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林宴遲話還沒說完, 先被賀寒生打斷了。
從小活在衆心捧月中的賀寒生,自認還從來沒有這麽低聲下氣地跟人說話過。
自己的老婆被別人睡了。按照賀寒生的價值觀來看,這對于任何一個正常男人來說, 都是莫大的恥辱。
在賀寒生看來,從昨天開始, 他是徹底被林宴遲一腳又一腳踩進了泥裏。天底下還有人敢對他做出這種事,也沒有人敢對他說林宴遲說過的那些話。
可即便是這樣,帶着傷一夜未眠後, 反倒是賀寒生先開口服了軟。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會說出不會再計較的話。
他這是抛下了所有尊嚴主動向林宴遲求和, 他做了這輩子從來沒有做過的事,他在為兩個人的關系努力,他在努力做修複。
曾經是林宴遲朝他邁着步子,他卻将林宴遲拒之門外。
現在林宴遲退了,那麽沒關系, 換做他朝林宴遲一步步靠近。
林宴遲退一步,他便進一百步。
可結果如何呢?
結果是林宴遲貿然打斷了他,連聽他說說心裏話都不肯。
“閉嘴, 林宴遲, ”賀寒生臉色一沉, “你是嫌自己昨晚說得還不夠多?”
林宴遲一愣。“不是,我的意思是……”
“從前我是對你說太少了,現在想跟你剖心置腹好好溝通一次, 你連聽都不願意聽?”
“……行, 想說什麽, 你先說吧。你說完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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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寒生不習慣服軟。這讓他感覺他在求着羞辱了自己的林宴遲回心轉意,這與他的性格不符, 也與他一直以來的作風不符。他簡直不習慣這麽做。
今天中午,他好不容易調整好情緒和心情,擺開了推心置腹和林宴遲徹底聊開的架勢,忽然被這麽一打岔,又有點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了,于是他沉默半晌,拿起了筷子吃東西。
兩人就這麽沉默着吃了一頓飯。
等他們吃完,阿姨過來收拾碗筷,林宴遲要去幫忙的時候,被賀寒生叫去了吧臺。
賀寒生倒了兩杯酒走向吧臺,他想和林宴遲在這裏溝通,剛要坐下來,卻又忽然想到林宴遲說過——他和那個男人在這裏接過吻。
賀寒生的臉色立刻變得格外難看。
【今天下午帶點人過來,把我家吧臺拆了】
賀寒生拿出手機發出這麽一條消息,随後把林宴遲叫進了建在花園陽光房裏的茶室。
“肯不肯好好談談?”
賀寒生指了指自己包紮着紗布的額頭和手,“沒消氣?你可以動手。別成天陰陽怪氣地說話,跟誰學的?”
林宴遲:“……”
“行,好好談。有什麽話,你盡管說,我絕對不插嘴。”
語畢,林宴遲有條不紊地煮水、泡茶,像是忽然變得好說話起來。
擡眸瞥他一眼,賀寒生道:“當時我提出要和你辦理結婚登記,有很多方面的考慮——
“第一,我是真的想過讓你放棄複仇。而一旦你放棄複仇,我母親可能會對賀家繼續給你項目的注資加以阻撓。
“我在的話,倒也還好說,但一旦我有個什麽意外,你可能會失去經濟支持。
“當然,你在我的遺囑上,是我遺産的合法繼承人,但我擔心老宅那幫人會以你是外姓人、根本不姓‘賀’這個理由打壓你,何況那個時候我尚未把整個賀家拿捏在手,他們手裏也有我的不少把柄……
“總之,他們的手段,我不多說,你也該知道。光靠遺囑,不穩妥,但如果你成為我的法定愛人,我死後,你拿走我的錢,這就名正言順了。
“那段時間我正好在對付一個賀家的宿敵,頗有些命懸一線的意思,也就難免會考慮到這方面的問題。
“至于第二點原因……因為父母那一輩的糾葛,我對婚姻這種事沒有什麽興趣,換做任何人對我提出結婚,我都會拒絕。
“但當看到你送來的戒指時……也許當時你只是想表露你的心意,并不想立刻和我結婚,但當我看到戒指,聯想到結婚這兩個字,我發現我不排斥和你結婚。
“不,不僅是不排斥,我其實還挺高興。既然和你登記結婚,這件事會讓我感到高興,那麽我就那樣做了。
“這意味着什麽,當時的我并沒有深想,我現在才發現……宴宴,其實我的心裏早就有你了。
“所以,當年我那麽做,還有當時的我沒有察覺到的第三層原因,那就是我想把你套住。我意識到,如果我不和你結婚,也許你會和別人結婚。可我并不想看到那件事的發生。總之宴宴,我很慶幸我當年那麽做了。”
聽到這裏,林宴遲垂眸不語,只默默喝下一小杯茶。
賀寒生等着他喝完茶後給自己回饋,等了半晌後,卻發現他一言不發,居然只是端起茶壺又倒了一杯茶。
賀寒生說了一大堆極為深情的、發自肺腑的話,林宴遲卻連回應都沒有,他的臉色立刻一黑。
但他很快想到,是剛才他不讓林宴遲随意插嘴的,于是心裏一陣煩悶,感覺自己連發火都不好發。
賀寒生幹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緩緩喝下後,他把茶杯重重往茶幾上一放,朝林宴遲一擡下巴。
“你聽明白沒有?”
林宴遲點點頭,不吭聲。
賀寒生:“……”
瞪着林宴遲看了好一會兒,賀寒生暫緩了神色,開口道:
“總之,我非常慶幸當時做了這個決定。你我再吵再鬧,總歸是結了婚的關系。雖然是視頻做的登記,但我們在視頻裏跟着流程走,也對彼此鄭重立下了誓言。既然如此,沒有說散就散的道理。
“還是那句話,只要你跟那個人斷了,我不再計較。過去的事,我不要求你立刻放下。但我們要一起向前看。
“宴宴,無論再怎麽鬧,這輩子陪你走下去的那個人,只能是我。能陪我一直走下去的那個人,也只能是你。”
賀寒生的聲音很沉、很啞,說話時看向林宴遲的目光也很深情。
然而林宴遲只是低頭喝茶,一點回饋都不給他。
接下來林宴遲連續喝了三杯茶。
賀寒生的眉頭便随着他倒茶的動作越皺越緊。
後來賀寒生大概是忍不下去了,把茶杯擡起來再重重放回桌子上。
“你可以說話了!”
“怎麽突然那麽大聲?行,我知道了。你讓我想想怎麽說……”
林宴遲好奇看他一眼,然後放下茶杯,站了起來,轉而從旁邊花架上拿起一個噴水壺,再去到水池邊接了水。
裝好一水壺的水,林宴遲一邊往花葉上噴,一邊“不經意”地走到了茶室門口,再一腳邁出門外。
“林宴遲?”賀寒生問他,“你跑什麽?”
林宴遲另一只腳也邁出了茶室,緊接着他順手把玻璃門一關,還從門外面反鎖了一下。
“你搞什麽?”
賀寒生霍然起身走到門口,卻發現這門的鎖出了狀況,竟是無法從裏面打開。
他當即對林宴遲怒目而視,伸手把門拍得震天響。不過這并沒能持續太久,因為他手掌受了傷,這會兒還纏着紗布。
眼看着賀寒生拿出手機,林宴遲道:“沒必要叫人。這門鎖有點問題,沒來得及換。一會兒你多試幾次,能從裏面打開的。”
林宴遲的聲音繼續隔着玻璃門有些悶悶地傳來。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冷靜一點。”
賀寒生:“?”
林宴遲下意識摸了一下還有幾個紅印的脖子,大概是不想被賀寒生再掐一回。
他又低頭檢查了一下門鎖,再看向賀寒生的眼睛。
“你先從1數到10,平複一下心情,然後聽我講。”
“……”
賀寒生皺眉:“你到底要說什麽?”
“你先數數。”
“我數你大爺!”
“……”
“行。那我說。”
林宴遲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大概他積壓已久的情緒已在昨天得到了頗為徹底的發洩,此刻他看向賀寒生的目光,對他說話的語氣,倒是沒有再那麽夾槍帶棍。
林宴遲以很自然的語氣開口道:“雖然其實我完全有能力靠自己的本事活得很好……但如果沒了這部分投資,我确實沒法做那麽多具有公益性質的項目,在科研上可能會功利很多,所以還是要謝謝你。”
停頓了一會兒,林宴遲很認真地說:“但是我還是要對你說實話,我們其實沒有結婚。”
聞言,賀寒生并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不解地看向林宴遲。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道:“什麽叫我們沒有結婚?我知道了……所以,林宴遲你是在怪我沒有給你辦婚禮?沒有辦婚禮,對你來說就不算結婚?”
“我不是……”
“你等等。”
賀寒生把自己的平板拿過來,找出與婚禮策劃師簽下的合同、以及部分策劃方案,隔着玻璃給林宴遲一一做了展示。
“我這兩天找婚禮策劃師了,我沒說,原本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另外,這房子我打算重裝,作為我們真正意義上的新房。我知道你不喜歡那種像海水一樣的燈,我會通通換掉。再有,你以前不是說過想做甜品嗎?現在我們家劃出來的西式廚房其實小了些,後面可以專門造一個甜品屋……”
“不,我不想做。”林宴遲道,“當年我嘗試做甜品,是因為那陣子你挺喜歡,我想做給你,讨你喜歡而已。但是現在——”
“宴宴,別說掃興的話。”賀寒生打斷他。
林宴遲看他一眼,又道:“總之,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的沒結婚,是我們其實根本就沒有登記。”
“……你什麽意思?”
林宴遲道:“你當時在視頻裏看到的工作人員,是AI。後來你看到的結婚證明,結婚證什麽的,也都是我僞造的。所以我們根本沒有在市政廳登記。不信的話,你自己其實可以去網上查,挺容易的。
“我用AI僞造的工作人員騙了你,但我父母的照片也是你找人用AI僞造的,所以其實挺公平。”
賀寒生站在原地久久不動,身體好像徹底僵住了。
他的一雙眼睛緊緊盯着林宴遲,那眼神乍一看很平靜,但似乎正在醞釀某種即将摧毀一切的風暴。
林宴遲淡淡看他一眼,迅速轉身離開。
等他走到樓梯的時候,賀寒生大概是反應過來了。
林宴遲聽到哐當一聲巨響,應該是賀寒生把茶室的玻璃門直接給砸了。
他并不回頭,即刻去到三樓關門反鎖,再拿出手機,聯系了一個人。
另一邊,賀寒生徒手砸了玻璃門,不僅手掌又流了血,手背、手指上也全是血。
但他渾然不顧這些傷,只是身帶煞氣地上樓,一路來到了三樓林宴遲的卧室外。
幾名保镖聽見了玻璃門碎掉的聲音,立刻沖進屋中,并跟着賀寒生上到了三樓。
此刻他們都盯着賀寒生看,似乎是在等待他的指示。
賀寒生面無一絲表情,并沒有再上前敲林宴遲的門,也沒有再對他說一句話。
盯着林宴遲的門看了半晌,他沉聲對身邊人吩咐道:“這裏,窗外,得有人一直守着。從今天開始,別讓林宴遲離開這房間一步。另外……把張耀給我找過來。”
囑咐完身邊的人,賀寒生拿出手機,一邊往樓下走,一邊給蔣源打了電話。
“在哪兒?過來找我,我們見一面。”
“蒼了天,你不應該是發現自己喜歡上林老師了麽?找我幹什麽?我可不吃回頭草。”蔣源的語氣有些故作誇張。
“少來。”賀寒生道,“他的事,你知道多少?最近你們常在一起,你知道他找上誰了嗎?”
蔣源不過沉默了數秒,賀寒生就已經有了肯定答案。“所以你知道。”
蔣源:“诶?不是……你挺聰明挺敏銳的嘛!那為什麽還會被林老師騙那麽久?”
“所以,那個人是誰?”
“當然是我咯。林老師喜歡上我了,你氣不氣?”
“給我好好說話!”
“哎呀我在度假呢,我這裏信號不好,我先挂了啊……”
“蔣源,你之前說你把我當替身,是吧?多謝你的提醒,我順手去查了一下這個人,那個人叫姜恨,是不是?
“忽然想起來,我認識這個人,知道他的一點事。”
賀寒生說完這話,聽見蔣源那邊連呼吸頻率都變了。
“賀寒生你……”
“你現在立刻過來。關于林宴遲,以及和他搞在一起的那個人,把你知道的通通告訴我。別想着對林宴遲通風報信。你敢多半句嘴,跟姜恨有關的秘密,你半個字都不會從我這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