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得到了想得到的東西, 容還重新戴上假發,去旁邊浴室的鏡子前确認了一下自己的狀況後,迅速離開了病房。
門口不遠處就守着一個護士, 看見“方正清”私自出來,立刻上前詢問他是什麽情況。
容還拿出方正清之前辦理的手續, 道:“我有東西落在我丈夫那裏了,需要過去一趟。抱歉,那個東西非常珍貴, 我需要親自拿。夫妻探視的時間還沒過, 這應該符合要求?”
“行吧。我帶你過去。知道你丈夫許多年沒管過你了……”
這位護士并不是剛才帶容還回病房的那個。
她轉身往前走, 一邊走,一邊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不然我可不會通融。喲……前面那部電梯壞了,你跟我走那邊的員工電梯吧。”
這是休息時間,除了不遠外護士站有值班護士守着外, 走廊上沒什麽人,幾乎空空如也。
護士站正對着兩部電梯,兩部電梯中間豎了個“維修中”的牌子。
容還點點頭, 默不作聲跟着護士拐了個彎, 朝着遠離護士站的方向, 去到了員工專屬電梯那邊。
這邊的電梯較普通的電梯更大,兼具貨梯的作用,平時要運個器材設備、或者大箱大箱的藥物, 走的都是這個電梯。
護士走上前按了向下鍵, 電梯門開的那一刻, 她和容還幾乎同時有了行動。
一把尖銳的小刀從護士袖子裏毒蛇般鑽了出來,直取容還的脖頸。
容還像是早有準備, 提前側身,再一記手刀閃電般劈向護士的手臂。
泛着寒光的刀鋒貼着容還的脖頸滑過,刺了個空。下一瞬,護士手臂傳來劇痛,一時沒能握住刀。伴随着“叮”得一聲響,刀刃落了地。
容還再一記手刀砸向護士的後頸。這回她及時反應了過來,迅速撲倒在地,躲過容還一記的同時,将落下的刀刃重新握在手裏,緊接着一個側翻出現在容還身後的位置,再朝他後背的致命處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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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還卻是不閃不避,在她持刀刺過來的時候及時彎腰避過,之後兩只手順勢向後抓住她的腰,拎着她的身體,用力往她背後的牆上一砸。
後腦重重撞上牆面,護士頓時頭暈目眩,身體無力滑落在地,手上的刀再度脫手。
然而她不愧為訓練有素的殺手,在容還走上前低頭撿她那把刀的時候,竟又迅速調整過來,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憑借強大的腿部和腰部力量,一躍而起騎在了容還的雙肩上,繼而用雙腿死死纏住容還的脖頸,想借住雙腿的力量活活将他勒死。
護士的行動極快、極穩,□□的力量極強,姿勢又極為靈活,轉瞬之間容還的面部已漲紅,四肢幾乎難以施展力量。
護士正面露得意之色,容還卻不進反退,竟是不顧自己被勒死的危險,緊緊抓住護士兩只腳的腳踝,再放任自己的身體在重力的影響下重重往地上摔去。
措手不及地,護士随着他一起倒地。她的腿勾着容還的脖子,重心在容還那邊,于是她的上半身像圓弧的最邊緣,頭着地的速度極快,落地的時候摔得要比容還狠太多。
後腦勺接連受到重創,這回她的頭直接流了血,似乎再也難以爬起來。
不遠外響起了腳步聲,看來是有人聽見聽見動靜過來了。
護士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擡不起頭,但還能咬着牙做出一個高擡腿的動作,她如同技藝最高超、身體最柔軟的瑜伽大師,在不借助外力的情況下,直接将腿擡到了耳邊。
緊接着她擡手往自己的鞋探了去。估計那裏還藏着某種能對付容還的強大暗器。
千鈞一發之際,容還從地上一躍而起,撿起剛才落地的那把刀,再迅速走到殺手跟前蹲下身,手起刀落間,幹脆利落地割了她的喉。
被噴了半身的血,容還随意擦一把臉,迅速順着安全通道下了樓。
一邊下樓,容還一邊給劉宏偉通了電話。“你們怎麽樣?搞定了的話,來這裏接應我。”
“很好搞定。埋伏的狙擊手并不多。但其實真正的危險并不在這裏——”
劉宏偉提醒他,“你今天的做法,是在向你的敵人宣戰,也是在公然告訴他,你已經從當年的理化專家那裏知道了一切。
“所以,從現在開始,他怕是要對付你了。我是N16區的地頭蛇,管不了你們N1區。從你坐上飛機回到N1區開始,怕是處處都有危險。說起來……
“你昨天來,今天我們就匆忙行動了。幹嘛這麽急,非要正面和狙擊手硬剛呢?如果我們好好計劃,從長計議的話,其實也許本不必打草驚蛇的。”
劉宏偉和容還合作得頗為愉快,說這話也是在真心實意地提醒容還。
卻聽容還道:“我有從長計議的時間,老師卻沒有。我要趕緊回去幫老師。”
“老師?什麽樣的老師,值得你豁出性命去救?他幫你考了個好大學嗎?就算是這種恩情,也不至于吧!”
“總之,謝謝你了。”
容還沒說多餘的話,直接挂了電話。
之後他又給齊白竹打了電話。“我發你的東西收到了嗎?”
齊白竹用很震驚的語氣開口。“收到了。卧槽,DNA全部一樣……這幾個意思……克隆嗎?我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容還卻只是問他:“老師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
·
N1區警察總署。審訊室內。
“林宴遲,你知道自己現在是連環殺人案的最大嫌疑人嗎?”
坐在林宴遲面前的,正是唐偉楠本人。
他已經很多年不親自參與審訊了。這回是例外。
林宴遲并不開口,只聽唐偉楠再道:“我們已經對你、對五個死者的人際關系做了排查。趙绮夢、蘇泰、龔長水、宋傲,和你或多或少都有過交際。
“宋傲和你一起……一起去酒店開過房。你殺他,可能是因為感情上有糾紛。我們問過他的同事。他對同事說起過,在深海APP上認識了一個大美人。他說的就是你吧?
“再來是龔長水。據我們掌握的資料,他沒有和你有過直接的接觸。不過他喜歡寫博客,并在博客裏抨擊過一些人,其中就包括你。
“他曾說你這個人太過清高、太過目中無人。他的師兄有意找你合作一個項目,卻被你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在文章裏寫,你拒絕人時說的話還很難聽。雖然這不是什麽大事,但他确實對你的聲譽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你對他也就有了那麽一點仇怨。
“蘇泰、趙绮夢……和你在一次科學研讨論會上見過。他們二人與你們研究所的人發生了摩擦。你幫了研究所的同事,于是他們連你一起辱罵了,并且從線下罵到了網上,後來還罵了你們整個研究所,乃至整個科技大學。你對他們也有不滿。
“這是你對他們下手的原因?
“林宴遲,你是純拿他們來做實驗,不小心導致了他們的過世呢……還是有意為之?說實話,我非常惜才。我還希望和你合作戒斷項目。要不是這些事實擺在我面前,我也不願意相信……
“對了,還有蔣源。你和他的矛盾,更是鬧得人盡皆知。所以對其他四個人,你只是讓他們自盡了。可對于蔣源,你不但親自下手,還竟把他的腦子給——”
林宴遲全程一言不發,像是根本沒有把唐偉楠的話聽進去。
唐偉楠皺着眉,大概是動了氣,恢複了兵痞子的坐姿,再沉着臉道:“我們從你的電腦裏找到了你沒有發表的論文。上面提到你掌握了讀取記憶,利用意識的辦法。這是你已經能實現意識操控的一部分佐證。
“總之現在情況對你非常不利。林教授,我希望你能和我說實話。你要知道,就算是零口供,也是可以判刑的——”
“我說與不說,其實都沒有意義了。你沒必要在我面前演戲。”
林宴遲總算開了口,說出的話卻并不讓唐偉楠滿意。
“現在你想表演?可以,你盡管對着你身邊這位下屬,旁邊觀察室的下屬們,以及這間審訊室的攝像頭表演就好。其實我保持沉默,反而是在配合你。畢竟,我如果說得太多,恐怕反而對你不利。”
唐偉楠看起來像是非常不解,表情顯得極為震驚。
他一巴掌拍向桌子。“你這是什麽意思?林教授,有什麽疑慮,當着大家的面,你可以大大方方講出來!我沒理解錯的話……你在暗指我在這案子裏操縱了什麽嗎?”
林宴遲從前研究過一點腦神經與面部微表情控制相關的課題,此刻他仔細觀察了唐偉楠,發現他看起來倒真不像在說謊。
唐偉楠當年槍林彈雨裏和毒|販火并,好幾次差點沒命的事情不是假的。現在的他不比當年,對權力、地位生出了更多的渴望,但也不像是為了一項不知道會不會實現的技術,就去助纣為虐連殺四人、任尤芳菲淪入紅燈區任人擺布的機器的那種人。
那麽,假設唐偉楠只是被利用了,誰能利用他?
容還當時找自己的時候,跟唐偉楠提過他想假公濟私,借這件事接近自己的老師。
也許最初唐偉楠并不想讓容還這麽做。
借工作名義行撬人牆角這種事兒不體面不說,他們的任務還很繁重,他怎麽能任由容還胡來?
這個時候,誰能說服唐偉楠?
“讓這個孩子試試看,按他想做的方式去做吧。再說了,我們也不是讓他胡來。林教授這個人确實不錯,在編程、腦神經科學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詣,也許會對機器人襲擊人的案子提供很大的幫助。
“如果容還真和他成了……那算是一舉兩得。”
那個人也許說了這樣的話,唐偉楠才轉而同意、默許、推波助瀾、甚至開始幫容還打起了掩護。
可那個人是誰,才有資格為容還這看似極不靠譜的行為背書呢?
或者說,他有着怎樣的身份,才會讓唐偉楠覺得他有資格背書?
唐偉楠曾經是容還爺爺的手下,跟他熟悉的、能利用他的人,應該也是容家的部下。而孟景浩疑似又在最機密的情報處工作。那麽……
當這些元素疊加在一起,幕後者到底是誰,範圍已經逐步縮小。
關于那個幕後者的真正身份,林宴遲覺得自己猜到了,不由皺了皺眉,過了一會兒才松開。
盡管心裏有了諸多猜測,林宴遲的表情仍是淡淡的。
在他的面前,唐偉楠的表情卻顯得極為痛心,與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仿佛那個被指認為連環殺人案兇手的人反而是他。
“林教授,到底是怎麽回事?!如果你真的是被冤枉的,你……你這态度,讓我很難幫你!”
林宴遲沒說話,唐偉楠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他拿來平板,給林宴遲播放了一段視頻。
視頻放的是林宴遲上公開課時的一部分內容。
畫面上的林宴遲戴着眼鏡,喉結邊的一顆紅痣随着說話時喉結的滾動而晃動着,他随意往那裏一站,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只聽他開口道:“‘7’這個數字,是我的幸運數字。我非常喜歡‘7’。大家有沒有發現,其實很多神話傳說,都跟‘7’有關?”
“啪”得一下把平板按在桌上,唐偉楠看着林宴遲道:
“你喜歡數字‘7’,對他有執念,所以前四起連環殺人案裏,全都有‘7’這個元素。連這也對上了!
“林教授,前四起案子倒也沒什麽。雖然你在所有人眼裏,是唯一一個可能懂得意識操控的人。但畢竟沒有實質性的證據,這定不了你的罪……
“但蔣源就不同了。我們警察闖進去的時候,你滿身是血地剖開了他的腦袋!你為什麽那麽做,破壞他腦門上的彈痕?不想我們做彈道分析?你……你到底……”
重新拿起平板,唐偉楠打開社交網絡上對此事的讨論與評價,再推給林宴遲看。
“情況對你十分不利。所有人都認為你就是殺人兇手。
“現在政府甚至派了專人去你的研究所,你的同事對此亦是怨聲載道……但他們更多的是對你的畏懼和後怕。他們擔心你真的秘密掌握了操控意識的技術。你在蔣家醫院私設了工作間和實驗室,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既然如此,你就來定我的罪吧。”
林宴遲伸出手,帶動手上的手铐晃動,說出了一句讓唐偉楠大感詫異的話。
唐偉楠霍然站起身。“你什麽意思?你認罪了?”
“是。我認罪。我用意識操控連殺了五個人。你來定我的罪吧。”林宴遲淡淡道。
被定罪。這其實是昨晚林宴遲獨自去醫院時就想到的後果。
他想,他幹脆如對方的意好了。
但他知道容還會反對,這也是他瞞着容還的原因之一。
事已至此,其實一切都還在林宴遲的預料裏。
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蔣源會喪命。
白色燈光下,林宴遲的臉色顯得格外慘白。
觸及他眼神的那一瞬,唐偉楠幾乎再也說不出半句責怪的話。
五指張開了又握緊,唐偉楠驚覺自己手心居然出了汗,這是他面對最惡劣的罪犯時都不曾有過的感受。
“林宴遲,我再問你一次……你确定你要認罪?你确定,你要承認你殺了五個人?”
唐偉楠的聲音有些啞,也有些抖。
林宴遲沒有猶豫,用不含半點感情的口吻道:“是。我認罪。那五個人是我殺的。”
一日後。賀寒生的辦公室內。
賀寒生在不斷打電話聯系人,他一邊動用着所有能用的人脈,試圖把林宴遲撈出來,至少也得先弄一個取保候審;另一邊,他則需要應付憤怒的蔣家人。他忙得腳不沾地,這兩天幾乎沒有睡過覺。
李巧霞跟在他身邊,大氣也不敢出。
她對此感到挺擔心,畢竟老板發火,倒黴就是她們這些打工人。
但與此同時她也很記挂林宴遲。網上那些言論,她是越看越憂慮,也越看越生氣。
【卧槽不會吧,林宴遲為什麽殺那麽多人?】
【這不都爆出來了麽?他跟他們都有矛盾!雖然他跟大部分人矛盾不深,但他想做實驗,那就順手先拿跟他有矛盾的人開刀嘛!】
【我還是不敢相信……】
【有啥不敢相信的?我叔叔就在警署上班,他參與了抓捕行動的,說親眼看見林宴遲給蔣源開了顱。好家夥……第一次看見把小三腦子切碎了的原配,我該說他牛逼呢還是說他喪心病狂呢】
【有的科學家為了做實驗,無所不用其極的,質疑這件事的建議多讀讀書,看看歷史上那些可怕的科學人體實驗】
……
李巧霞開小號和他們吵了起來,她怎麽也無法相信網上的那些言論。
林宴遲怎麽會是兇手?
李巧霞一邊和人展開罵戰,一邊高強度網上沖浪。
猝不及防間,她看見一條消息,整個人一下子站了起來,把面前的水杯都掀翻了。
她看到的是一條報道——
【N1區科技大學林宴遲教授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目前已在看守所自盡身亡,記者将繼續跟進此事……】
“你怎麽回事?”
心情不佳、端着手機的賀寒生立刻吼了李巧霞一嘴。
吼完人他才覺得不對,李巧霞何曾是這麽冒失的人?
他直覺不妙,立刻放下手機朝李巧霞走去。“怎麽了?”
察覺出賀寒生的尾音有幾分顫抖,李巧霞顧不上別的,顫顫巍巍把手機遞給了他,眼看着他在接過手機看向屏幕的那一瞬,臉立馬白了。
賀寒生不動了,徹底僵住了。
李巧霞等了許久,試探性問出一句:“賀總你——”
李巧霞沒能等來下文。
她眼睜睜看着賀寒生張開嘴,噴出一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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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宴遲在床上睜開眼,并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多久時間。
他現在處在一個通體銀白色的、四周牆壁呈曲面的房間內,這裏幾乎有些像太空艙。
除了床、床頭櫃、床頭櫃上的一杯水以外,整個房間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頭還疼得厲害,林宴遲坐起來後靠在了牆壁上,并沒有立刻下床行動。
不久後,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給你用的這種讓呼吸暫停、心髒暫停的藥的其中一個副作用,是你會大量出汗。櫃子上的是電解質水,喝掉一整杯吧,這對你有好處。”
林宴遲沒有說話,也沒有端那杯水。
然後他聽見那人說:“我是應該說,‘林宴遲教授,你好,這是你我二人的初次見面’呢……還是應該說,‘我的小景,一別經年,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