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次日一早, 林宴遲接到了蔣源的電話。
“知道你昨天跟容還見面,也許沒空理我,我可是忍到現在才給你打的電話。我告訴你, 我和賀寒生見了一面……”
蔣源語速極快,字字句句跟彈珠似的不斷往外蹦, 把跟賀寒生見面的詳情說了一遍,問他:
“到底怎麽回事啊林老師,姜恨他的死……媽的, 是誰殺了他?我要弄死他!你能不能查出來?查不出來, 你去找賀寒生!你總不至于一輩子躲起來不見他。那你見他一面, 幫我問問姜恨,又怎麽啦?”
“你別急。記憶這塊,不是我的專長。但現在研究所那邊我的工作暫停了,自己的事情也都處理好了,接下來我會專攻這個領域。”
林宴遲道, “不需要賀寒生,我也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你确定?”
“不确定。但我可以先嘗試。你給我一點時間。我知道我不可能一直躲着他。如果一定需要用到他,我會找他要到你想要的答案。”
林宴遲算是暫時穩住了蔣源。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 他倒沒怎麽住在容還這裏, 而主要待在蔣家那家醫院的特護病房。那裏已經被改造成了他的臨時工作間。
林宴遲并沒有欺騙蔣源。這些年來, 他一直專注于腦指紋解讀思維與意識,以及腦機接口技術。
記憶的相關課題,他讀研的時候深度參與過一個項目, 但這畢竟不是他的專長。
所以, 他昨晚對容還說的那句“明天開始催眠”, 其實只是求饒、想讓他放自己去睡覺的借口。他還無法立刻開始這項工作。
事實上,林宴遲基本上要從頭開始讀相關領域的前沿文獻, 找突破口,再嘗試結合腦指紋技術,攻破直接性的記憶讀取這個關口。
這一個月以來,林宴遲吃飯、睡覺,基本都待在了工作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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髒衣服的清洗,新衣服的送達,乃至飯菜咖啡,都是蔣源請的專人為他準備的。
與此同時他又找蔣源弄了幾臺服務器,有時候甚至同時操作十幾臺電腦。
這段時間容還也很忙。
先前賀寒生提供了關钺章那邊的線索,唐偉楠便派人跟蹤他許久,總算找到了突破口,一舉端掉了與他相關的毒|品供應鏈,也找到了喬北橋曾參與其中的證據。
容還深度參與了此案,為了不放過喬北橋,不放過關家毒|品産業鏈上的每一個人,夜以繼日地搜集證據,也親自參與了追捕工作。
事發後,喬北橋曾試圖借助軍部的勢力逃跑。
他已經登上航天飛機了,差一步就能逃掉。
關鍵時刻,一枚紐扣大小的小飛行器靠近飛機,飛機雷達當即全部失靈。駕駛艙內,喬北橋親自調動武器準備攻擊這個小飛行器。倏忽間,小飛行器卻自行爆炸,它其實是一個高功率微波彈,爆炸的瞬間産生強大的電子脈沖,航天飛機上的所有設備全部失靈。
容還穿着一身防護服,戴着一個深色的防護鏡,頂着一張冷峻的臉,扛着槍走上飛機駕駛艙,将槍口對準了喬北橋的腦袋。
“你被逮捕了。你有權保持沉默。從現在開始,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列為呈堂證供。”
容還進警署的時候,喬北橋在警署的老同學鄭嘉當然調查過他的背景。
經查,他跟那個大名鼎鼎的容家半點關系都沒有。
這是喬北橋、鄭嘉、乃至程峰一開始都沒有把容還放在眼裏,把調查瓊華一事交給了他的原因。
後來,關夫人的生日宴上,喬北橋看見容還跟着關夫人一起出現,這才發現事情不簡單,就又找人深入調查了一下。
這一回,他得知容還确實是容老爺子的孫子,不過他是外孫,并且已經被容老爺子逐出家門了。
根據喬北橋找人調查的結果看,容錦芳确實生了個兒子。
但她這兒子吊兒郎當,是個活脫脫的纨绔子弟,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
據說他為了追求姑娘不惜一擲千金,據說他還極度恐同,被一個同性戀表白後,差點把人打死,後來更是連續襲擊了多個同性戀,為此還做過一段時間牢。
容老爺子不姑息他的行為,沒去牢裏撈他,他因此跟家裏決裂,早已離開了N1區。
容老爺子畢竟放心不下這個孫子,把他找了回來,并找關系把他塞進了軍校,後來更是找關系讓他進了019特種部隊。
哪知容家這孫子不愧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他在部隊表現非常差,以至于被開除了。不僅如此,他由于出任務時遇到危險,竟憎恨起了把自己送入019的容老爺子。
他不認為爺爺這麽做是為了鍛煉自己,而認為他這是為了讓自己去死。至此,眼裏不容沙,剛正不阿了一輩子的容老爺子徹底心灰意冷,決定不再管這個孫子。
容還離開019的那一天,也是與容家徹底決裂的日子。
否則,以他這樣的出身背景,怎麽會甘願來警察總署當一個區區小刑警?
關夫人心地善良,不好當衆拂晚輩面子,這才沒有在生日宴上趕他出去。
這些都是喬北橋找人調查得出來的故事。
然而事實其實是,容還讀高中的時候,情緒狀态不夠穩定,和同學起過摩擦,發生過打架鬥毆的情況。
那段時間N1區很講究“政治正确”,同性戀相對來講是少數群體,誰攻擊他們,就是歧視少數群體。這樣的人放到網上,一定會被所有人攻擊。
打架鬥毆事件後,與容還不和的那幫人就編造了他極端恐同、歧視同性戀、見同性戀就打的傳言,順便添油加醋地編排他是個花心濫情,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纨绔子弟。
那段時間,由于“政治不正确”,容還遭遇了大量網暴。
他當然想過要澄清這些謠言。
但那個時候他已經為日後找機會接近林宴遲做好了鋪墊。
如果他“恐同”,賀寒生想必不會懷疑他接近林宴遲的真實目的,林宴遲本人或許也不會懷疑。他幹脆也就沒有澄清。
後來賀寒生果然信了這樣的謠言。
喬北橋當然也信了。
關夫人生日宴後,容還知道喬北橋會查自己,有意進一步散播了虛假故事,也就進一步騙了喬北橋。
此外,進警署後,容還一直表現得很差勁,什麽任務也沒有完成。
觀察了他一段時間後,喬北橋最終沒有把他真正當一回事。
程峰在得知容還的家世後,沒敢再向以前那樣明裏暗裏陰他,但也僅止于此了,容還每周發給他的瓊華案的案情進展,全都是沒有進展,他多次試探,也沒有試探出結果,也就以為容還什麽都沒有發現。
因此,這會兒當被容還用槍指着腦袋的時候,喬北橋根本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
——容家的孫子不是跟容家決裂了嗎?
——程峰一直盯着他的,他不是什麽都沒查到嗎?
考慮這些問題對于喬北橋來說為時已晚。
被捕後,等待着他的是軍事法庭的裁決。
進一步調查與審問他的過程中,他與鄭嘉、程峰的不正當利益往來的證據也被挖了出來。
鄭嘉、程峰皆被停職查看。
警署一把手的位置,唐偉楠可以說是勝券在握。
當然,盡管喬北橋已被捕,圍繞他的罪名主要是賄賂、協助販毒等,卻不包括瓊華案、性|交易和意識操控。
AX涉嫌用意識操控真人,讓他們頂替機器人去紅燈區從事性|交易,這些罪行還缺乏關鍵性的證據,警方在搜查AX的過程中也遇到了一些困難,搜查證也不好申請。畢竟喬北橋只是AX的大股東,并不參與實際的經營。
對于此事,在審問過程中,喬北橋咬死了自己毫不知情。
他這麽做當然是為了減少自己的罪行與刑期。
但他敢這麽□□,恐怕有人對他下過保證——只要他不說,軍事法庭一定拿他沒有辦法。
在坦白交待換取減刑,與相信那個人的保證之間,喬北橋選擇了後者,很可能是因為這個人也在軍方有足夠大的勢力。
要麽這個人就是孟景浩本人。
要麽這個人跟孟景浩的關系極為密切。
孟景浩的那些與腦指紋相關的技術與實驗,全是軍方的高度機密,這就解釋了這些技術不為外人知的原因。
如此,如果這個人來自軍方,很多事也就說得通了。
這一個月裏,容還和林宴遲算是聚少離多。
這日,警署的諸多事宜忙完,容還總算按時下了一回班。當他去到醫院工作間,卻看見林宴遲還在敲虛拟鍵盤敲得昏天黑地。
他戴着眼鏡,黑眼圈很重,也不知道多久沒睡了。
容還上前一把抱起他的時候,林宴遲兩只手還在掙紮着敲鍵盤。“你等等,我馬上就——”
容還強行摘掉了他的眼鏡,把手掌蓋在了他的眼睛上。
“至少先睡一個小時,好不好?老師,不急于這一時。”
林宴遲掙紮了幾下,沒掙脫,最後只得和容還打起商量。
“那一個小時後,你一定叫醒我?”
“好。我一定會叫醒你。”
林宴遲确實累到了極致,精神一放松,他靠着容還的肩膀就直接睡了過去。
一個小時後,容還确實叫醒了他,不過那會兒他們已不在醫院,而在容還那間公寓的露臺上。
味蕾随着大腦一起變得清醒,林宴遲坐直,看見了正在烤燒烤的容還,以及坐在他對面的蔣源。
蔣源朝林宴遲做了個鬼臉。“其實我跟容還差不多大,林老師如果喜歡年輕的,也完全可以考慮我呀!”
容還冷冷看他一眼,把椅子一拉,這下把林宴遲擋得嚴嚴實實的。
蔣源立刻翻了個白眼。“真是的,當電燈泡一點意思都沒有。但是林老師,是你今天說有了重大進展的,對吧?”
“是。”林宴遲道,“其實不管是思維意識,還是記憶,經過前段時間的努力,在讀取方面,我已經沒問題了。一直以來,我面臨的目前最大的一個問題始終是,我的數據庫不夠全。
“參與實驗的人太少,而實驗時間又太短,解析翻譯模型沒有判斷和學習的基礎,能夠翻譯出來的圖畫也好,文字也好,都十分有限。
“但這一個月以來,我想到了另一個辦法來解決問題——既然我暫時沒有辦法在現實生活中建立一個完善的庫,那麽,腦子的問題,幹脆直接交給腦子。
“意識無法捕捉,不具備規則,創造意識的是造物主,不是人。但并不是一定要知道造物主制造意識的真正原理,我們才能解讀意識。
“我有腦子,姜恨有腦子,其他人也有腦子,所有的腦子的作用機制是相同的。既然如此,何必非要徹底搞清楚大腦的運行機制?直接利用我大腦的運行機制,來解決其他人腦子的問題,也就行了。”
蔣源想了一會兒,倒是理解了林宴遲的話。
“你的意思是,姜恨的那些大腦切片,相當于記憶存儲器。通過腦指紋技術,你能捕捉、讀取那些記憶了。只不過你現在沒法解讀記憶。
“本來你想利用計算機模型來做這件事。但模型需要大量的基礎數據,就像我們搞一個AI翻譯模型,想要把A國語言翻譯成B國的,得先要讓這個模型收集、學習這兩種語言……其中或許還涉及窮舉。這需要強大的算力、算法不說,首先還得有語言庫。
“可你的志願者只有我,我每天能提供的數據有限,語言庫也就無法在短期內完成……
“現在你幹脆不搞模型了。你相當于把你調取記憶的那一部分腦神經,直接作用于姜恨的海馬體。
“這樣……這樣簡直相當于姜恨附身到你身上,讓你直接讀取他的記憶。是這個意思嗎?”
“可以這麽理解。”林宴遲點點頭,目光頗為欣慰,“看來,沒有真正成績差的學生,只有肯不肯用心聽課的學生。總之……”
表情變得嚴肅了一些,林宴遲又道:“我今天試了試,我将自己的大腦皮層,直接和姜恨的海馬體切片做了聯通,讓電信號直接在這這二者之間傳遞……我成功了,透過姜恨的視角,我看到了一些東西。”
蔣源烤串都不吃了,立刻瞪大眼睛看向林宴遲。
“你看到了什麽?”
“姜恨的記憶太龐大,想精準找到我想要的東西,如同大海撈針,非常不容易,所以在聯通他的大腦前,我先嘗試着打了标記。
“我先通過模型粗粗解讀了一下姜恨的海馬體切片,将其存儲的記憶通過不同的方式刺激了一下,并根據刺激結果做了不同的标記。
“如此,盡管模型無法直接精确地解讀記憶,但它可以先行鎖定一些對姜恨來說印象深刻的記憶。
“那麽,我從這些記憶裏挑選一些片段進行聯通,效率就會高很多。今天下午我就是這麽嘗試的。也算運氣好,我看到了一段很關鍵的記憶。”
林宴遲講述起他今天下午的經歷——
經過嘗試,林宴遲果然透過姜恨的視角,看到了一些支離破碎的記憶。
這種感覺堪稱玄妙。蔣源剛才的比喻不算恰當,當時林宴遲的感覺,并不像是姜恨附身到了自己身上,反倒像是自己魂穿到了姜恨身上。
聯通兩個人的大腦後,林宴遲發現自己在一個打臺球的地方。
周圍不斷有球體碰撞的聲音,往來的人們穿的是名牌,戴的是名貴手表,還有專門的侍者端着高級的酒在人群中穿梭。
這裏像是個提供打臺球、以及別的娛樂活動的高端會所。
低下頭,林宴遲能看見自己有雙格外漂亮的、很适合打臺球的手。
那一刻,他簡直變成了姜恨。
他看到“自己”一杆進洞,贏來了很多人的喝彩。
記憶的讀取并不是特別清晰,或許是因為姜恨沒把那些人放在心上,林宴遲眼裏的那些人很模糊,簡直像一個個沒有具體容貌的虛影。
周圍的侍者、甚至裝飾品也一樣,它們是模糊的、晃動着的,就像是一場虛幻的夢。
打完球,林宴遲看見“自己”朝那些人揮了揮手,就像是在告別。
之後他放下球杆,離開了球桌,走到了貴重物品存放廳。
這裏擺放着許多保險櫃性質的儲物箱,有的只需要輸入密碼就可以打開,有的則需要驗證指紋或者虹膜。
姜恨的儲物箱大概是出了問題,林宴遲看見“附身”在他身上的自己試了很多次,都沒能把儲物箱打開。
這個時候他聽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居然是賀寒生的。
“你用我的好了。反正我不需要放東西。”
“賀總?這……這太麻煩你了。”姜恨道。
“不麻煩。大家都是球友。”
賀寒生拿起手機,“我的只需要密碼就能開,發給你了。”
姜恨的這段記憶不太聯系,出現類似于“跳幀”的情況。
林宴遲感覺天在搖晃,地也在搖晃。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換了身衣服,外面的天氣也不同,很顯然現在的時間跟剛才遇見賀寒生的那一幕已經不是同一天。
林宴遲看見“自己”站在賀寒生的櫃子前,擡手輸入密碼打開櫃門,然後急匆匆地放了一些東西進去。
林宴遲能感覺到自己很恐慌,渾身都是冷汗,身體不斷發着抖,甚至關櫃子的時候都沒力氣,關了好幾下才關好。
這意味着姜恨那會兒很害怕。
他為什麽害怕?會不會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活不長?
林宴遲不能确定,他的裝置自動切斷了,他從姜恨的記憶裏離開了。
林宴遲的頭很痛,他第一次嘗試通過這種方式讀取記憶,尚不清楚會對自己的身體造成什麽後果,也就沒有在短期內再進行二次嘗試。
當下,林宴遲并沒有保留,把這事兒原原本本講了出來。
“我猜測……姜恨或許把某些重要的文件藏在了賀寒生的櫃子裏。
“按會所的登記系統來看,那櫃子在賀寒生的名下。那是高級會所,背後的老板并不等閑,有心想追究這些文件下落的人,總不至于随便能打開其他人、尤其是賀寒生的保險櫃,這或許就是姜恨把文件故意放在了那裏的原因。這樣一來,就算他被殺,也能保住這些文件。
“當然,這只是猜測。”
“你的意思是……”蔣源問他,“搞不好姜恨發現了某些人的秘密?你說的那個文件,搞不好就是那個人的重要罪證?
“現在那人殺了姜恨滅口,但那些文件或者罪證還在……對了,那個會所在哪兒?賀寒生的櫃子編號和密碼,你讀取到了嗎?”
“讀取到了。但我感覺賀寒生已經把東西取走了。否則他不必對你說那些話。”林宴遲道,“你如果想再去會所确認……我們三個不要親自去。”
容還拿出手機。“我找人跑一趟。”
蔣源有些坐立難安。“可我、我……”
“別急。已經到這一步了,就再耐心些。”
林宴遲道,“容還和我仔細研究過姜恨出事的卷宗。真實情況與新聞報道有出入。新聞說是他的自動駕駛系統出現了故障,但這恐怕是姜恨所駕駛汽車的對家放出來的黑料。
“研究過卷宗後,我們發現真實的情況是,一開始姜恨确實用的自動駕駛。但是他後來切換成手動模式了。
“現在的監控都很高清。那場交通事故後,交警核查過所有監控。根據路段監控顯示,姜恨出事前,駕駛汽車的時候一直臉色蒼白,額頭在不斷掉着汗水,人也在抖,顯得很慌亂。
“所以,當時交警是推測,他是在擔心焦慮什麽事情,精神出現了恍惚,這才導致了意外的發生。但現在……
“現在我有了不同的想法。姜恨應該是知道自己拿到的文件、或者說某個秘密,會要了他的命。所以,他之所以刻意把自動駕駛切成手動,就是為了防止汽車的自動駕駛系統被黑客遠程入侵并操控。
“我猜測,他在把文件放進賀寒生的櫃子後不久,就出了事。
“只可惜姜恨最後還是死了……估計他也萬萬沒想到,他的車的系統沒有被黑客入侵,被入侵的竟是他的大腦。他應該是被人操控了意識。
“有人操控他的意識,讓他故意制造了自己的車禍,繼而死亡。
“所以我們面對的敵人是一樣的。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把這個對手揪出來。只是對面掌握的技術太強,我們現在每一步都要很小心才行。”
夜深,好不容易把蔣源安撫了,林宴遲又和容還一起回到了醫院特護病區那間臨時被改造的工作間內。
林宴遲打開能記錄一切的程序,數臺電腦一起運作着,然後他和容還一起躺了下來,無數電極貼片将兩人的大腦相連到了一起。
這是林宴遲在為讀取容還3歲時的記憶做準備。
側頭看向容還,林宴遲道:“我剛才又做了些調試。不過……我把姜恨的大腦切片了,能夠直接鏈接他的海馬體。你不一樣,我只能捕捉你大腦皮層的信號,這裏面涉及多重轉化。
“此外,我們兩個的‘記憶解碼’,都是成人化的,如果要直接解讀,我跟你一樣,完全沒有辦法識別你3歲以前的記憶。所以我會先對你催眠,試圖激活那部分記憶區……”
又對容還講述了諸多注意事項,林宴遲問他:“這一次不一定能成功,另外,一旦你有迷失感,一定要記得我們的登出方式。
“容還,你準備好了嗎?”
“
準備好了。”容還緊緊握住他的手,“無論我3歲那年發生了什麽,有老師陪我一起面對,我覺得很好。
“那樣一來,再可怕的事情,都不再可怕。”
聞言,林宴遲笑了笑,然後呼出一口氣,先對容還進行催眠,嘗試記憶喚醒,再徹底将兩人的腦信號相連。
——他試圖進入容還的記憶世界,與他一起面對那被遺忘了的過去。
不久後,林宴遲成功了。
他感覺自己“魂穿”到了3歲的容還身上。
而玄妙的是,這段時間其實22歲的容還也回到了3歲的自己身上。
只不過林宴遲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林宴遲只能感覺到作為容還的“自己”,處在一個極度陌生的地方。
他在一個極寬極大的帳篷內,周圍放着很多個睡袋,每個睡袋都很小,是供小孩子用的。
林宴遲感覺到“自己”很餓。
他知道是因為那個時候的容還很餓。
肚子在咕咕叫,容還坐在床上伸手捂住了肚子,似乎感覺到有點冷,他的身體也縮成了一團。
過了一會兒,帳篷外傳來一個尚顯稚嫩的童聲。
“是不是餓壞了?我帶了吃的給你。”
這聲音落下後,走進帳篷的是一個孩童。
那一瞬林宴遲幾乎驚呼出聲。
可事實上他沒法驚呼,他只能躲在3歲容還的軀殼裏旁觀一切,不能說一句話,也不能做任何額外的動作。
林宴遲認了出來——
掀帳篷走進來,遞給3歲食物的人,正是他自己。
那個時候他只有9歲。
現在發生的一切,是早已被林宴遲,也早已被容還遺忘的記憶。
28歲的林宴遲藏在3歲容還的身體裏,就這麽玄妙而又離奇地,與9歲的自己對視了一眼。
林宴遲感到自己幾乎渾身發起抖來。
這不是3歲的容還在發抖,而是林宴遲本人在發抖。
他的身體幾乎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頭部傳來劇痛的同時,腹部也一陣惡心。跌跌撞撞跑下床,他抱着垃圾桶開始幹嘔。
下一刻,他感到容還走下床握住了自己的手。
“老師,還好嗎?”
·
另一邊,賀寒生拿到了一張照片。
那是他新聘請的私家偵探拍到的——
林宴遲、容還、蔣源三個人在露臺上吃燒烤。
這三個人居然能湊在一起吃燒烤,還都笑得挺開心。
賀寒生瘦了很多,面部輪廓因此更顯清晰。
對着這張沉默很久,他招招手,叫來秘書李巧霞。
“小李你說……宴宴最初找上容還,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覺得他長得像我?”
李巧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