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容錦芳來得突然, 走得也突然,吃完晚飯就匆匆離開了。
一餐畢了,容還去廚房收拾, 林宴遲坐在客廳等他。
給自己泡了杯白茶喝,林宴遲晃動着茶杯, 看向半開放式廚房裏容還的背影,想到了容錦芳剛才給他講的故事——
容還三歲那年,曾在游樂場無故失蹤。
容家動用了全部力量尋找他, 甚至賀家那邊也出了一部分力。可兩個勢力龐大的家族愣是沒有找到半點人販子的蛛絲馬跡。
直到三個月後, 一名人口販賣集團的頭目在N3區被捕, 事情才有了轉機。
這個人口販賣集團是擴區域性質的,業務遍布全球。多區警署組成特別專案組,容錦芳也深度了參與此案,最終大家齊心協力,總算瓦解了這個犯罪集團。
經查, 容還被賣到了N16區的一戶人家。買容還的是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妻,他們算是普通的中産家庭,由于一兒一女死在了車禍裏, 身體原因導致他們無法自然生育, 甚至無法通過人造子|宮的方式孕育自己的孩子, 也就只能選擇收養。
收養的時候他們沒有通過正規合法的渠道,也就間接成了“人販子”産業鏈上的一環。
等把容還帶回家後,容錦芳發現原本活潑的他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還時常盯着一個地方發呆。
她帶他找遍了心理醫生, 然而效果平平。
差不多一年之後, 容還總算開口說話了,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走丢的事。他不記得他和母親吵過架, 不記得去過游樂園,甚至不記得那對買了他的、短暫養過他的“父母”。
在那之後,容錦芳怕勾起他傷心的回憶,也口不提這件事。現在的容還也就并不知道,自己曾在三歲那年走失過。
大多數人其實都不記得自己三歲之前發生了什麽。
即便有人以為自己記得,但相關的記憶其實更多的是通過父母、或者其他人的轉述而腦補出來的,其本質是想象出來的畫面,并不等于真實發生過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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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會存在這種現象,多年來科學家們提出過很多假說,比如人的大腦裏掌管記憶的部分,在三歲之前還沒有發育完全,又或者人需要清除不必要的記憶,以保證大腦有足夠充足的空間和效率等等。
林宴遲正好研究過這個課題,他對此的認識是——人三歲以前的記憶其實并沒有消失,而依然存儲在大腦中。
記憶與海馬體和大腦皮層密不可分。海馬體負責整合、存儲一段又一段的記憶,大腦皮層負責加工知覺和感覺。
當記憶被喚醒時,皮層和海馬神經細胞之間的連接強化過程中,各種電信號的反應共同構成了回憶。
嬰兒在生長發育的過程中,海馬體也在不斷成熟,這期間形成的記憶仍然會儲存在海馬體中。只不過當人3歲以後,海馬體徹底發育成熟了,其與大腦皮層的作用機制發生了變化。
這也就意味着,海馬體發育成熟之後,人們喚醒記憶時,大腦相關腦區的作用機制改變了。同樣的作用機制,只能喚醒3歲以後存儲在海馬體中的記憶,而無法喚醒3歲以前的存儲記憶,這也就導致了“嬰兒期失憶”這種現象的發生。
那麽,采用催眠的方式,或者在催眠的時候直接采用電信號捕捉技術,再結合腦指紋解讀電信號……理論上是能夠把這段被深埋在腦海中的記憶讀取出來的。
此刻看着容還,林宴遲難免想做這件事。
他想通過“讀取”容還三歲以前的記憶,搞清楚他的失蹤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說起來,容還失蹤三個月這件事,發生在他三歲的那一年。
那一年林宴遲九歲,經歷了空難,也經歷了失憶。
如果不是巧合,搞不好這二者之間存在某種隐秘的關聯。
此外,關于容還,他身上有個疑點,始終是林宴遲在意的——
容還的狂躁情緒,總能被自己安撫;在僅僅12歲的年紀,他就對自己“一見鐘情”,甚至“情根深種”。這這種事雖然聽起來挺浪漫,但确實過于玄妙了。
現在聽容錦芳說了這段故事,林宴遲很難不懷疑,容還失蹤那三個月裏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搞不好有人對他的腦子做了什麽。
只是話說回來,如果這個推測成真,這個人的目的是什麽?
容還說過自己的性格暴躁、天性殘忍,是個天生的“怪物”,遇到林宴遲才好了起來。
但這麽多年以來,他并沒有做出任何古怪的、不同尋常的事難道那個人實施綁架,就是為了讓1
2歲的容還對林宴遲一見鐘情?
這未免太匪夷所思。
林宴遲沒有看到容還身上有任何被人利用的可能。所以,那人到底目的何在?
容還擦幹手,從廚房裏出來的時候,正看見林宴遲盯着茶杯發呆。
他走過去接過林宴遲手裏的茶杯放在桌上,握住他的手,想了想後,躺到了沙發上,将腦袋枕在了林宴遲的兩條大腿上,繼而擡眸觀察起他的反應。
他們似乎還是炮|友關系。
他不确定這種依偎對于林宴遲來說,會不會顯得太過親密。
不過林宴遲對此似乎并無異議。他不但沒有異議,還默默擡起手,将手掌放在了容還的額頭處。
容還見他還在無意識發呆,不由出聲詢問:“老師在想什麽?我媽是不是為難你了?她給你壓力了?”
“壓力确實給到了一點。”林宴遲眨了一下眼睛,“不過我現在在想別的事情。”
“在想什麽?”
“在想,是不是有人動過你的腦子。你被那個人綁架了,過程中你見過他的樣子,基于這個原因,以及其他方面的考慮,他抹去了你那段時間的記憶。
“并且也許這個人對你的腦子做過什麽,雖然目前來看,此舉并沒有造成什麽嚴重的後果,但我們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我是想,他動過你的腦子,對你的大腦做過手術也沒準。但大腦何其玄妙?這個手術的後果,他也不能完全掌握。所以也許,你變得所謂的狂躁、殘忍、暴戾,乃至會恰好對我一見鐘情,都是手術的後遺症。”
聞言,容還先是默不作聲,後是伸手摟住林宴遲的腰,聲音有些悶悶的。
“理論上是存在這種可能。但我不希望老師把我愛上你這種事,稱為手術的後遺症,或者是某種病症。就算這件事有人為的影響……在我看來也沒什麽。
“我知道我喜歡的老師這個人就好。你那麽好,那麽特別,就算沒有12歲那場相遇,就算沒有這個所謂的腦部手術,我也會喜歡上你的。”
林宴遲有些失笑,他撫了一下容還的額頭,身體向後仰,将頭枕在沙發柔軟的靠墊上,又道:“誰有本事在十幾二十年前就有了這樣的技術?我只能想到孟景浩。”
“我在想,會不會導致N17區航天公司那名總裁動用權限,删除了所有乘客數據和監控的人,也是孟景浩。
“孟景浩在19年前就研究清楚了腦指紋,以至于輕易操控了那名總裁的意識,命令他做出了會導致他丢飯碗的事情。
“另外……空難後,我失去了空難發生時,以及9歲以前的所有記憶。這簡直說不定也是孟景浩做的。
“讓我失憶,綁架你,讓航空公司丢數據……如果這些事都是孟景浩幹的,他到底想做什麽?
“瓊華的事情應該也跟他脫不了關系。搞不好我這個‘偶像’根本就沒死。”
話到這裏,林宴遲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對了,齊白竹那邊怎麽樣了?”
孟景浩與六個孩子燒死在了帳篷裏。
新聞卻只報道孟景浩死于自盡,絲毫沒提那六個孩子的事。
這起慘案發生在N16區。便是大約一周多前,齊白竹去了N16區的警察總署,看能不能找到案件進一步的資料。
容還卻是對林宴遲搖搖頭。“當年經辦過那案子的人,有的退休了,有的死了,還有的進了療養院……情況挺複雜,齊白竹還沒有查出任何東西。我會一直關注着,有什麽進展,第一時間通知你。話說回來,老師……”
“嗯?怎麽了?”林宴遲看向容還。
容還坐直了,反過來讓林宴遲躺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幫他按摩起了太陽穴。
“老師最近操了很多的心,先休息一下,別想這些?”
“嗯。好。”林宴遲果然閉上眼休息了。
過了一會兒,他想到什麽,又問容還:“你不問你被綁架是怎麽回事?”
“老師沒說,一定有老師的用意?”
“倒也沒什麽特別的用意。只是你母親出于一些原因,沒把這件事告訴你,她可能是不知道怎麽告訴你,她一直在自責……總之,我不方便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你。你得找機會和她談談。”
只見容還拿出一枚耳機。
“擔心我媽亂來,我去廚房前偷偷在附近裝了竊聽器。剛洗碗的時候,我把你們的對話都聽了一遍。所以……其實我全都知道了。”
林宴遲眨了一下眼睛,然後擺擺頭,淡淡道:“嗯。不愧是幹刑警的。”
說完這話之後,林宴遲有那麽一點心虛。
因為他想到了容錦芳說的那句“我絕不希望容還被抛棄第二次。”
然而現在的林宴遲給不出這樣的承諾。
當林宴遲需要一個炮|友的時候,容還出現了。
那個時候容還表現得“很會”,像是只對林宴遲的身體感興趣。
既然彼此都不需要對對方負責,林宴遲也就順理成章地跟他滾到了床上去。
跟容還在一起的感覺挺不錯,林宴遲發現他也很理解自己,不知不覺,他們将這種炮|友關系發展了下去,兩個人的關系越來越暧昧,到了現在,已經是比炮友、比所謂的性|伴侶還要進一步的程度。
兩個人的感情确實升了溫,不單純局限于身體上的糾葛。
這期間容還表露了真心,其實他早就喜歡了林宴遲。所謂的“只對他的身體感興趣”,只是最初想要接近他的借口。
至于林宴遲,他發現自己其實也挺喜歡跟容還待在一起的。看到容還的時候,他總是會感到很愉快。
那麽或許他是有些喜歡容還的,但這種喜歡還不足以稱得上是愛意,或者說還不足以讓他許下相守一生、永不抛棄的諾言。
按林宴遲最初的計劃,他要離開賀家,離開N1區,遠離這裏的一切。
但如果真要與容還在一起,他既不願輕易更改自己早就定下的計劃,也不能自私地要求容還抛棄母親和爺爺與自己離開N1區,這是其一。
其二,林宴遲早已過了相信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年紀,甚至會覺得誓言本身就會是一個注定的flag。
他不想哄騙容還,對着他說不出會一輩子和他在一起的、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誓言。
其三,林宴遲曾用全身的力氣、刻骨銘心地愛過一個人,現在再怎麽不愛了,也畢竟與那個人一起生活了19年,可以說彼此的筋脈骨都長到了一起。
所以這場決絕的分離,其實也像是活生生剝離了林宴遲的一部分血肉和筋脈,這個過程對他來說并不容易。他不是不覺得疼,是咬着牙挺過來的。
現在他就像是處在大病初愈的恢複期,疲憊無比,哪裏還有力氣、精力、乃至勇氣,去立刻投入下一場愛情。
“現階段只想找一個人睡一睡,卻不想找個人來愛一愛。”
此刻林宴遲沒法對容還說出這樣的話。
在知道容還把自己和容錦芳的話全都聽在耳裏後,林宴遲意識到也許他需要立刻給容還一個回應。
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林宴遲不再躺在容還的腿上,而是坐直了,然後朝他看去,似乎是在思考措辭。
卻見容還朝他一笑,然後傾身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我知道老師在煩惱什麽。”
“是……是麽?”
林宴遲下意識抿了一下唇。
“嗯。我猜……你想試試對我催眠,對我用上腦指紋解讀電信號的技術,來看看我3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對麽?我配合你。我們可以一起試試把真相找出來。”
對上容還那雙清亮的眼睛,林宴遲意識到他其實什麽都清楚。
他這是給了自己一個臺階。
這是容還給予他的溫柔。
他從來都是那麽的理解自己,對自己溫柔、克制、而又有分寸。
這一刻,林宴遲的心不由變得極為柔軟。
林宴遲不由擡起手,揉了一下容還的頭。“好。謝謝你……謝謝你,容還。”
他這是在一語雙關。
容還只道:“不謝。老師想什麽時候開始都可以。”
“不着急。”林宴遲的手緩緩下滑,輕輕碰上容還的臉頰。“謝謝你來到我的身邊。”
容還順勢擁住他,在他耳邊沉聲問:“老師是想要我了嗎?”
林宴遲笑了笑,沒有答話,但做出了動作——
他微微側過頭,吻上容還的側臉。“這次你別動,交給我試試。”
容還的雙眸微微張大,似乎對此感到有些驚訝。
林宴遲臉頰有些泛紅,但還是言出必行地讓容還坐直了,然後試圖坐到容還腿上。
只不過他試了好幾個姿勢,卻始終覺得別扭,他發現這件事比想象中要來得難一些,當即皺了眉,有些犯愁。
偏偏這期間容還的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像是在好奇他會怎麽做。
林宴遲被他看得臉更紅,幾乎有些窘迫。
大概想維持一下身為老師的尊嚴和氣場,林宴遲不想容還再盯着自己看,竟找來一根領帶,把他的眼睛給蒙上了。
這下林宴遲變得滿意了,覺得自在了很多。
林宴遲走到容還跟前,躬下身,目光往他腰部以下盯了一下,繼而将手指伸出去碰到拉鏈。過了一會兒,他的耳朵變得有些紅,眼睛因為驚訝而睜大,手指也微微有些僵硬起來。
因為那突發的蓬勃狀态,拉鏈猝不及防卡住了。
林宴遲不得不動用到另一只手将之撥開,這才勉強把拉鏈拉完。
他額頭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然而也才僅僅做了個最初始的一步而已。
林宴遲太慢條斯理,容還等得有些急了,偏偏他還看不見,于是感官體驗也就更加深刻而明顯。
他的額頭也出了汗,喉結不斷上下滑動着。
然而林宴遲難得主動一回,容還對他接下來的動作很是期待,也就不願輕易破壞這一切。
實在按捺不住了,他也只能壓抑着所有情動,難耐地、語帶催促地低聲重複着兩個字:“老師。老師……”
林宴遲用手。
然後是嘴。
他極為生澀,可以說是不得要領,但容還已登上雲霄,幾乎是快要瘋了。
最情動的時候,容還将手放在了眼睛前的領帶上,似乎想将它一把扯下。
他迫不及待想看清楚林宴遲的臉,迫不及待想知道他此刻的表情。
他是否紅着眼睛,是否覺得張嘴張得難受,是否眼角有生理性淚水……
然而他很快聽見暫時退後的林宴遲給他下了命令。“不許摘。”
容還的喉結又上下動了幾下,只得放下手。
“老師……”
“真聽話。”
林宴遲摸了一下他的臉,再重新埋下頭,就像是在給他獎勵。
窗簾随着風搖晃,屋外的繁星撒遍四野。
星光與月光一同照進屋內。
還沒有真正進入正題,林宴遲好像已經累到了,坐到沙發上好半天不發一言。
他不斷揉着下巴和手,過了一會兒,剛想說出一句“我想睡了”,聽見容還問:“老師,能取下領帶了嗎?”
林宴遲逗他。“不許。”
容還點頭。“好,那就這麽來。”
這麽來?
還想怎麽來?
“你舒服了就行。我想睡了。”林宴遲道。
“我想照顧老師。”
容還沒取領帶,但似乎已經很适應黑暗,很準确地找到了林宴遲的位置,繼而拉住他的手,帶着他躺在沙發上,在他耳邊說出這句極具暗示性的話。
林宴遲問他:“你想照顧我,還是想自己爽?”
回答林宴遲的是容還印下來的吻。
容還吻得太準了,林宴遲幾乎懷疑他偷偷做了什麽手腳。然而當他偏頭望去,領帶分明還好好地蓋在容還的眼睛上。
林宴遲繼續逗他。“眼睛都看不見,怎麽照顧我?”
容還反問他:“老師說這話的意思,是還想自己來?今天的老師果然很熱情。”
林宴遲:“……”
後來林宴遲讓容還坐回原位,還真主動地、正兒八經地來了一次。
只是他畢竟怕疼,并且到了後來很有些消極怠工的嫌疑。
于是最後還是容還掌握了主動權。
從沙發到地板。
那刻來臨的時候,容還沒再聽林宴遲的,一把扯下領帶,然後深深看進林宴遲的眼底,似乎想把他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看進心裏。
林宴遲臉色潮紅一片。大概是因為反正容還不能看見,于是不用克制的關系。
吻上他之前,容還在他耳邊說:“原來老師喜歡這樣。我知道了。”
林宴遲感覺臉整個燒了起來。
他擡起手捂住臉,從指縫裏看容還,最後板起臉,擺老師架子。
“好了。放我去睡覺。你也早點睡。明天我們試試催眠,找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