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N16區。
容還出機場後随意上了一輛共享汽車, 往第一人民醫院駛去。
被外界認作是齊白竹的人,此刻就在這家醫院,剛從ICU轉入普通病房。
最初确實是齊白竹本人獨自來的N16區。
他按着全球警署可內部公開卷宗共享網站上面的聯系方式, 找到了當年的辦案警官,與他取得聯系後來到了這裏。
那名警官叫孟雨, 已經退休了,因為身體的問題,一直在療養院療養。
兩人電話溝通的時候, 聽起來孟雨的身體還不錯, 并無大礙, 等齊白竹到了,他卻一會兒急性食物中毒腹瀉脫水,一會兒心髒又出問題需要做搭橋手術。
齊白竹俨然成了他的臨時看護,一直在醫院忙得腳不沾地。
忙來忙去折騰了大半個月,他卻什麽消息都沒有問出來。
好不容易等老人家清醒、無恙了, 卻又忽然改口,直接說自己記不得案情細節了。
“當年是我們辦的這起案子……不過吧,死者是N1區軍方的重要科研人員, 人家軍方直接過來交涉的……N1區, 我們哪兒惹得起?當然是把人和案子一起趕緊轉過去了。
“我只能說, 那六個小孩應該不是我們N16區的人,畢竟沒有家屬來報案,也沒有人揪着這件事放……那我們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也就把這事兒全權交給了N1區處理。”
齊白竹有些急。“可在N1區介入前, 按理你們做了最基本的痕檢和屍檢工作的。”
“初步的痕檢結果就是自殺, 現場除了孟景浩和那六個孩子,沒有其他人的痕跡。至于屍檢工作……沒來得及, 沒來得及!”
說到屍檢的時候,孟雨的語氣明顯有些許遲疑,更是連說了兩遍“沒來得及”,就像是在刻意強調什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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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吧,你們做過屍檢的吧?你……”
齊白竹沒再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看見孟雨無力地擡起自己的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心髒。
那一刻他什麽都明白了。
孟雨怕是受到威脅了。他的身體突然出現這些異常情況,并不是因為他故意裝病拖延時間,也不是巧合,恐怕是有人對他投了毒。那個人多半就是N1區軍方的某個高層派來的殺手。
齊白竹立刻就有點不敢查下去了,當即給容還打了個電話。
對方并沒有直接對齊白竹下手,也沒有直接對孟雨下毒手,但顯然是在這種手段威脅他們兩個人。他既要孟雨從此閉嘴,也要齊白竹不敢在繼續往下查。
思忖片刻,容還在電話裏對齊白竹道:“我之前想到過這種情況。不要緊,你先回來。我這邊來做別的安排。”
容還念軍校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同學,名叫羅泰錄。
羅泰錄早年因不滿N1區的諸多政策,故意違紀,以至被軍校開除,之後他加入了雇傭軍,正好在N16區這一帶活動。
齊白竹來N16區之前,容還就對他打了招呼,讓他幫忙看着點齊白竹。
這會兒與齊白竹通完話,他便又給羅泰錄去了電話,詢問他的隊伍裏是否跟齊白竹身形相近的人。
羅泰錄還真幫容還找到了這個人,此人名叫劉宏偉。
他秘密和齊白竹見了一面,把齊白竹的指紋、虹膜數據留了一套,并将他的面部數據進行了采集,通過3D打印的方式制造了一張矽膠材質的、幾乎與真人皮膚無異的人|皮|面|具。
如此,齊白竹很早就秘密地回到了N1區,連唐偉楠都被蒙在鼓裏。
而留在N16區“繼續調查”的齊白竹,其實是由劉宏偉假扮的。
後來幕後者派來殺手襲擊的人“齊白竹”,也是劉宏偉。
劉宏偉并沒有受傷,提前在自己身上準備了血包。多年的雇傭兵生涯讓他有着豐富的經驗,自然知道怎麽騙過殺手。
他與這家醫院的醫生也是舊識。醫生也就把他安排進了ICU,幫他營造出他重傷入院的假象。
·
離開機場大約一小時後,容還抵達第一人民醫院,在病房內見到了劉宏偉。
“有勞你了。”容還道。
“不客氣。錢給夠了就行。”劉宏偉笑了笑。
容還回頭把病房門關上,拿出設備檢查了一圈,确認沒有任何錄音、錄影設備後,坐到了病床邊,聽劉宏偉講起他的具體調查情況。
劉宏偉是順着齊白竹留下的線索繼續展開調查的。
齊白竹當時來這裏,就是為了找最初經辦孟景浩之死一案的老刑警孟雨。
但孟雨接連被投毒,最後心髒都出了問題,齊白竹收到他的暗示,知道他受到了威脅,便表示自己不會多問。
不過,由于齊白竹從孟雨口中聽出來,他們當時做過屍檢、甚至做過理化,也就留了心眼,在孟雨床底藏了竊聽裝置。
後來齊白竹雖然沒有明确聽到什麽特別有用的線索,但聽到孟雨打了幾個電話——
他給自己的兩個做刑警的徒弟,一位法醫,一位理化專家都打了電話。
孟雨跟每個人的具體通話內容不盡相同,但概括起來的大意是一樣的——
“最近N1區那邊有刑警過來打聽孟景浩的那個案子。你們不要理他,甚至不要接他的電話。否則……我剛做完心髒搭橋手術,差點死了,我這是被暗算了。有人威脅我。你們也當心點吧,不要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哎……”
齊白竹是搞技術的,N16區各公司的防護牆挺弱,他并沒有費太大的功夫,就成功侵入了當地的通訊公司系統,這就把孟雨通話那四人的號碼全都要到了,并交給了劉宏偉手裏。
此刻,劉宏偉對容還道:“對于這四個知道內情的人,我全都做了調查。裏面有三個在接到電話後,立刻離開了N16區。還有一個倒是還在N16區,不過住在精神病院。
“離開的三個人,是法醫和兩位刑警。剩下的那位是理化專家,她是名女性,名叫冷桑,大概是三年前精神出現狀況的。接孟雨電話的是她的兒子。她的兒子并不知道內情。據我的調查,在接到孟雨的告誡電話後,他給那家精神病院打了電話,讓他們做好訪客管理,不要讓任何人、尤其一個叫齊白竹的警員探望冷桑。
“我扮作齊白竹前去這家精神病院探了一次情況,護士果然沒讓我見到冷桑。就是在從精神病院回去的路上,我差點真的挨了狙擊手給的一槍。
“我及時看到了他瞄準鏡上的反光,又穿着防彈衣,躲了一下,沒被打中,不過我讓他以為我被打中了,動用了血包。之後我的醫生朋友開着救護車過來……
“總之我想,他們在精神病院外埋伏了狙擊手。
“其實那次射擊之前,那名狙擊手有意晃動了好幾次反光鏡,他這無疑是想提醒齊白竹。後來他子彈也打得有點偏,沒沖着要害去。所以,他那會兒沒想立刻要齊白竹的命,那枚子彈主要是警示。但如果齊白竹、或者你再去,他們就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容還聽罷,問他:“這名叫冷桑的理化專家,精神狀态怎麽樣?”
“我從護士那裏打聽到了,有時清醒,有時迷糊,所以這事兒看運氣,就算她50%的概率吧……”劉宏偉道,“出入精神病院,要冒巨大的風險,這是第一道關卡。繞過精神病院的阻礙找到冷桑,這是第二道關卡。
“兩道關卡都很難,但只有50%的概率找到你想要的結果,收益算是十分有限。這實在是不劃算啊……兄弟,我看你還是回N1區吧,打聽這種陳芝麻爛谷子的舊案幹什麽呢?”
“不管那幫殺手是被人從N1區請來的,還是說他們也是本地的……但你們才是本地最大的地頭蛇,不至于連他們都搞不定?”
容還看向他,淡淡開口,“開個價吧。我付得起。事成前給你50%,事成後給後50%。”
劉宏偉眼睛一亮。“我就喜歡你這麽敞亮直接又有錢的人!不過吧……外面的狙擊手,交給我們,沒問題。怎麽混進精神病院,怎麽從冷桑嘴裏套出話,這點由你自己想辦法!”
·
次日一早,劉宏偉等人就行動了。先放無人機掃視,再放電子脈沖器、震蕩彈。
狙擊手們人數少,藏在暗處,正面拼決然不是劉宏偉的對手,很快就敗下陣來。
至于容還那邊,他決定從冷桑的室友下手。
容還查到了她室友的信息,名叫方正清,在醫院外有一個丈夫。
容還通過3D打印設備,制作了方正清本人和她丈夫的人|皮|面|具,也準備好了病號服和合适的假發。
有警署這層關系,他很容易僞造了方正清丈夫的電子ID,并向精神病院申請到了夫妻探視。
在夫妻探視這種情況下,探視方和被探視方,會被分別引入到可過夫妻生活的單獨套房內,完事兒後再被分別帶走,一個離開精神病院,一個被帶回病房。
夫妻在辦事期間,是不會有任何人守在屋子裏觀看的,也不會有任何監視器,正好方便了容還。
上午10點半,容還拎着行李箱,假扮方正清的丈夫去到了精神病院的1號夫妻探視房,并成功通過了電子ID的驗證。
坐下來後,他等了一會兒,等來了穿着病號服的方正清。
見到容還的那刻,方正清淚流滿面,把他當做了自己的丈夫。
“我……我已經好多年沒有看到你了。我以為你不會再來……
“我根本沒病,你把我關起來,無非是想和那個小三在一起,是不是?”
容還皺眉,對她說了聲“抱歉”,然後将麻醉針刺進了她的手臂。
大概一刻鐘後,容還換了新的3D打印的矽膠人|皮|面|具,又用假發遮住了一些瑕疵的地方,俨然把自己變成了方正清。
假發和面具,容還都是照着能搜尋到的方正清的照片做的。
沒有方正清臉部的詳細數據,AI根據照片還原3D面部時的精度有限,所以他現在跟方正清只有八分相似。
不過,等出門之後,他如果一直低着頭避免正面看人,應該不那麽容易被人發現端倪。
另外,這會兒見到方正清,容還才發現她的頭發短了不少。他身上有剪刀,幹脆也将假發剪短了些。
來這裏之前,容還侵入了精神病院的系統,仔細對這裏的病人做過調研。
其實他并不一定非要扮成方正清才能接近冷桑。但方正清身上正好有夫妻探視這一特權可以被利用,此外,她是籃球運動員,身材高大,容還扮成她也就并不違和。
做好一切準備後,容還将方正清放到床上,用被子徹底将她的身體蓋住,然後前去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兒,有護士過來開門。
容還用隐藏的變聲器開了口:“他體力不濟,想先睡會兒,你們過半個小時再來叫他走,沒問題吧?”
護士露出了一個“我懂,人到中年男人果然不行”的表情,捂着嘴有些不好意思、同時又很不屑地笑了笑,帶着容還走了。
又五分鐘後,容還在病房裏見到了冷桑。
冷桑坐在輪椅上,正癡癡地盯着窗外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容還待護士走遠,立刻上前把門關上,而後走到冷桑跟前,蹲下身來注視着她的眼睛。
“你好,能聽到我在講話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容還這是在試探冷桑的精神狀态,看她是否清醒。
冷桑的目光轉過來,對上了容還的目光,但她的眼神沒有焦距,嘴角只是帶着和藹的笑,像是聽到了他的話,也像是沒聽見。
25分鐘後,精神病院的人就會發現探視病房裏的人不是方正清,從而懷疑容還,來到這病房。
所以容還只剩25分鐘了。
此刻他顧不上再迂回,便直截了當地問:“您是理化專家,還記得嗎?孟景浩這個人,你還記不記得?”
“你……你是我兒子吧。”
冷桑和藹地笑了笑,擡手摘掉了容還的假發,“怎麽扮起了姑娘呀?诶不對……我的兒子什麽時候長這麽大了?你不是我兒子……那我兒子去了哪兒……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誰奪走了我的孩子?”
“确實,我不是你兒子。我是死在那場大火裏的人……”
容還借着孩子這個話題趁勢問她,“鳳凰山的那場大火,還記得嗎?6個孩子……連我在內,一共有6個孩子死在了大火裏……
“我們死得好冤啊……好冤好冤……”
容還成功了,冷桑臉色驀地一變,好像還真想起了什麽來。
“你想到了嗎?還記得那場大火吧?我猜測有個姓孟的把我們殺了……但我也不确定……幫幫我!求求你幫幫我!”
冷桑面露哀傷,雙眼都掉下了眼淚。
她張開口,眼神變得急切,似乎想要說什麽。
可她應該是感覺到了頭痛,很快就捂住頭嗚咽起來,像是拼命回憶着什麽,卻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來,更無法将之說出口。
那一刻容還的心髒一沉,幾乎以為什麽也問不出來了。
但很快形勢有了轉變,冷桑忽然擡起手臂,指向了自己枕頭的方向。
容還明白過來什麽,立刻走到病床邊翻開她的枕頭,他找到了一本日記。
冷桑雖然想不起來那些事情了,但她也許早就将它們記在了日記本上?
容還立刻翻閱起日記。他發現這是冷桑自己整理的職業生涯裏所有未解懸案的卷宗。
他很快找到了那樁跟孟景浩有關的案件——
【鳳凰山617大案】
【死者:一名成人,六名孩童】
【死者身份未知】
【DNA檢測時間:2084年6月17日】
【X01號屍體,成人,推測年齡37歲,檢測號如下……DNA數據詳情如下……SNP分布如下……】
【X01號屍體,孩童,推測年齡9歲,檢測號如下……DNA數據詳情如下……SNP分布如下……】
【X02號屍體,孩童,推測年齡9歲,檢測號如下……DNA數據詳情如下……SNP分布如下……】
……
越看這份報告,容還越覺得心驚。
所有孩童都是9歲。
那一年林宴遲也是9歲。
不僅如此,所有孩子的DNA數據也是一模一樣的。
這還沒有完,這些孩子跟孟景浩的DNA數據居然也完全相同。
接下來是一段冷桑手寫的疑惑:“為什麽所有人的DNA完全相同?”
“不是親權概率、親權指數的問題……”
“這七名死者的DNA完全一模一樣,就好像他們本該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