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飛機失事只是一場意外。
殺了包括賀恒在內一百多個人的罪魁禍首是上天。
赫豔沒有辦法責怪上天, 或者說她責怪上天,這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她沒有辦法朝上天複仇。
可她總得找一個人來安放她的仇恨。
如果這個人不能是她自己。
那就只能是喬北橋了。
林宴遲側頭朝隔壁房的偵探看去。
他久久沒有動彈, 很長一段時間後,才再回頭看向面前的屏幕。
——系統判定這位偵探并沒有說謊。
“我問你一些細節, 你好好回答。”
林宴遲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偵探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很配合。
“行。你問。另外我想說, 關于空難的詳細調查報告, 我可以給你。等你看了, 就知道我真的沒有說謊。”
林宴遲并不多言,只是問起了他問題。
“你第一次見到赫豔,是在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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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偵探的,記憶力應該不錯?還記得你和郝豔說過的第一句話嗎?”
……
林宴遲進行了一場盤問。
到最後偵探口幹舌燥,幾乎不耐煩起來。
而根據林宴遲面前屏幕的顯示結果來看, 系統判定——他說的全都是真話。
林宴遲關掉麥克風,不說話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打開麥克風, 聲音幹澀地對隔壁偵探道:“我們現在簽個合同, 我有事情讓你幫我調查, 是關于我父母的。我想知道他們……”
“你父母的情況……其實我知道。”
偵探重重嘆一口氣,打斷了林宴遲。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對勁,本就臉色蒼白的林宴遲, 現在臉上最後一絲血色盡褪, 幾乎已與白紙沒有差別。
“你別告訴我, 我父母的身份也有問題。”
“你父母……或者說你以為你的父母,他們……”
“什麽意思?什麽叫我以為的父母?他們上飛機了嗎?如果上飛機了, 他們只能是死了。他們……
“到底怎麽回事,你說清楚!”
林宴遲的聲音罕見得有了一絲不穩。
偵探道:“就是……情況是這樣的,賀寒生确實在海上救了你。但他其實沒能查清楚你是誰。
“當然,航空公司有詳細的乘客信息,名字、照片、年齡、ID,那天哪些人上了哪個航班,一查便知。
“哪怕這些信息有損壞,照片和名字對不上號,按年齡排查也可以。那架飛機上的9歲孩子裏,有賀恒,也有你。按理不至于還有第三個9歲的孩子,就算有,做個簡單的排查,也很容易查出來你是誰。再不濟,還可以查監控,一個個找……但這只是理論上。
“你那架飛機是N17區的航空公司的,那邊相對落後,航空公司的管理也很亂,乘客信息登記和相關記錄非常草率,這是其一。
“其二,飛機失事那天,正好鬧了個烏龍,一個婦人懷疑他老公出軌,去航天公司鬧。她老公正好是航天公司的總裁,他也确實出軌了,和小三一起坐的飛機……
“他老婆想查乘客信息,想看和他在飛機上坐在一起的人是誰,他就直接把那段時間的乘客數據全部抹去了,說是系統故障……對了,不僅是乘客名單全毀了,那日機場的所有監控也都沒了。”
“等等,”林宴遲打斷他,“我不相信這個故事。”
模型顯示偵探并沒有說謊,但林宴遲依然覺得這個故事太過不可思議。
“那天發生了罕見的空難,多少人在等救援?多少家屬在等他們的通報和賠償?我不信一個堂堂總裁會做出這樣的事!
“再說了,他老婆早不抓出軌、晚不抓出軌,偏偏趕上空難當天?這未免太巧。是不是有其他人故意破壞了數據?”
偵探道:“不瞞你說,我也懷疑過。這也是我曾相信空難背後确實存在幕後黑手的原因。
“我當時想,這個人制造了空難,也許是為了殺某個人。為了不暴露自己的動機,他就入侵該航天公司的系統,破壞了乘客名單的數據。
“但是吧,你想,有人有本事幹出讓飛機失事、并抹除所有數據的事,他肯定來頭不小吧?他要付出的代價也不小吧?那麽他要對付的人,也應該很厲害、很難對付才對。否則殺雞焉用牛刀?
“然而,後來哪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死在那場空難裏,新聞全都報道出來了,家屬的社交平臺也都發布了。那麽反過來想,這個人破壞乘客名單,用意何在?沒有意義啊!
“所以我只能抛下這個疑點。後來經過種種調查,排除了種種可能後,我得出了結論——空難确實是意外。
“林教授,我查這事兒查了十幾年,能找到的受害者家屬,我一個都沒放過,連他們家裏丢了幾只貓都知道。
“那架飛機的飛行員心理健康,沒有自殺傾向,也沒有信教,沒有說想通過故意讓飛機墜毀的方式來完成獻祭。
“至于乘客,大部分人都不富裕,不在權貴圈,不涉及什麽陰謀陽謀,也沒有人懷揣着特別的黑科技或者別的秘密以至于有人為了殺他不惜殺死那麽多無辜的人……
“你相信我,我連像樣的、有人非要讓那架飛機爆炸的動機都找不出來!”
沉默了一會兒,林宴遲開口道:
“空難是意外,但可能有其他人出于其他目的,破壞了數據,毀壞了乘客名單。對麽?”
“确實有這個可能。只不過這個人是誰,為什麽這麽做……那我可就不知道了。畢竟我只負責調查空難本身。哦對了,你要是對這事兒感興趣,我倒是可以給你提供一條線索——
“我調查走訪的時候,去拜訪過N17區的那名航天公司的總裁。當然,那會兒他已經不是總裁了,那件事發生後,他立刻被辭退了。
“總之,按他的意思,删數據、毀壞乘客名單的事情,确實是他做的。但他覺得他……他好像失控了。他說他平時是個理智冷靜的人,按理不會做出這種事,那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激動那麽怕老婆,一時沖動就……他只想着不要讓老婆發現小三是誰。”
偵探道,“對了,你是搞腦科學的……那你說,這個總裁是不是被人操控了意識,這才故意抹除了數據?”
操控他意識,破壞了乘客數據的人是誰?
該不會是可能早就掌握了腦指紋技術的孟景浩?
可他為什麽要抹去飛機的乘客名單?
林宴遲不由皺緊眉頭,再問:“我穿着和賀恒一模一樣的衣服,你知道為什麽嗎?”
偵探否認。“不知道。賀寒生其實懷疑過這一點,但他查不出來。興許就只是,你恰好買了那種樣式的衣服吧。
“雖然你不坐在頭等艙……但也許并不窮。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沒有人知道你是誰。所謂的你來自N18區貧民窟的故事,純粹是賀家瞎編的。”
聞言,林宴遲的雙肩幾乎顫了幾下。
此刻他已顧不上衣服的事,顧不上孟景浩,也顧不上追尋有人故意損壞乘客名單的動機。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再道:“繼續講下去吧。賀家為什麽……要編造我的身份。”
停頓了一下,偵探再繼續道:“為了查清你的真實身份,賀家想過從航空公司的賬務明細入手調查,為了搞到這份資料,他們還頗費了一些功夫。
“但還是那個問題,這家公司的記錄太過潦草,針對未成年的乘客,在入賬的時候,收入項目統一記在了【未滿18】這個大分類裏。
“所以,即便拿到了賬目明細,賀家也無法通過年齡排查出任何結果,無法知道你到底是誰。
“哦對了,其實我剛才有說得不準确的地方,賀家認為你來自N18區,這也不完全是瞎編的。
“在這個星球上,其他各大區基本都有相對比較全面的DNA庫,但你一個都沒有匹配上,所以不出意外的話,你就是N18區的人,畢竟只有N18區沒有做全民DNA的統計入庫工作。”
林宴遲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知道了。就算查不出我是誰,賀家又為什麽要編造我的身份?我……我有一個吊墜,按賀寒生的說法,救我的時候,吊墜一直挂在我的脖子上,那裏面有我的全家福……他還幫我修複了這張照片……
“難道吊墜是假的?吊墜裏的照片,是假的,照片上所謂的我的父母,通通都是假的?”
“是……是假的。那是賀家請人用AI畫的,然後再請畫師做了修改。應該是怕被你以後發現照片有AI的痕跡,所以他們就說把被海水損壞的地方做了修複。”
偵探道,“至于為什麽這麽做……這是赫豔的意思。你把父母徹底忘了,估計不會生出什麽報仇的想法。但她又查不出你是誰,不知道你父母的樣子,于是就找AI根據你的容貌逆推了一下……她想讓你記得父母,繼而記得仇恨……”
“所以……所以我其實……也不叫林宴遲?什麽我是父母的晚來得子,因此名字裏有個‘遲’……都是假的?”
“抱……抱歉。都是假的。是赫豔編的。她甚至為此咨詢了專業的心理醫生。”
“啪”得一下,林宴遲再次關閉了麥克風,只因他幾乎無法再以正常的語調開口說話。
他不願被外人,比如眼前這個偵探聽出他話語裏隐藏的脆弱。
9歲那年,他在病房裏見到了15歲的賀寒生。
當時的賀寒生多麽溫柔,對他又有多好?
林宴遲記得清楚,那會兒他對自己說了很多話——
“我救下你的時候,你脖子上挂着這個。”
“照片做了防水,沒遭到太大破壞,不過邊角地方還是有損毀,我就找人幫你做了修複。”
“照片後面有一個‘晚’字。你父母的年紀看上去不小了,不知道是不是覺得你這孩子來得太晚。”
“‘遲’就是晚的意思。另外我猜,他們本來想用日字頭的‘晏’字。因為‘晏’也是有‘晚’的意思。”
“我甚至查到,你父母最初給你取的名字就是‘林晚’,後來可能覺得這個名字不好聽,或者更适合女孩兒,他們才給你改名為林宴遲。”
“你不用改名換姓。宴宴,你可以有懷念父母的權力。他們人已經不在了,這個姓就會是你和他們的唯一聯系,我不會剝奪。”
……
字字句句,言猶在耳。
9歲的林宴遲想,他運氣怎麽那麽好,竟能遇到這樣好的一個人?
這個人長得好看,家世好,脾氣性格更是好到無以複加……
為了這個人,他願意去做那些智商測試。為了這個人,他想要去到賀家,陪着他生活。
那個時候林宴遲年紀太小,對賀寒生的好感還很朦胧,還沒有醞釀成後來深刻的喜歡。
但自那開始的很多年裏,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逐着賀寒生了,就像飛蟲在本能地追逐着光。
可現在林宴遲28歲了。
那些曾讓9歲的他感動到無以複加的話,化作了19年後的一把把刀,一下又一下,将他刺得體無完膚,遍體鱗傷。
林宴遲感到不可置信。
他擡起控制不住顫抖的手,操控起手邊的屏幕。
【執行命令——重複分析測試對象的腦成像】
一分鐘後。
【系統判定:測試對象沒有說謊】
不願相信。
怎麽肯相信。
【執行命令——重複分析測試對象的腦成像】
一分鐘後。
【系統判定:測試對象沒有說謊】
林宴遲改數據、改了模型規則。
【執行命令——重複分析測試對象的腦成像】
一分鐘後。
【系統判定:測試對象沒有說謊】
……
【測試對象沒有說謊】
【測試對象沒有說謊】
【測試對象沒有說謊】
……
這句話一次又一次機械般地在林宴遲眼前重複。
他像是站成了一座雕塑,也像是全身都被凍住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赫豔複仇的棋子。
但他沒有想到,他生活在徹頭徹尾的謊言裏。
他沒有想到,從在醫院見到賀寒生的那一刻,賀寒生就已經開始騙自己。
他沒有想到,活了這麽久,馬上就快要到三十歲了,可他連自己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房門被敲響三下,繼而有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是容還來了。
林宴遲沒有回頭,但能感覺到容還走到了自己身邊,再将自己的手握緊。
林宴遲的手冷得厲害,容還便端起他的手,用兩只手來回擦着,似乎想讓他暖和一些。
容還沒有多說一句話,單只是這麽陪着林宴遲。
時間久到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發現林宴遲的雙腿有點發抖,容還趕緊抱起他去到了旁邊的沙發上,而後繼續緊緊攥住他的手,像是擔心自己一松開,他就會消失不見。
又過了許久,一直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的林宴遲總算動了起來。
他先是擡起眼眸看向了容還,朝他搖搖頭,像是在告訴他別為自己擔心。
緊接着他的面容恢複了平素的冷靜與從容,迅速拿出手機,給赫豔打了一個電話。
“喂,宴宴?怎麽了?”赫豔問。
林宴遲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異樣。“有了蔣源的幫忙,最近我的項目有了重大進展。”
“哦?具體是什麽進展?”
赫豔的聲音明顯激動了起來,隔着電話,林宴遲能聽到她清晰可聞的、顯得很急促的呼吸聲。
“不直接接觸大腦,也無需往裏面放入神經芯片之類的裝置,我也能直接影響一個人的意識。”
林宴遲随口扯謊道,“這與我預料得不一樣。我以為‘讀心’能先成功,沒想到先成功的竟然是……我們需要通過‘讀心’,才能搞清楚喬北橋的思維和記憶,看他曾經到底在那場空難裏做了什麽——”
“等等。”赫豔情緒激動地打斷了他,“你在哪裏?我現在過來?我們面談?”
“媽你放心,我自己寫了保護手機的程序,這段對話不會被任何人竊聽……有什麽話,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我……那……那行……”
赫豔幾乎有些語無倫次起來,與平時精明強勢的樣子相去甚遠。
過了好一會兒,她總算恢複了些許冷靜,開口道:“你說你能影響一個人的意識……具體是什麽意思?不用直接接觸的話,你可以做到遠程影響?”
“對,掌握了一個人的腦電波特征碼,也就是腦指紋,我就有辦法與他的腦電波實現某種‘共鳴’。然後我可以通過改變波頻率、振幅的方式,反過去影響他的腦電波,繼而影響他的思維和意識。”
林宴遲道,“下命令給另外一個人,讓他立刻對我端茶送水什麽的,這我當然還做不到。但潛移默化地影響一個人,給他強制性地傳達一些信息,是可以的。
“不過這對空難調查沒有用。我們歸根結底還是想‘讀心’‘讀記憶’,然後确認喬北橋到底是不是兇手。”
“他就是兇手!”
赫豔情緒再度激動起來,“不需再查。他就是兇手。我請的偵探不久前剛告訴我,他掌握到了一些新的證據,确認了喬北橋就是兇手!“
你可以等等,我找人把資料和證據整理給你。但總之……喬北橋就是兇手,沒跑了。所以,我看我們幹脆……”
林宴遲無聲吸了一口氣,隔着玻璃望向躺在隔壁房裏的偵探。
“媽,你想怎麽做?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我是想說,既然你有辦法遠程控制他……最近你又和蔣源走很近……他倆正好是親戚不是麽?你讓蔣源多約一約喬北橋,到時候你也去,然後你看能不能影響一下喬北橋的意識,讓他……”
“讓他什麽?”
“讓他自殺。這樣警方絕對調查不出來誰是兇手。”
“未必。”林宴遲的聲音聽不出異樣,握手機的那只手的小臂上卻浮現出了一根根清晰的青筋。
容還緊緊握住他另一只手,假裝沒有看見他的眼眶已經變得有些發紅。
過了一會兒,容還攬過他的肩膀,讓他靠在了自己的肩頭。
林宴遲不動聲色地對電話那頭的郝豔開口道:
“暗地裏有沒有人秘密研究意識操控,我不清楚。但明面上研究這個的,只有我一個。
“蔣源之前惹出來的那場風波,更是讓所有人都知道研究腦指紋、意識操控什麽的,是我的執念。不僅如此,警察總署當年參與過空難的調查,想必也知道點內情。那麽在他們看來,我有殺害喬北橋的動機。
“動機、技術,我都有,現在的測謊裝置又非常先進。我很難全身而退。”
“宴宴,光靠動機什麽的,沒法定罪。至于測謊儀器的測謊結果,也不能當證據。何況你那裏的設備比警方先進,你知道該怎麽對付這種儀器!
“所以我想……你能想到萬全之策的,對嗎?這麽做,完全不用我們親自動手,你只要影響喬北橋的意識就可以了,髒不了自己的手。過程中有什麽問題,我們可以一起商量……
“退一萬步講,如果真的出了問題……還是那句話,他們很難定你的罪。賀家會請最好的律師把你保出來。你放心。”
賀家能請最好的律師又如何,背靠軍方的喬家豈是容易對付的?
再者,就算自己在殺了喬北橋後能勉強脫身,以後的研究恐怕也會處在嚴密的管控中,很難真正被信任,很難參與到什麽真正重要的項目中,職業生涯算是完了。
所有人都會懷疑他是殺人兇手。
所有人都會擔心他們會被自己操控意識。
所有人都會避他如蛇蠍。
可這些問題其實從來都不是赫豔在乎的。
她只想自己去做那把殺死喬北橋的刀而已。
她養自己,不計代價地為自己的研究投入,就是為了今天。
林宴遲眨了一下眼睛,眼裏的光好似皆數消失,取而代之的只剩無盡的黑色。
“好。我知道了。這事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簡單,需要以一定的頻次,反複地對他的大腦進行刺激才行。并且我與他的距離不能太遠。
“那麽……我會想辦法通過蔣源接近他,不過頻次上能不能保證,還得想辦法。我會好好設計一下。只是媽,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這事兒我之前對你提過,還記得嗎?”
赫豔遲疑了一下,問:
“難道你現在就想……離開寒生?”
林宴遲道:“對。我跟其他人睡了。繼續留在他那裏也沒意思,這兩天我就和他攤牌。”
赫豔:“……你這……”
林宴遲再道:“我還當你們是親人的。但按寒哥的脾氣,他估計會找我麻煩……其實我也不會麻煩你太多,幫我聯系一輛汽車、一架直升機就行。把兩位司機的聯系方式給我。等需要用到他們的時候,我直接和他們聯系。”
赫豔似乎有些顧慮。“可這……”
“直升機而已,何況司機還是你的人。我又不會開飛機,能逃到哪裏去?我也恨喬北橋,他是殺死我父母的人,也是害我這19年被噩夢纏繞、受幸存者綜合征困擾的人,我一定會對他下手。
“我不會跑,也不會離開N1區。我只是擔心賀寒生限制我的行動,想離開他身邊而已。否則,這事兒會耽誤我們複仇。”
再與赫豔聊了幾句,林宴遲挂了電話。
擡起頭,放下手機,他對上了容還的眼睛。
不需要他開口,容還擡手輕輕碰了一下林宴遲的頭發,然後再溫柔地、飽含安撫地揉了一下他的頭。
平時林宴遲老用這個動作安撫他。
現在他倒是把這個動作用到了林宴遲身上。
“老師,你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我會配合你的。”
有些人沒有在一起相處太多的時光,彼此之間的默契卻無處不在,就像是相識已久的故人。
“謝謝。”
林宴遲朝容還笑了笑,轉身離開這間房,随後去到隔壁房,走到了偵探面前。
“李先生,計劃有變。你就告訴賀寒生……我出軌好了。不過這事兒不急。等過幾天吧。今天你就回複他,我在做實驗。我需要做一些準備,等時機成熟了,會通知你。
“他需要你拿給他我出軌的證據。這個證據我送給你,也算是為今天把你綁過來的事做些彌補。抱歉。耽誤你時間了。”
·
這位偵探名叫李興業。按照林宴遲的意思,他當日就聯系了賀寒生,表示林宴遲只是去酒店做實驗。林宴遲估計挺煩那些保镖24小時貼身跟着他,這才做了這件事。
當然,酒店的事是查清楚了,林宴遲有沒有其他出軌的可能,李興業表示自己還會繼續調查。
聽了李興業的話,賀寒生倒也放了心。
首先,李興業為人嚴謹,向來靠譜,這些年來從未出過錯。
其次,林宴遲就算出軌,沒必要選在星海酒店,更沒有故意甩掉保镖,這不是明擺着“自爆”嗎?
這日已經很晚了,見林宴遲還沒回來,賀寒生向他發去了消息,問要不要親自去接他。
林宴遲只說自己項目到了關鍵期,打算就在蔣源的醫院住,還給他發來了這麽一句:
【要是想知道更具體一點的消息,你可以問媽】
賀寒生果然聯系了赫豔。
赫豔并沒有說她讓林宴遲直接殺死喬北橋的事兒,否則她猜賀寒生會阻止這一切。
于是她只是說,林宴遲的意識操控技術馬上就要突破瓶頸期,估計在忙這件事,讓賀寒生別去打擾。
怎麽突然研究起了意識操控?
賀寒生覺得此事頗有些奇怪,但林宴遲在忙,他也就沒追問,打算過兩天當面見到他再說。
賀寒生決定忙別的事——
為他和林宴遲舉辦一場婚禮。
他已經安排了李巧霞找最好的婚禮籌備師,并于次日一早在辦公室見到了她。
賀寒生的辦事效率挺快,婚禮歌曲的類型、婚禮的風格、會用到什麽樣的花、婚宴上要不要請人表演等等,一天下來,已定下來一個大概。
接下來他只要等婚禮籌備師拟定具體細則就好。
這一天林宴遲依然沒回來。
雖然賀寒生有些不放心,但他畢竟找偵探和保镖看着人,應該出不了什麽事兒。
再說了,從前林宴遲課題忙的時候,也時不時接連好幾天都直接住在研究所,這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
獨自在別墅過了一夜後,賀寒生上午先是打開電腦,親自做了一下整棟房子的設計。
他想把別墅改造一下,再把室內重新做個裝修,當做他和林宴遲真正意義上的新房。
及至下午,他新訂的咖啡機到了。
裝好咖啡機,他開始研究怎麽做一杯冰美式。
林宴遲那邊還是沒有消息。
但賀寒生已經決定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見到他。他不回來,那自己就直接帶着他喜歡的咖啡去找他。
賀大總裁含着金湯匙出生,從小到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還是他第一回親手做咖啡。
他甚至決定從此以後就跟着林宴遲喝冰美式。
接連試了好幾次,他總算做出了口感頗為完美的咖啡,正打算把這杯咖啡給林宴遲送過去的時候,他收到了偵探李興業發來的消息——
【賀總,情況好像不對勁。我給你一個地址,要不你親自過來看看?我覺得你需要帶些人,免得發生沖突……】
賀寒生的手一抖,咖啡頓時灑了大半。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把地上的咖啡用拖把拖幹淨,又慢悠悠重新做了一杯咖啡,包裝好,這才親自開車,按照李興業發來的地址開了過去。
傍晚,賀寒生跟着導航來了一個風景絕美的海邊。
停好車,他走上沙灘,再往一棟面朝大海的獨棟別墅走去。
晚霞映紅了大海與沙灘,還有那棟很有小清新風格的房子。
走到房子前,賀寒生的腳步頓了頓。
海風與潮聲都很大。伴随着海風拂面而來的,還有隐隐幾聲從那棟房子裏傳出的喘息。
賀寒生渾身僵硬,心跳如鼓,整個人有些不可置信。
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幾下,他才繼續走近那棟房子。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個落地窗。
半透明的窗紗随着海風起起落落。
窗紗上映出了兩個人糾纏的身影。
一個人把另一個人壓在了落地窗上,動作之大,惹得那人低聲嗚咽了幾句,就好像是在拼命求饒。
這聲音到底是否屬于林宴遲,賀寒生無法确定。
他沒有聽過、也不敢想象、更難以接受林宴遲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這兩個人換了個姿勢。
個子高的進攻方把懷裏人抱起來轉了個方向,他自己背靠窗戶站立,将那個因為他而不斷喘息的人的雙腿分開,放在了自己的後腰上。
海風大了些,窗戶被吹開,半透明的窗紗撩起了一角。
進攻方背對着自己,賀寒生看不見他的臉。
一昧承受的那個人,盡管他面朝賀寒生的方向,但他的臉埋進了進攻方的懷裏,賀寒生依然看不清。
然而,在窗紗起落間,賀寒生看見了那個人的腳。
潔白如玉,腳趾修長。
——腳踝上有一只黑色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