道，“回憶起那段過去後，我就越來越沒有辦法把自己與他切割了。不過我不認同他的做法。他不該殺了他自己。話說回來……既然要聊我，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我能随意提需求嗎？”

“除了離開這裏，除了去其他實驗室參與項目以外，你有什麽需要，通通可以告訴我。”穆合道。

“衣食住行，你安排得很周到，我沒問題。至于找人聊天……你既然說我随時可以找你聊，那暫時也沒問題。

“那麽現在我想問的是……生理方面需要怎麽處理呢？”

林宴遲問出這話，明顯看到宇文經緯似乎有些發愣。

蔚藍色的天花板投下了淡淡的藍光，這些藍光落在了林宴遲的雙眸裏，還有那随着說話時滾動的喉結邊的紅痣上。

他白皙的肌膚被這種顏色照出了迷人的冷色調，連同深陷的鎖骨陰影都似染上了一種近乎是魅惑的色澤。

以一種莫測的，冷淡中又帶着些許輕挑的目光，林宴遲注視着面前的宇文經緯，也像是在透過他注視着穆合。他用随意的口吻道：“我總不是來當和尚的。我有生理需求。你能給我找人嗎？

“我和容還那些事兒，你應該是知道的？他就很讓我滿意。所以你找的人，至少也要按他的标準來。不然……你給我弄個跟他外形一樣的機器人也可以。”

這回過了許久，穆合才以頗為不自然的口吻開口：“你難道還真喜歡容還？”

“談不上對他有多深的感情，但至少當情人是不錯的。他臉長得好看，身材也不錯，最重要的是……他的床|上功夫很好。

“所以，給我找個情人吧。這總比找個合适的科學家進項目組什麽的要容易很多。時間要求的話……就這幾天怎麽樣？”

林宴遲站了起來，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打了個呵欠，好整以暇地看向宇文經緯。

沙發矮，他把頭靠在沙發背上的時候，是仰視着宇文經緯的。但他那副姿态卻很像一個高高在上的、俯瞰騎士的王。

“找不到活人，機器人也是一樣的。我把我的具體需求告訴你。你找人按我的要求去定制化一個。”

林宴遲淡淡道，“嗯……讓我想想該怎麽描述。他在一開始的時候會比較溫柔，前|戲做得足。通常他會從親吻我的耳朵開始……

“我說這麽詳細，你會不會覺得不方便？要不穆将軍你把耳麥關掉，我單獨和宇文經緯說。反正他沒有真正人類的意識。”

宇文經緯從旁邊書架上取下一本書，順勢放在了膝蓋上，他開口道：“孟先生，不必有顧慮，你可以盡管對我說。”

放下書，宇文經緯擡眸對上林宴遲的目光，發現他已閉上了眼睛小憩。

瞥見了什麽，林宴遲心如明鏡，但未動聲色，只是閉着眼睛懶洋洋地開口。

“好。那我繼續。你要記好了，不要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