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早飯過後, 林宴遲去到了書房。
最近一有空,他就會做兩件事,其一是查跟孟景浩有關的資料;其二是借助姜恨的大腦信息完善模型, 并根據模型反推他大腦裏藏起來的信息。
進書房後,開展工作前, 林宴遲上網浏覽了一會兒消息。
網上熱點層出不窮,他先前的那些謠言早就像投進湖中的石子兒一樣沉沒了。不過那些石子兒還是掀起了餘波——
賀寒生和林宴遲、蔣源的關系也被扒了出來。
賀寒生和林宴遲是兄弟還是情侶?蔣源和林宴遲的紛争是否是因為他們是情敵?
網友們就這件事展開了熱鬧的讨論。輿論演變到後來,變成了讨伐渣男。
不少人開始爆賀寒生的料。本就經常緋聞纏身的他被各個營銷號總結了個人情史, 一時引起了相當大的讨論度。
這事兒的發酵當然有人推波助瀾。
這個人就是林宴遲。
故意将蔣源和賀寒生以及林宴遲“三角戀”的傳聞爆出去之後, 林宴遲順勢和警方那邊一起了表明自己身體不好、精神不佳, 退出項目的公告。
這樣一來,喬北橋等人會更容易相信——
他因為賀寒生的事感到了傷心,更因為個人隐私被扒、因為陷入“三角戀”的醜聞被其他人知道而感到丢臉,繼而真的退出了戒斷項目,讓這個項目被無限期擱置。
賀寒生提出要回老宅。
林宴遲順勢答應他, 向所裏請了假,并在個人社交平臺前發布了休假散心的話語,其中甚至有幾句在感慨人生、感慨愛情, 這一切也無非是為了在旁人的眼裏更加坐實自己傷心失意, 無顏面對同事、同學和輿論, 無法繼續項目“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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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他連那幾句感慨的話都不是自己寫的,是唐偉楠請人寫的。
在老宅的書房裏坐下,林宴遲把網上的相關信息浏覽了一遍, 發現網友們已經圍繞賀寒生吵起了架。
有人認為他帥氣多金又沒結婚, 以他的權勢地位, 找幾個情人又怎麽了?
有人則站在林宴遲的角度為他鳴起了不平,從空難開始分析他的不幸經歷。
還有一幫人則磕起了CP, 有的人磕賀寒生和林宴遲,等着看追妻火葬場的戲碼;有人磕賀寒生和蔣源;居然還有人磕林宴遲和蔣源。
網友們金句頻出,有點把林宴遲逗笑了。
與此同時他的心中産生了一種隐秘的快感——
沒有人提到容還,沒有人知道他和容還的關系。
這是唯有他和容還兩個人知道的秘密。
他們好像在當着全世界的面偷|情。
短暫地恍神之後,林宴遲确認了事情的發展基本同他所想。于是他很快退出社交平臺,做起了正事——
用AI自動在網上搜集所有跟孟景浩有關的信息。
孟景浩從小到大的經歷、學籍信息、父母親戚、寫過什麽論文……林宴遲希望AI能全部找出來。
然而這麽些天以來,AI搜集到的信息非常有限,這代表網上公開發布的、跟孟景浩有關的信息非常少。
AI調查顯示,孟景浩出生于2047年。他從小品學兼優,在數學、編程方面表現出了驚人的天賦,自幼進了天才少年班。
2063年,他16歲,已經在讀研二了。也是在這一年,他将非侵入式的腦機接口技術做了極大的優化,并據此發明了AR頭盔,幾乎可以說改寫了整個游戲了歷史——
他以一己之力,讓虛拟現實的游戲邁入了新領域。
具有絕對真實感,能讓玩家感覺到角色喜怒哀樂的、對疼痛受傷甚至戀愛等場景都有最真實體驗的各種游戲,一一在這種頭盔的影響下問世。
孟景浩在16歲那年就賺到了十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然而他沒有就此停步,次年他就發表了跟腦指紋有關的論文。
這篇論文提了幾句腦指紋的應用場景,由于缺乏實證性,并且寫得比較玄,并未引起太大的反響,甚至很多人批評他的這篇論文非常不嚴謹。
後來也确實沒有人進行過相關研究,因為要面臨的技術難題實在太大。
就好比有一個複雜無比、內部包括了上萬條道路的迷宮,孟景浩只是告訴迷宮入口的人,迷宮出口那裏可能藏着什麽寶藏,卻完全沒有告訴他們,這個迷宮該怎麽走。他甚至沒有辦法證明那些寶藏确實存在。
因此沒有人願意闖這個迷宮試運氣,晉升壓力、生活壓力會讓他們選擇投資回報快、見效高的項目。
這麽多年以來,也就林宴遲基于想調查空難的目的,選擇了在個迷宮裏獨行。
或者至少說,在瓊華案之前,他以為自己在獨行。
除了腦指紋以外,孟景浩還在腦科學的其餘領域、甚至腦科學以外的量子物理領域發表了多篇論文,含金量都挺高。
他像是來自未來的“穿越者”,短短時間內就産出了常人終其一生也而無法獲得的成就。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妒英才,天才總是容易昙花一現,18歲那年,孟景浩患上了抑郁症,然後就開啓了隐退之路,除了偶爾在個人社交平臺發表一些科普文章、或者心得感想外,漸漸地,他不再有任何論文産出。
從20歲那年開始,他更是徹底銷聲匿跡了。
2072年那年,N7區反叛軍對N1區發動突襲,N1區有數座城市陷落,據說孟景浩就在淪陷區。
很多崇拜他的迷妹迷弟都極度擔心他的狀況,甚至在網上發起了“尋找孟景浩”的活動,然而沒有一個人找到他。
直到12年後的2084年,孟景浩總算有了消息。
他游歷到了N16區,并在那裏現了身,說自己消失在公衆視野中的這些年以來,一直在與抑郁症對抗。
他擁有通過腦機接口技術對抗抑郁症的理論,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材料,這幾年其實已經做過幾次開顱手術,可是芯片的效果不甚理想,他的狀況時好時壞。
另外,由于操刀醫生的不謹慎,開顱手術傷到了他的腦神經,他半邊身體都癱瘓了,現在算是廢人一個。
掙紮了這麽多年,他累了,決定對所有在乎他的人道完別,就離開人世。
孟景浩在N12區一個風景優美的地方找了個帳篷紮營,最後一把火點燃了帳篷,連同燒死了帳篷裏的自己。
死前他還發表文章表示,他反對腦科學研究。他很後悔走了這條路。
對抗抑郁症的經歷讓他發現,大腦就是上天最完美的作品,強行往裏面植入其他神經芯片,這是在與老天做對,所以他才受到了懲罰。
這也是他癱瘓了之後,不願意用相關技術幫自己的原因,他拒絕再将身體進行任何科技改造。
一個對科研有極大貢獻的人,一個天賦異禀、絕頂聰明的人,居然會自殺,居然會在死前走上了信奉神學的道路——
他居然開始相信一切自有天意安排,他相信這世上真的存在神、或者上帝,他認為人類不該改造身體,這是違背神旨意的做法。
他的結局簡直讓無數人唏噓。
孟景浩自殺于2084年。那一年他37歲。死後他的遺體被昔日的老師帶回了N1區。他的葬禮也在1區舉辦。
事實上這一年,也正是19年前,是林宴遲遇到空難的那一年。
孟景浩的自殺與空難發生在同一年,這會是某種巧合嗎?
除此之外,林宴遲想到了一個很關鍵的信息——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見過孟景浩的模樣。
18歲患上抑郁症後,孟景浩就退出了他所在的科研機構,也不再在任何公開場合露面。但在18歲之前,他還是挺活躍的。他參加講座、參加行業峰會、接受采訪等等。可網上能找到的相關資料通通不全。
哪一年哪一天,孟景浩開設了什麽講座,網上能查到零星的信息報道,但孟景浩在講座上講話的錄音、視頻、乃至照片,全網搜尋無果。
當然,除了樣貌聲音搜尋無果以外,孟景浩的父母親友也沒有任何消息。
就好像如果不是還有那些論文,如果不是還存在一些文字報道,如果不是他的個人社交平臺上還有他自己早年發布的部分動态……
這世上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他這個人似的。
從前林宴遲雖然把孟景浩當偶像,但也只是在讀他的論文而已,沒有去了解過他的生平,也沒有搜過他長什麽樣。
現在他才發現情況不對勁。
這些資料簡直像是被人為抹去了似的。
可誰有那麽大的勢力做這種事?他們又為什麽這麽做?
18歲患上抑郁症開始,孟景浩就告別科研了。
他身上還有什麽是值得其他人圖的嗎?
電光火石間,林宴遲想起來,前年自己的腦指紋項目,是被軍方叫停并禁止的。
難道抹去孟景浩照片、視頻的勢力,是軍方?
這股勢力,跟瓊華案的始作俑者有什麽關聯嗎?
該不會孟景浩不是自殺,而是被人謀殺的?
那股勢力既然能抹殺他在網上的那麽多痕跡。想要虛構他的死因,篡改所有新聞報道,當然是易如反掌。
只不過這樣似乎也不能完全說通。
因為那股勢力好像只是不想讓世人知道孟景浩長什麽樣子、說話的聲音是什麽樣、以及父母是誰而已。
他們沒有抹殺他的任何成就。他的論文也都能看到。
孟景浩,空難,AX,喬北橋,瓊華,尤芳菲,姜恨,乃至賀家,還有自己……
好似有一條看不見的線串聯起了這些看起來無關的事物。
林宴遲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把那條線找出來。
這也是他嘗試着選擇通過孟景浩作為切入點的原因。
——孟景浩是第一個提出腦指紋、意識操控相關概念的人。
那股把尤芳菲變成瓊華的勢力,恐怕跟他有密切的關系。
林宴遲在書房裏獨自忙碌着。
書房外,走廊的另一邊是一個半開放式的茶室。
這會兒賀寒生坐在茶室裏看書,出于想多了解一點林宴遲的目的,他看的是林宴遲寫的教材。
兩個人學的根本不是一個專業,直接看論文,賀寒生夠嗆能看懂,所以他想着從教材入手。
然而他一邊看,一邊大搖其頭——
林宴遲連寫教材都寫得很晦澀。看來平時沒少挨學生的吐槽。幸好他只是挂職,很少上課,也不負責教研工作。
冷不防餘光瞥見什麽,賀寒生立刻放下書。“幹什麽?別去打擾宴宴。”
他這話是沖着剛上樓的蔣源說的。
蔣源俨然很會演戲,也很社交牛逼症,之前一直在樓下和赫豔聊天,把老人家哄得很高興。也不知道他這會兒忽然上來是要做什麽,看樣子居然是要找林宴遲。
蔣源瞥一眼書房的房門,走進茶室,大咧咧地坐到了賀寒生面前,一會兒看看他的臉,一會兒又看看他的手,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賀寒生皺着眉看了一會兒書,又把書放下了。
他對蔣源道:“禮物送到了,你可以走了。以後別來找我。大家好聚好散。你缺錢、缺別的什麽,可以對我說,但我們之間——”
“你該不會以為我是來挽回你的吧?”
蔣源跷了個二郎腿,再翻了個白眼,“你想多了。我之前跟你在一起……其實是把你當替身。”
賀寒生:“…………”
蔣源又道:“你的手像我的初戀。但性格差遠了,這叫徒有其型,沒有其神。我初戀特別溫柔,性格也好,就像水一樣……”
這話讓賀寒生感到很刺耳,他連自己被當做替身都顧不上在意了,下意識将眉頭皺得更緊。
果然,他聽到蔣源用一種帶了些許癡纏的口吻說:“林老師就不一樣了。跟他接觸後我才發現,他跟我初戀反而更像,都一樣的溫柔,一樣的對人好。”
聞言,賀寒生端起茶杯狠狠往桌上一摔。
“胡說八道什麽?我看你還真是病得不輕。馬上走。你不走,我讓蔣家的人來帶你走!”
“哎呀,我誇誇林老師,你生這麽大氣幹什麽?”
蔣源故作狐疑地看向賀寒生,“真想不明白诶。以前我跟你搞在一起的時候,我茶林老師,說他壞話,你要生氣。怎麽現在我誇他,你也要生氣呢?你這樣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性格……就不怕把林老師吓跑啊?”
賀寒生霍然起身。以他的身量,能輕易拎起蔣源。他幾乎是想就這麽把蔣源扔出去。
卻聽蔣源及時開口道:“林老師跟我化幹戈為玉帛啦。他現在是真的要帶着我做項目。我是帶着電腦來的。是他叫我去書房幫他做模型的。你把我趕走,可不好對他交代哦。
“你要是敢現在對我怎麽樣,我就馬上大聲喊,說你要對我來強的!你看林老師是信你還是信我!
“對了,上次我們在馬場那會兒……我拍了視頻。你猜林老師想不想看見?”
賀寒生簡直頭疼了。
蔣源現在在他眼裏簡直跟小魔王沒兩樣。
蔣源幸災樂禍地笑了笑,又給他看了林宴遲給他發來的信息。
賀寒生看了信息,發現還真是林宴遲讓蔣源上樓幫忙處理數據的。
既然是這樣,他現在如果跟蔣源真鬧出什麽動靜,惹得林宴遲來走廊看見,搞不好真會誤會。
于是賀寒生只有暫時把蔣源放開。
書房的門開了又關。
賀寒生繼續看起了書。書的內容晦澀,再加上他有些煩悶,簡直越看越煩躁。
蔣源到底什麽意思?他該不會是對林宴遲有意思?
做他的春秋大夢吧,宴宴心裏只有我。
再說了,他倆在一起,誰當1?
兩個都是0,怎麽可能處在一起?
……
想到最後,賀寒生“啪”得一下合上了書。
林宴遲當1,其實也不是不可能。
說白了,其實他都沒有經驗,搞不好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歡當1還是當0。要是蔣源主動引導一下……
賀寒生不看書了,當即離開茶室,輕手輕腳走到書房外。隔着門聽了一會兒,聽不到任何動靜,于是他輕輕轉動門把手,走了進去。
林宴遲估計是累了,躺在了躺椅上。
陽光透過窗照上他的臉,讓他看上去非常安詳,讓賀寒生一顆煩躁的心立刻沉了下來。
此時此刻,他感到歲月靜好,塵世祥和。
這種安寧感,永遠只有林宴遲能帶給他。
然而緊随其後打破這一切的是蔣源。
他在旁邊癡癡看了林宴遲很久,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透過他想到了自己那個初戀,于是居然朝林宴遲低了頭,似乎竟是想親他的臉。
賀寒生幾乎立刻氣血上湧,他走上前,狠狠拽住他的手腕,再把人往外用力一摔。“你幹什麽?”
蔣源後背撞上牆,立刻疼得紅了眼眶,看起來委屈極了。
林宴遲被這聲動靜驚醒。
他打了個呵欠,睜開眼,有些不明白眼前的狀況。“這是怎麽……”
賀寒生走到他跟前,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蔣源惡人先告狀,用哭腔對林宴遲說了句:
“林老師,他欺負我!他把我往牆上摔!我背好痛!他還想趕我走!”
于是林宴遲睡眼惺忪地看向賀寒生,語氣帶了些責備。“你無緣無故欺負他幹什麽呀?”
賀寒生:“………………”
——這他媽都是些什麽事兒。
賀寒生來不及多說什麽,傭人上了樓來,開口道:“賀少,有兩位警察到了,說是來……保護林老師的。”