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按賀寒生的秘書們的說法, 異常舉止,補償心理,這兩條任意占了一條, 對方出軌的概率已高達90%,兩條合起來看, 那對方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出軌了。
但林宴遲提到了“生日”這兩個字。
這不由讓賀寒生覺得放心了一些。
林宴遲送他禮物,是因為生日,而不是什麽補償心理作祟。
這不僅不是補償心理, 反而還意味着他依然在意自己。
于是賀寒生認為, 自己真正需要在意的, 也就只剩下異常舉止這一條了。
雖然單獨看這條,對方出軌的概率依然很大,但考慮到林宴遲最近非常忙,壓力也很大,偶爾做點不尋常的事兒, 那似乎也情有可原。
最終賀寒生把林宴遲出軌的概率定在了50%。
“怎麽了?你在想什麽?”
看出賀寒生的異樣,林宴遲出聲詢問。
“沒什麽。”賀寒生從林宴遲手裏接過盒子,“謝謝你的禮物。另外——”
一邊發動汽車, 賀寒生一邊直視着前方道, “最近出行怎麽沒讓人跟?”
“市區這邊處處都是監控, 我覺得相對安全。”
“但如果對方是喬北橋,就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後面我會找幾個保镖陪你上下班。”
“研究所,他們可沒法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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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讓他們在外面等着。你也不要再坐共享汽車, 這種車的系統薄弱, 很容易被人入侵, 繼而被操控。想去哪兒,跟保镖說, 他們會安排。”
“好。我知道了。”
林宴遲打量賀寒生幾眼,收回視線看平板了。
他心裏知道,賀寒生讓保镖跟着自己,一方面确實是為了保護自己,另一方面卻也是為了監視自己。
看來蝴蝶形狀的紋身還是起了效果。
賀寒生總算有點懷疑了。
早點讓他懷疑也好。免得他一下子知道真相的時候接受不了。
林宴遲想了想,覺得自己的舉動還挺仁義。
次日一早,即将被保镖跟随的林宴遲倒也沒有特意隐瞞自己的去向。
他沒有對賀寒生多提姜恨的事,只說自己要去蔣源那邊。蔣源給他提供了設備,讓他可以偷偷搞腦指紋的項目。并且地點就設在醫院,有那麽大隐隐于市的味道,不容易讓人起疑。
賀寒生沒阻止他,但明顯有些不理解。
“你什麽時候和他這麽熟了?他無緣無故給你提供場地、設備……他圖什麽?”
“他圖什麽都不要緊。畢竟你安排了那麽多保镖跟着我呢。謝謝你寒哥。”
林宴遲留給賀寒生一個背影,出門了。
換做從前,賀寒生覺得林宴遲在真心實意感謝自己。
換到現在,他總算覺得林宴遲這話裏有股子嘲諷的味道,還有那麽一點陰陽怪氣。
于是他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想問個究竟,載着林宴遲的車已經由保镖開着遠離。
就這麽按部就班過了數日。
為了讓喬北橋不懷疑自己還會介入戒斷項目,林宴遲請了長假,一直沒去研究所。
也正好利用這個機會,他全身心地投入了腦指紋的研究中。
一切進行得尚顯順利。林宴遲唯一不滿的,只是時間過得太快,他恨不得立刻得到成果。
這一日,容還給林宴遲打來了電話,為的是告訴他調查到的跟孟景浩有關的線索。
“我們猜得不錯,他确實進了軍方,不過哪年進的、進去後去的哪裏、具體在做什麽,這些資料全都絕密,我查不到。”
容還道,“我現在想的是,和我繼父談一談。不過最近他在一個保密的軍事防禦項目裏,與外界斷了所有聯系。我一時半會兒聯系不上他。等後面再看有沒有機會吧。”
其實容還不說,林宴遲也已經知道了這些信息。
只因賀寒生最近給他提過,說找了私家偵探幫他查孟景浩。
根據這位司家偵探的調查結果,孟景浩确實進了軍方。一日,他剛離開實驗室,就立刻被軍方的車帶走了,此後再沒有公開露過面。
然而偵探也就只調查到這裏而已。孟景浩的具體下落,他一概不知。
從賀寒生口裏聽到這裏的時候,林宴遲問過他:“這個偵探……是不是就是幫媽查空難的偵探?”
聞言,賀寒生的臉色有微妙的變化,不過未動聲色。“是。就是他。”
林宴遲注意到了他的面部表情,但佯作不知。
“他能查到喬北橋身上,按理掌握着很多渠道……他在軍方應該也有不錯的人脈。連他都查不到嗎?”
“查不到。”賀寒生的表情有些嚴肅,“所以這個叫孟景浩人,身份絕對不簡單,屬于N1區軍方的最高保密級別。宴宴,你查他,到底是為了做什麽?”
“也沒什麽。我只是覺得,我做的技術,也許孟景浩已經做出來了……
“你放心吧,我會保證自己的安全。這個人已經死了19年了。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技術到了哪一步而已。查不出來就算了。話說回來——”
林宴遲故作不經意地問,“這位偵探本事确實不小。他姓甚名甚?我有什麽事兒的話,能聯系他找他幫忙嗎?”
賀寒生的表情變得更嚴肅了,他的肩膀、脊背立刻繃直,表情卻在故作從容。
“你有什麽事兒,直接聯系我就好,找別人做什麽?”
林宴遲看他一眼,淡淡一點頭。
“嗯。倒也是。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此時此刻,将那日與賀寒生對話的情形回憶了一遍,林宴遲通過手機對容還道:
“我得演出戲。你得配合我。你現在就去星海酒店開個房間,叫上宋傲,讓他順便把服務器也帶上,再借我用一用。
“等開好房,你把房間號告訴我,我馬上過去。同樣的行動,可能會來好幾回,你有空就聯系我,然後我們每次都走一樣的流程。”
“好。我知道了。”
容還也沒問林宴遲為什麽這麽做,直接挂了電話。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林宴遲連續去了兩次星海酒店。
每次在靠近酒店的時候,他都會以去商場買東西、去咖啡店坐坐等名義下車,然後利用去廁所、或者服裝間換衣服等等機會逃離那些保镖身邊。
把保镖甩掉後,他會進星海酒店,然後在情侶套房與容還、“傲天龍”宋傲待三個小時。
宋傲非常寶貝他那個服務器,只肯在自己眼皮底子交給林宴遲使用。
一周後的這個工作日,林宴遲故技重施,甩掉了保镖,進入了星海酒店的3395號房間。
差不多10分鐘後,有人經過了對面的3397號房。
他不經意地從房門前走過,房門貓眼旁邊卻多了一個很難被發現的黑色小點。
這是他放在這裏的極為隐蔽的超微攝像頭。
接連在沿路走廊、電梯門上放下數個這種攝像頭後,這個男人走到安全通道的樓梯口,拿出了一張薄薄的平板。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這人立刻反應過來什麽,合起平板要跑,後頸上已挨了一記手刀。
“咚”得一聲倒在地上,閉上眼前,他看見襲擊自己的人隐約是個身材高大、面容冷酷的年輕男人。
出手襲擊人的年輕男人正是容還。
倒在地上昏迷了過去的,則是林宴遲想要找的私家偵探。
在林宴遲的視角裏,赫豔拼了命也想調查出空難真相,這些年來請了無數私家偵探。
只有一位偵探走到最後,給了她滿意的結果。
然後她把結果告訴了林宴遲——
喬北橋是最大嫌疑人。他是罪魁禍首的可能高達90%。她只是沒有證據而已。
賀家顯然和這位偵探合作得很好,這些年他幫賀寒生查過不少事,彼此算是建立了長期的合作關系。
不過林宴遲從來不知道這位偵探的真實身份。
想來這位偵探的工作太過特殊,他惹上了不少仇家,所以他平時為人謹慎,越少被人看見臉越好,林宴遲也就沒多在意。
但現在不同了。
他這次回賀家老宅,看到了相框裏赫豔寫的字條,這表示她和賀寒生一定有事瞞着自己。
這件事恐怕就跟空難的真相有關。
賀寒生和赫豔不告訴他,那他只能去問偵探。
就算那張字條跟空難無關,偵探也多半知道赫豔隐瞞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這也是回市區後,林宴遲沒有阻止賀寒生找偵探調查孟景浩的原因。
那日經過與賀寒生的交談,他試探出了兩件事——
第一,這個偵探确實就是當年幫賀家調查空難的那位偵探。他如今已算是賀寒生的得力助手。
第二,當林宴遲進一步想打探這位偵探的真實身份時,賀寒生果然沒有說出任何信息。
這讓林宴遲進一步确認,賀家有事瞞着自己,且這位偵探一定知道這件事是什麽,這是賀寒生他們從不讓自己接觸這位偵探、甚至知道他是誰的原因。
紋身事件後,林宴遲發現賀寒生懷疑起了自己,但懷疑的程度并不高。那幾日他兩點一線地生活,保镖都看在眼裏,這應該更進一步降低了賀寒生的懷疑。
所以賀寒生恐怕會認為,派幾個保镖跟着林宴遲就足以,還不至于用上這麽厲害的私家偵探。
可林宴遲卻偏偏想把這個私家偵探找出來。
于是他找容還演了戲——
他故意甩開保镖,并且還真的去了酒店。
現在這位偵探果然上了鈎。
林宴遲知道事情的發展全在自己的計劃內——
被林宴遲甩開了第一次後,保镖們立刻将情況彙報給了賀寒生。
而當這種事情在短短一周內發生兩次後,賀寒生不免高度懷疑起林宴遲,總算動用到了這位偵探。
由于林宴遲真的去了酒店,通過排查監控、分析他每次甩開保镖的地點等等方式,這位偵探鎖定了星海酒店,并在這回林宴遲第三次甩開保镖後,快速鎖定了他的具體位置。
他剛才親眼看着林宴遲走進3395號房,于是沿途放下數個超微攝像頭,就是為了拍下林宴遲出軌的鐵證,并借此找出奸夫是誰。
然而他壓根沒想到,自己會中暗算。
偵探是在一間四面雪白、疑似醫院的地方醒來的。
他四肢被綁住了動不了,身體也處于酸軟無力的狀态,腦袋上更是貼了很多疑似鐵片的東西,腦袋外面還有一個大圓筒,有些像做CT的儀器。
“你好。我是林宴遲。請你過來,沒有別的意思。”
林宴遲的聲音通過喇叭傳進他的耳朵。
聞言,偵探不由在心裏罵了一句——
“你管這叫請?賀寒生知道他老婆是這種人嗎?”
只聽林宴遲再道:“我前面只甩開了保镖兩次……我以為要多來幾次,你才能确認我在星海酒店。畢竟我甩開他們的地點附近的酒店挺多。倒是不料,你那麽快就鎖定了我的位置。你确實挺厲害。不過僅僅靠那兩次,還不足以讓你找到所謂的‘奸夫’,是麽?”
到底什麽情況?
所以這一切都是演戲?
偵探不由皺緊眉頭。“林先生,你搞這一出,為的是什麽?”
“我想知道你調查的空難真相是什麽,想知道你的調查,跟赫豔、跟賀寒生轉述給我的‘真相’,有沒有出入。又或者說……我想知道,赫豔他們到底瞞了我什麽。
“不要說謊。我這裏看得見你各個腦區的實時思維情況,如果你說謊,我會知道。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隐瞞一切。但如果你做出這樣的選擇,你留在這裏的時間就會久一些了。因為我需要等腦指紋項目成功後,再來直接閱讀你的思維。
“不用擔心,現在我的項目離100%的思維解讀,還有一定距離,但短期內,我可以解讀到50%。
“通過誘導性的設計提問、邏輯推理,即便我只能将‘讀心術’發揮到50%,也足夠推測出全部真相。
“你昏迷期間,我已經采集了你的腦指紋數據。想要徹底搞明白你的思維,這不是難事。”
媽的,我才不會說。你就唬我吧。
偵探決定将沉默進行到底。
他畢竟直接受雇于赫豔和賀寒生。這點職業操守他都沒有,他還怎麽混?
隔壁房間內,林宴遲的模型彈出幾個字——
【檢測到髒話】
林宴遲笑了。“偵探先生,請文明一點。也請不要這麽快就拒絕我。”
躺在操作臺上的偵探的額頭上立刻有冷汗流下來。
——卧槽,他還真能讀心?
“我打算把這次解讀思維的經過也記錄到論文裏。所以還是那句話,偵探先生,請文明用語,否則論文上該出現很多髒字了。”
林宴遲的聲音再度響起。
這一刻偵探覺得隔壁房裏站着的不是人,而是神,或者說是魔鬼。
說真的,賀寒生知道他老婆這麽可怕嗎?
林宴遲面前的屏幕又彈出幾個字——
【人】【神】【鬼】【賀寒生】
這幾個詞怎麽組合?
林宴遲懶得組合了,直接開口道:“讓我們從做一個小游戲開始吧。讓我猜猜你的姓。你姓什麽?”
我不能告訴他。
這是偵探的第一念頭。
但是思維的本能、下意識的反應,已經讓他在聽見這個問話的剎那,在腦中想到了自己的姓。
林宴遲面前的屏幕一片空白,沒有出現任何解讀。
這意味着他的姓不在“庫”裏。
姓名庫的建立,蔣源也幫了忙。
林宴遲是順着百家姓,從比較少見的姓開始錄入的。因為普通的姓會和其他庫有一定的重疊,并且容易猜。
偵探的姓不再庫裏,反而說明那不是罕見字。
幹脆從“趙錢孫李”開始猜好了。
于是林宴遲随便猜測道:“你該不會姓李?”
他還真猜對了。
這下偵探整個後背都濕透了。
“實話講,這裏面有猜測的成分。正如剛才我說的那樣,我還沒有把模型徹底做完。但這也只是時間問題。”
林宴遲道,“偵探先生,所以我看,我們不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你直接告訴我真相,怎麽樣?
“否則……如果我後面不小心,把你其他客戶的秘密也解讀出來了。你說我該拿這些秘密怎麽辦?
“其實我知道,你之所以猶豫,是擔心賀家找你麻煩,對麽?”
聽到這裏,偵探想的是:“廢話,我當然擔心。”
林宴遲面前的屏幕出現了:【我】【當然】【擔心】。
果然如此。
彎着眼睛笑了笑,林宴遲道:“其實賀家那邊,你不用擔心。我能保住自己,就能保住你。現在沒有人知道你來了這裏,也沒有人知道我們發生過這段對話。其實你只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行了。
“我給你幾張照片,你拿去告訴賀寒生,就說我在酒店做實驗,我開房,只是為了找一個叫宋傲的人借服務器。
“李先生,你仔細想想,這件事拖得越久,你反而不容易開脫。想必過一會兒,賀寒生就會給你打電話,催促你告訴他調查得怎麽樣,我有沒有出軌等等。甚至可能他現在已經找過你了,但沒聯系上。
“你今天沒接到電話,還能找機會解釋。再拖幾天呢?他一定會懷疑你有問題的。而到時候我一定會刻意讓他以為,我和你有了接觸,你就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他會默認,我們兩個人今天已經見過面,并且我已從你那裏知道了一切。
“所以,在我看來,你答應我的要求,對你來說實實在在是最好的選擇。你覺得呢?
“你可以考慮五分鐘。有了答案後,不用告訴我,在腦子裏想一想就好。”
林宴遲沒有等五分鐘。
一分鐘後,這位姓李的偵探重重嘆一口氣,然後開了口道:
“好。我告訴你。其實……這件事也沒什麽不可說的。一直把你蒙在鼓裏,确實也不人道。”
林宴遲沒說話,側頭通過單面玻璃看了偵探一眼,就重新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另一臺屏幕上。
這個屏幕能顯示偵探是否說謊。
半晌後,只聽偵探道:“根據我的調查結果……我以性命發誓,我查的就是真相。
“關于那場空難,軍方、警署、甚至航天局等所有權威的、官方的、非官方的部門,調查出的結果都是意外。這不是因為有人只手遮天,把上述所有部門全都控制了,而是因為……這确實是一場意外。”
當年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意外。
那這19年來,自己的仇恨該如何安放?
林宴遲面無表情,目光清冷,站得筆直,但他下颌線崩得很緊,手指也微微發起了抖。
一股難以言喻的冷,從他脊髓深處竄了上來,讓他通體發寒。
“意外?那喬北橋是怎麽回事?”林宴遲問。
偵探道:“我同時在幫赫豔查另一場案子……查賀東君到底是怎麽死的。他的死,跟喬北橋有關。
“可以說喬北橋是兇手。但他也只是兇殺案的兇手,不是空難的兇手。
“事實是……賀東君遇害後,赫豔的精神狀态一直不好,賀寒生那會兒已經15歲了,他經常住校,不需要人照顧,但賀恒才9歲,他一個人在家裏,時常遭到赫豔的責備與打罵。
“赫豔那會兒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照顧不了賀恒不說,有時候看到他那和賀東君相似的臉,還會失心瘋,有一次她打賀恒打得特別嚴重……後來她清醒過來,又感到後悔。她去了醫院治療精神問題,這也是她将孩子交給了自己妹妹暫時照顧的原因。
“好巧不巧,赫豔的妹妹正好也在和賀東君的弟弟談戀愛,他倆就在一起照顧賀恒。後來他們要去做慈善,正好也需要一個會帶孩子的好形象,就帶上了賀恒。
“誰料返程路上……飛機出了事。
“所以後來,當我查清楚,害死賀東君的人是喬北橋後,赫豔也把賀恒的死算在了喬北橋的頭上。她恨喬北橋恨到了極致……
“當然,我覺得她這麽做,也是因為自責。她覺得對不起賀恒,她覺得如果不是自己,賀恒根本不會死。
“但她之所以失心瘋呢,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喬北橋。
“所以,總而言之,不弄死喬北橋,她這輩子都不會安穩。
“她對我說過,她感覺自己在利用賀恒。她騙所有人,她調查空難,是為了賀恒,有時候甚至騙過了她自己……但其實她知道,她只是為了報賀東君的仇,只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